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有新聞了啊!”
事務所里的一干眾人圍著今天的頭版——《q市警方齊心協(xié)力,一舉破獲特大制毒販毒窩點》——議論開來。其實,與其說是議論,不如說抱怨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大正,你最冤枉了,出生入死的,可連個采訪的都沒有!”葉眉不禁替劉正奇惋惜起來,自從她最近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全新利用價值時起,對他的態(tài)度也來了個180度的大轉(zhuǎn)變,堪稱絕對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不過她的話也不無道理,很多同事也不禁附和了起來。
“他也不算最冤枉的吧,”方蘇撇了撇嘴,接過了話茬,“你看跟著一起跑前跑后的那個警察,不也沒提么!”
不僅方蘇注意到了,連劉正奇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按理說,整個案件下來,衛(wèi)虎一直沖在前頭,算是立了大功一件的,就算夠不上表彰評級也至少要公開表揚兩句,借著宣傳報道樹個模范典型什么的,這才是正常程序。可所有的報紙上,都大談特談組織嚴密,領(lǐng)導有方,對他卻只字未提……想起幾天之前兩人的不歡而散,劉正奇突然覺得自己真相了:怪不得變臉變得那么快,看來這個人是感情事業(yè)雙雙不得志呢。
“怎么沒提,”葉眉不滿地聳了聳鼻子,挑眉嗔怒道,“他不是公安干警啊,你沒看見滿章不都在表揚吃苦耐勞的公安干警么?!”
一直默默觀戰(zhàn)的聶士佳聽到這里突然一笑,安撫道:“其實也不是沒提我們,只是你們沒看到。”這話讓眾人都是一喜,連忙順著聶士佳的指尖看過去,發(fā)現(xiàn)了文章的末段的那句話——特此,還要感謝熱心群眾的大力支持。
如果說此次事件后,事務所里又一切如常,其實也不盡然,有幾個人的生活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改變,最明顯的就是成為了兼職情報員和送奶工的劉正奇,除了為葉美女提供關(guān)于蔣兵的各種情報,還要替蔣兵每天給聶士佳帶桶酸奶,作為學費。
有人曾把大學也比作圍城:外邊的想進去,里邊的想出來,出來的想回去;到頭來卻是進來容易,出去難,出去再回難上難。用這個來形容蔣兵的心情還真是恰如其分。
作為家中獨子,蔣兵從小就被全家人當成掌上明珠般呵護,這種過度保護反倒讓他更渴望早一些自力更生,證明自己。沉著冷靜處變不驚的聶士佳的出現(xiàn),仿佛突然豎起的一根標桿,他既羨慕又向往,也讓他發(fā)覺了自己與這種“社會成功人士”間的差距,自然而然的他就把聶士佳當成了一個目標,一個導向,一個老師。
“你這算不算是偷社會主義酸奶?”劉正奇看著蔣兵每天從學校試驗基地一桶一桶的往回運成品,忍不住揶揄。
“沒事兒,咱祖國母親胸懷寬廣。”蔣兵挑眉沖他一笑。
劉正奇一窘,這話聽著怎么這么猥瑣呢?
“那你交了這么多天學費了,你學著什么了?”劉正奇撇了撇嘴嗤笑。
這句話還真把蔣兵問住了,除了大家一起吃了幾頓飯,閑聊了幾次他還真不記得自己學著什么了,甚至每次一胡侃起來,反倒是聶士佳成了聽客。
人其實是有天賦的,有的人適合經(jīng)商,有的人適合科研,有的人能文,有的人善武,就像如果李煜做的不是皇上,或許就是另一番模樣了。不是蔣兵不明白,只是他到現(xiàn)在也不想承認。看著他的臉色,劉正奇就明白了,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人家那邊聶老大已經(jīng)被腸道益生菌滋潤的神清氣爽、紅光滿面了,你這能不能有點兒進度啊!
