自從手頭少了一些比較冷僻的宅院.洛忠心里總歸是有些怕的.怕家人發現.自己要混不下去.怕嘉言知道自己做著對不起云家的事.到時候又要與自己疏遠了些.
然而宅院地皮偷偷盤出去將近半月.云家還是平靜如常.沒人發現自家的財產正在一點一點流失.各種賬面上被洛忠挪出的也都由變賣后得來的錢補上了.
生活仍安穩前行.對于衷瑢來講.在歌樓幫襯何音也算是悠閑度日的一種.思戀的夫君經常來看她.得空休息時會帶她去西市里逛兩逛.要吃什么穿什么完全無需擔心.
月夜的未曲樓里笙歌仍然歡暢.牛脊背的二樓某個廂房也受著影響.本應該安靜的里屋.從榻上傳來陣陣激情釋放的嬌呻艷吟.
衷瑢被云長天壓在結實的身軀下.兩人緊緊貼在一起.由他不斷吻著她的脖頸與鎖骨.將本來就熱烈如火的女人挑逗地更加歡情難耐.
“再來一次.”他的舌尖一路舔舐到她的耳垂.小心地含在唇間.輕輕抿兩抿.
“不要啦.睡覺了.這幾天有些不舒服.頭暈想睡.還特別愛吃.”她伸展雙臂摟緊了他的肩背.不讓烈火繼續蔓延.
他果然停下了動作.探了冰涼的掌心到她腦門捂著.喃喃自語道:“沒發燒…沒有咳嗽吧?”
“咳嗽倒沒有.就人總是有氣無力的.”她說時把云長天輕輕推到邊上.抱住他的胳膊當枕頭使.
他的手臂孔武有力.一坨坨的肌肉緊繃起來用軟軟的臉挨著.又踏實又舒服.
“大夫找過了嗎.明天休息.帶你去醫館里看看.”云長天有些緊張她.大手掌捂過額頭不夠.往她臉頰.肩頸窩.手掌心.甚至是腳丫子都給順了一把.確定沒有異常的溫度.一時間他也想不好.猜測著可能是夏秋交接時的不適應而已.
但是衷瑢有些臉紅起來.這時候支支吾吾地說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
她講不出口.看著外屋微亮的一團燭光越過他的肩頭.有些耀眼火燙.
云長天等一會.忍不住問道:“是什么.”見她有些羞怯的模樣.在自己懷中睜大了一雙眼.循著這點情愫忽然就有了靈感.因此補充道:“有了.”
她點完頭就埋起了臉.呼吸貼在他的胸膛里.讓云長天心情跟著她一起起伏.
也許老天眷顧呢.說不定真的賜了個孩子給他們.
他將衷瑢抱得更緊更小心.再次深吻簡直要將畢生的柔情都注入她的血液里.
夜深時.大堂里的喧鬧漸漸退了.衷瑢還不肯睡.一想到可能有個小生命要降臨她的生活.就生出不可思議的新鮮感盈滿心頭.
再次議起小孩的名字.云長天笑她:“都討論過幾遍了.不是已經定下來了嗎.”
衷瑢也笑起來:“再多取幾個.”
于是除了“云霄、云之遙”.又多了“云瑢、云小衷”
云長天想破腦袋.憋出個“云愛瑢”.讓衷瑢笑得差點背過氣.嗔怪道:“真是俗氣.又煽情.什么愛不愛的…讓人家聽見看見.還不要笑話我倆.”
“我說錯了嗎.”他倒是不介意.很鎮定地說道.
“那等孩子出生了.你會更喜歡云霄或是之遙.還是更喜歡我.”衷瑢將心里某些小角落的情緒翻出來.趁早問明白.
他答道:“自然是你了.你能生出云霄與之遙.但是他們生不出你.”
衷瑢大笑一頓.拍著他的臂膀又躲回了懷抱里.
第二日將手頭上的事交托給梁又夢后.衷瑢與云長天一同往街上的醫館去搭脈.大夫診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但是明確地告訴她:“什么病癥說不好.可能只是時下的天氣有些不對.但絕不是身孕.這點還是請夫人稍微寬點心.回去之后多養養身子就好.”
云長天指上纏好藥包的細麻繩.陪她一同走出醫館時見天上聚了烏云.便快了兩步追到她身邊.拉著急忙往歌樓趕.
他一路上又不言語.衷瑢還以為他這是生氣了或是徹底失望.跟著小跑時突然就哭出來:“對不起.”
她的眼淚落成雨花.跟天上來的絲絲涼涼絞纏一起.惹得她滾熱的臉頰一會涼一會燙.
這使他詫異道:“對不起什么.”
“我沒有身孕啊.”她說時蹲到了地上.埋起臉拼命哭著.
云長天又好氣又好笑.磨了一會.見雨大起來.趕緊拽她到自己背上.匆匆跑回了未曲樓里.
