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合俊質檢阿玲、易,我們三個人在易的宿舍聊天,易說他的廠服掉了一顆扣子,但是沒有針和線去釘扣子。說著指了指自己穿在身上的廠服,還真掉了一顆扣子。阿玲說她那兒有,然后就找了針線過來,讓易自己釘,易卻懶得自己做,他說,阿玲幫他找來了針線,我就得幫他釘扣子。我說:“你要我給你釘扣子,得把廠服脫下來呀。”不過他并沒有脫廠服,而是盤著腿坐到到我旁邊,說:“你給我直接釘到衣服上就好了,我才懶得脫衣服呢。”他懶得脫衣服,我和阿玲也不能扒了他的衣服,我于是用阿玲提供的針線給他釘扣子了。阿玲的針線是紫色的,易的衣服顏色是黃色的,我也懶得去找黃色的線,直接就給他釘到衣服上。
釘完了扣子,我們繼續聊天,聊著聊著就聊到了三峰的伙食問題上。易和阿玲說,三峰吃的太差了,要是每天都在廠里吃,肯定會營養不良。我告訴他們,我有電磁爐和鍋,如果要改善生活,告訴我一聲,我買菜回來做了大家在一起打伙吃就好了。易于是在我們面前吹牛,說他的廚藝如何精湛,我們聽他講了幾道川菜的做法。那幾道菜恰好是我和珂玲不會做的,聽他說也覺得是那么一回事,于是我提議說,哪天我買了菜回來,讓易做菜給我們吃好了。阿玲說,倒不如明天就讓易做菜給我們吃。
第二天下了班,我就和阿玲一起去找易,讓他提供菜單,我和阿玲去買菜。易這個時候卻想逃。自己明明答應過我們,說做菜給我們吃,卻臨陣逃脫,我和阿玲當然不會放過他。一張嘴斗不過兩張嘴,易只好妥協,說等他忙完了就帶我們出去吃東西。這正合我意,因為我還沒有吃晚飯呢。不過等易忙完就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
三峰老板最近做了一個天大的決定,讓我們皆大歡喜:我們幾個文員,晚上不用都蹲在辦公室了,四個人輪流值班,值班的人六點下班吃晚飯,吃完晚飯以后,七點開始值班,一直值到晚上十點鐘。這樣一來,不值班的時候,一到七點鐘,我們就解放了。于是,我們就一邊唱著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一邊享受我們少得可憐的業余生活了。所以,下了班以后,我才有時間和阿玲一超導去糾纏易。
瀝林也就只有一條街道,走來走去就那么大一點地方。我們逛了一圈,就在一家路邊攤吃夜宵了。點了田螺、炒米粉、土豆絲,拿了幾枝啤酒。三個人每人先拿了一枝,一邊吃一邊喝。阿玲的酒量不錯,啤酒喝下去以后,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我就不一樣了,幾口酒下去,臉就開始泛紅,不過離醉酒還有一段距離。自己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里,而且又是幾個熟人在一起,我才敢喝。我們喝完了第一瓶啤酒,我對易說:“我們再叫幾枝,今天喝個一醉方休好啦,”因為我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喝過一次酒了,好不容易有個陪著我喝酒的,自然是越喝越高興。易卻不讓我和阿玲喝了,他的話倒是很誠肯:“你們兩個都比我小,我就當你們是妹妹好了,你們要灌醉我沒有關系,不過我不能灌醉你們。”我說:“那我們再叫三枝,算是一人一枝,你的你自己喝,我和阿玲的那份,你也幫我們喝了,我就想看看你醉酒的樣子。”易不干,又喝多了一枝啤酒,我們都沒有醉,一路走回廠,大家的頭腦都清醒著呢。因為他請了我們,自然我們得回請,所謂的禮尚往來也就這樣開始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把那次在一起喝酒說成是我們桃園結義,易是大哥,我是二妹,阿玲比我們都小,自然是小妹了。
從此以后易自然以大哥自居。以大哥自居的人,當然得讓著小妹。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終于不像以前那樣大事小事就沖著我發飆了,經過了幾個月的磨合期,三峰廠的人也爭氣了很多,所以我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松一松了。業余時間,當然是和阿玲一起玩,有時候還跟著一個易。易跟著我們的好處,就是他有一身力氣。比如出去買了東西,有人幫我們提。有時候,我值班或是阿玲回合俊去了,三個人的小團伙只剩下兩個,于是變成兩個人出去逛街了。于是,三峰廠內就有兩種版本的傳說出現了:一種版本是:易和阿玲拍拖了。另一種版本是:易和我拍拖了。甚至有一些人還在問:易到是底和阿玲在拍拖,還是在和我拍拖呢?其實那個時候,誰也沒有和誰拍拖。拍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那個時候我已經算大齡剩女了,而且對易的印象也不錯,但是感情投資可不是隨便就能投資的,得在合適的時候才投資。