就在事務所里的人都在為即將面臨的貧苦生活而困擾時,胡靜瑜又一次到訪了,這回她不只帶來了事先約定好的余款,還帶來了一封邀請他們參加感恩宴的請柬。
宴會的地點定在了于家旗下的一家星級酒店,光是大廳里那個奢華現(xiàn)代的室內(nèi)噴泉和一水兒海報女郎似的迎賓小姐就讓所有人都不禁咂舌,一個個恨不得成為人家腳底下的地磚。
看到一齊出迎,親密地靠在一起有說有笑的胡靜瑜和于笑笑,劉正奇不禁挑了挑眉梢,世上的事情很難完全辨清好壞,有的人一敗涂地,也有的人可能因禍得福。
這場感恩宴,于家不只請了很多親朋好友,還把所有參與破獲這起綁架事件的人都找來了,所以劉正奇很快就看到了孤單穿梭在人群中的衛(wèi)曉晨。
“哎,這不是小六么?”劉正奇嬉皮笑臉地湊了過去。看著衛(wèi)曉晨沒有答理他的意思,他又揚著眉四處瞅了一圈,最后視線落在了對方的腳上,咧嘴一笑,沒話找話的夸道:“曉晨你這鞋不錯啊!”
因為不適應這種場合,衛(wèi)曉晨本不想理他,可是夸獎的話沒人不愛聽,特別是在這種高級場合,眾目睽睽之下,能被認可誰都會覺得有面子。衛(wèi)曉晨不禁輕輕晃了晃腳跟,很受用地看了看劉正奇,求證似的追問道:“真的么?我哥買的。”
他也只是隨口一說,不過一雙普通的黑色平底皮鞋,平日里算不上好看,更不用說在這種場合配她身上的禮服了,也真虧那個人能買得出來,也不知道衛(wèi)曉晨是著了什么魔了,居然還給穿出來了。
劉正奇違心地一笑,連連點頭,不住贊嘆。看著對方得意的勁兒,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壞笑一下,神秘兮兮的湊了過去,問道:“你知不知道,送鞋是有含義的?”
“你怎么把人氣走了?”
剛被臭罵了一頓的劉正奇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個很甜的聲音,回頭一看,就發(fā)現(xiàn)于大小姐正一臉笑意的看著自己,于是他也禮貌地勾了勾嘴角,朝著衛(wèi)曉晨離去的方向聳了聳肩,解釋道:“沒有,她著急上廁所。”
于笑笑樂得更歡了,剛才她一直在旁邊,兩個人之間發(fā)生什么她都看見了,只是沒想到這人干了壞事兒還理所當然。不禁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兩眼,突然舉起手中的杯子跟劉正奇碰了一下,裝作隨意地問道:“聽說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原本還裝作一臉人模人樣的劉正奇頓時一噎,心中大罵不知道是哪個挨千刀的捅出去的。
見到劉正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于笑笑笑彎了眼睛,露出漂亮的一口小白牙,接著說:“你別多想,我覺得挺好的啊,反正也就我一個人,我就認你當哥哥吧!”
她的話一出口,周圍幾個早就豎著耳朵聽墻角的客人就小聲議論開了: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么來歷,居然跟于家攀上了關(guān)系。有羨慕的,有嘲諷的,還有不明所以的。
聽到這句話,劉正奇身子輕顫了一下,瞇起眼睛低頭看了看杯子里的紅酒,突然勾了勾嘴角,一撩眼皮懶洋洋地回道:“當哥就算了吧,男朋友你缺不缺?”
“第二個啦,你小子還真是沒女人緣啊!”嘴里塞得滿滿當當?shù)姆教K蹭了過來,同情地拍了拍劉正奇的肩膀。
“爺我樂意!”冷哼了一聲,劉正奇一口喝干了杯子中的紅酒,卻在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你怎么想的啊,這么大好的機會都不抓住?”方蘇擠了擠眼睛,很是不解地繼續(xù)追問。
劉正奇后面那句話顯然是在開玩笑,可是對于人家的好意,他卻當著那么多賓客的面給出這么輕浮的回答,明擺著就是故意駁對方的面子,也就怨不得于笑笑面紅耳赤地罵他不知好歹。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劉正奇這么做用意何在?
方蘇努努嘴,顯然不想就這么輕易的放過劉正奇,裝出一副頓悟的樣子,“難道說,你有自知之明,怕把人家妹子帶壞了?”
劉正奇冷眼打量了他一下,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是不是閑的蛋疼?那兒有廁所,自己揉去!”
“非也,我是想我媳婦想得蛋疼,”方蘇搖頭晃腦的說,完全沒在意自己這句對周圍人的影響,煞有介事地夾起盤子里的一塊黑松露,自言自語道,“聽說這東西壯陽?”