雨點已如豆大.砸到院里的石板.池塘.還有偶爾幾滴會濺向窗臺.蹦到了窗邊負手而立的何音衣衫上.
樓下依舊喧鬧.這樣的喧鬧對于生意人來講.是該有的.喜歡有的.但是除去這個身份.他僅是一個失去了愛妻的落魄男人.
遠山籠在煙云里如墨潑灑.涼風裹挾著雨絲飄到他頰上.何音舒嘆氣.眺望慕亦曾經最愛的風景.心上難得有了些與她貼近的溫度.
廂房的門吱呀呀開了.梁又夢端著泡好的一壺茶與兩個紫砂杯進來.腳步聲輕輕薄薄.女兒家的風韻盡顯在這無聲的風里.
“過來喝一杯潤潤嗓吧.大公主讓人送過來的貢茶.可比問筠山的還要好些.”她說時.已放好了托盤.正捏著小杯子斟清香四溢的滾熱茶水.
“問筠山…”何音輕語道.“是時候分紅了.有一半可在你手上.”
梁又夢將杯子捂到掌心中.搖搖地走近窗臺.一同望向青煙冷雨里的都城.笑道:“還是被你發現了.當初德爺來找我的時候.她就在擔心.問筠山始終是個燙手山芋.衷瑢沒這個能力.能接好的似乎也只有我了.”
她垂首朝熱氣騰騰的茶水吹口氣后.遞到了何音面前.
他沒有接.莞爾笑道:“我不渴.”
“喝一口吧.德爺看見你沒日沒夜地忙碌.也是要心疼的.”她執著地不肯放下手.最后還是讓他給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又夢你聽二哥說一句.二哥能對你好.必須對你好.但是你的幸福不在我這里.”何音再次用了堅定的眼神.努力勸說著她.
“我不相信.這個世上我只喜歡你一個.其他的我不要.再好的我都不要.”梁又夢搖起頭.不知是哭是笑里眼眶漸紅.
“你聽我說…”他試圖讓她正視現實.自己不會如愛德慕亦一樣愛她的現實.
“我不聽…我不聽…”她手中的茶杯無力再握住.咚嚨一下落在地板上.精神恍惚地出門去了.
何音不甚放心她.跟在后邊一道走.只是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竄到樓下的人群里.再也尋不到了.
后邊端了茶水果盤的跑堂看老板在前面.立馬迎上去問道:“找什么呢.我替你找去.”
“你幫我去看看汀娘在哪里.她心情不太好.別讓她出事.”何音指點幾下她消失的方向.跑堂立馬把腿往人堆里擠的沒了蹤影.
衷瑢回了廂房.換過衣裳.現時在榻上朝里睡著.云長天坐在榻邊看不到她是不是在哭.心情與她一樣.均是從山峰跌下來才能體會的失落.
被子替她攏了攏.沒什么好說的.他聽到外邊歌舞升平的動靜.便想去散散心.伏到她耳邊問道:“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她輕微地動了動腦袋.聲音嘶啞道:“不去…”沒多久.她便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溫度一下涼了很多.原是他起身.走了.
歌樓他不常來.熱鬧場面將云長天胸中的一點郁氣沖了散.臉上總算能有點笑意重新揚起來.
只是東走西逛間.迎面而來低頭揉眼睛的女人.他挺熟悉.一眼就認出來.問道:“你怎么了.”
見是這男人.她有些尷尬.立馬用袖子抹干凈眼周的濕濡.打起笑來說道:“眼睛里濺了酒.有些難受.我正要去后院撲點水.”
如此說說罷了.云長天看出她分明就是哭過.心里有些起了感慨.便做出邀請道:“正好沒事.我請你喝酒.”
天井的屋檐下.云長天尋了張瓜果皮亂堆的空桌子.喚過丫鬟來收拾后.請了梁又夢入座.一壺清酒擺上來.他親自斟滿一杯.遞到她面前.淡笑道:“你好幾個月沒回過云家了.也不去看看董嘉言怎么樣了嗎.”
提起嘉言.梁又夢心上又多一道負重.她舉杯到唇邊.呷酒時垂了視線.俄而哼笑一聲.回道:“她好好地在養病.又有洛忠少爺陪著.我就先不去看她了.總不可能有自家想著害她吧.”
云長天對此沉默了.他之前想了很久.分析來分析去.除去“幸運”這個虛無的因素.董嘉言三番四次逃離死亡陷阱.必定有高人在背后指點.而這個高人.不可能是洛忠.排除一系列的人物.就只剩梁又夢.
高處的屋檐上不停低落了成珠成線的雨水.周圍舉著散著各種服飾打扮模樣的男男女女.吵.但是與己無關的吵鬧里.更多的是寂寥.
她注視著酒壺.溫潤的瓷壁上還透著光.一兩口清酒下肚后很快將她的視線模糊一片.便不顧對面還坐著什么男人.雙手捂起臉.終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