有一天合俊試模,注塑出來的試模產品像干癟的老頭兒的臉。阿玲覺得這個膠殼的模樣特別搞笑,拿上來給我看。我看了看,對阿玲說,我們來整一整易吧。阿玲問:怎樣整他?我說,用這個膠殼作詩來笑話易。然后拿出一張白紙,寫了幾句話。大致內容說這是一張刻滿歲月痕跡的臉,如果易看到這張臉時,請不要怕,因為這是五十年以后他的臉。完成這個動作以后,阿玲拿來一只膠袋,我們倆把那個干癟的塑膠殼子和寫上詩的紙條裝進了膠袋,然后塞進了易的抽屜,等著易回辦公室。
等他回了辦公室,我和阿玲就忍不住沖著他笑起來。易不明就里地問我們笑什么,我們不回答他,只是一個勁兒地笑。我們笑了足足有幾分鐘的時間,然后阿玲就對易說:“你打開抽屜看一下。”易問阿玲抽屜里面有什么,阿玲不告訴他,只是叫他打開抽屜。我們猜想著易打開抽屜以后,只有兩種結果:一種結果是見我這樣刻薄他,一定怒發沖冠,狠狠地摔了這個干癟的膠殼子然后離開辦公室;另一種結果是,和我們一起沒心沒肺地笑。等易不慌不忙地打開了抽屜,拿起我們送給他的禮物看了看,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在他看來,這個東西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樣好玩。真掃興!我對易說:“這是我和阿玲送給你的禮物,你得好好保管,不能丟失。”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誰知易卻真把這個東西保管起來了。好幾年以后,有一天打開他的箱子找東西,當年我們惡作劇弄出來的東西:一件物品配著一首小詩,一件也沒有少,全部都在。
有一天阿玲回合俊,帶來了一艘小小的玩具船。船特別漂亮,裝上電池,按一下按鈕就會有音樂。合俊是做玩具的,所以當然有數不清的玩具。我們都是大孩子了,但是童心未泯,而且我們的兒童時代是沒有玩具的,這艘玩具船就成了我們補習兒童時期樂趣的一樣東西。我和阿玲有空的時候,就把這艘船拿在桌上把玩。有一天,易要走了這只船,用膠袋裝起來,裝進了抽屜。翻他的抽屜時,我發現了這個秘密。一個大男人,居然也喜歡這樣的玩具,真是太好笑了,我可不能讓他的愿望得逞!于是,趁他沒在辦公室的時候,我拿走了那只船,抱回了宿舍,放在枕頭邊上,然后再告訴他,抽屜里面的船被我拿走了。我拿走了他當然也只能無條件地送給我了。不過,這艘船我也沒有保留幾天。有一個周末,小蓮去她哥哥那兒,找我要走了這只船,帶給她的小侄女了。記得那個時候阿玲拿過了許多玩具來三峰,我們玩幾天,最后都被我拿回宿舍去了,我開玩笑說,這些玩具留給我的女兒以后玩。不過這些玩具后來我都送給小蓮的侄女了。那時似乎拿走玩具只有一個理由:不能讓易占便宜。這真是個孩子氣的理由。合俊做的玩具都是出口歐盟的,玩具既漂亮又環保,在國內的市場是買不到的。后來有一天,易問我,當年那些玩具都去了哪兒,我說送給小蓮的侄女了。易說,可惜了,那可是國內市場上買不到的玩具呢。可是,當年誰知道后來成為孩子他爸的那個男人是易呢?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把玩具打包了,誰要我也不送呀!不過,小蓮他們當年對我實在是太好了,送給她的侄女,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吧。
夏天來了,宿舍熱得像蒸籠。東正那邊又開始叫起來了:他們說,他們的工作人員住的宿舍太糟糕了,沒有辦法休息,得讓我們給他們裝空調。老板那個時候做東正的產品,既賺加工費又賺原料,嘗到了甜頭,東正提出的要求,他當然是無條件答應。這個時候,剛好有一間寬敞一點的管理宿舍空了出來,老板就讓易和他的同事搬到了那間宿舍,又給他們裝了空調。不過,合俊的人可沒有這樣好的福氣,阿玲依舊住在沒有空調的屋子里。從此易和我就不再是鄰居了,不過兩間宿舍也只隔著幾十米的距離。熱得受不了的時候,我和阿玲就跑到易的宿舍吹免費的空調,吹夠了再回宿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