早在劉正奇剛剛拿于笑笑開涮的時候,周圍的賓客就開始對他嗤之以鼻了,現(xiàn)在聽到兩個人之間這種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對話,更是紛紛避之唯恐不及,難得裝一次高雅,生怕被這些俗人給污染了。
“找你半天了,怎么跑這兒來了?”形成了一小圈真空帶的劉正奇很顯眼,一下就被蔣兵發(fā)現(xiàn)了。
“解放了?”劉正奇有些好笑地問。
蔣兵聳了聳肩,他好勸歹勸,又灌水又灌酒終于趁葉眉去洗手間的時候逃了出來。
從蔣兵踏進酒店開始,就被葉眉直接鎖定了。幾乎是走一步跟一步,四處尋找機會接近,增加好感度,那種積極的勁頭好像恨不得把蔣兵給吞了。
其實也不能怪葉眉過于心急,在這個剩男剩女大量云集的時代,找對象卻變得更加困難了,對于她這種即將走出的適婚年齡的姑娘來說,每天都要承受著家人同事各方的壓力,想不急都難。
看蔣兵那緊張兮兮的樣兒,劉正奇來了興致,不禁又嘲笑道:“怎么樣,馴獸師不好當吧?”
“什么馴獸師?”方蘇不解。
劉正奇挑了挑眉梢,做出了個撲食的動作,“大貓!”老和尚曾經(jīng)交代過,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哼,馴獸師?等你們結(jié)婚了就知道了,男人就是個小怪獸,就是用來讓奧特曼摔摔打打?qū)ら_心的!”
方蘇的抱怨把幾個人都逗樂了,連苦著臉的蔣兵也笑了。看到葉眉又出現(xiàn)了,蔣兵忙張羅著退場。
“用不用跟聶哥說一聲?”蔣兵四處搜尋起來,他有些奇怪,居然整晚都沒見到聶士佳。
“不用,他忙著呢!”劉正奇往一堆人群那兒指了指。只見聶士佳正由胡靜瑜引薦著,跟幾個一看就很有身份的商業(yè)人士交談著。進圈子、攢人脈,這才是這場所謂感恩宴的真正目的,而除了聶士佳以外,其余人等也不過就是混吃混喝過來湊數(shù)的。
一出酒店劉正奇就把西裝扒了下來,襯衣扣子也解開了,甚至恨不得把褲子脫了裸奔——憋了一個晚上,終于舒坦了。轉(zhuǎn)頭看到蔣兵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他還在苦惱葉眉的事情,也沒理會,只是無奈的笑了笑——感情的事兒說不清,只有當事人才能明白。
“我今晚去實驗室。”直到回了學校,蔣兵才說了第一句話。
“這么晚?”劉正奇驚訝的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八點多了,再過一會兒實驗樓都鎖門了。
“恩,通宵。”輕咬了下嘴唇,蔣兵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蔣兵遠去的背影,劉正奇摸了摸下巴,怎么覺得這小子有點兒奇怪呢,難道葉美女的殺傷力這么大?
回到家,簡單洗了個澡,劉正奇就開始了網(wǎng)上征程。男人就是一種亢奮體,除非是榨干了最后一滴精血,否則即便之前再緊張再疲憊,一旦松懈下來也絕對會先選擇干雜事兒而不是倒床休息。至于究竟是尋激情找夢想,還是無所事事瞎扯淡,那就要看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了。
當劉正奇終于意識到還有睡覺這么一項艱巨的任務時,已經(jīng)過來午夜。只可惜剛剛睡著,還沒等進入夢鄉(xiāng),側(cè)背的一陣絞痛就把他驚了起來。
毫無預兆的,一陣陣有如刀割般的疼痛從腰部開始一直順著下腹蔓延到大腿根兒,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劉正奇全身的衣服就被冷汗全打濕了。病來如山倒,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愣是讓他直接從床上滾到了地上,五臟六腑,仿佛每一根筋脈都要撕裂一般,讓他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甚至在地上跳起腳來,恨不得立馬把這半邊身子都掏出去。咽了咽不斷涌出的淚水,劉正奇咬著牙,爬回了枕邊,摸出手機撥通了蔣兵的電話。
“快……快回來……我特么要死了……”又是一陣劇痛襲來,劉正奇丟開手機,跪坐在地上嘔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有一萬年那么長,長到劉正奇已經(jīng)被折磨得有些意識模糊的時候,他聽到了房門被重重撞擊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終于有一個人影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