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田憤怒了!
娘娘腔單田終于將自己的情緒正面爆發了出來。
他不僅憤怒了,他還罵人了。
那一聲叫罵,四個臟字里面包含了他十幾年所受到的屈辱和鄙夷。
他不僅罵人了,他還動手打人了,他將那個院警的腦袋塞進了脖子里面,并將其身體貼在了天花板上,像是貼一張黏餅一樣。
憤怒爆發、大聲叫罵、拳打腳踢,一氣呵成!
這一套熱血連擊,讓他體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激爽感覺。
他的吼叫聲不再娘娘腔了,他吼出來的聲音像是猛虎一樣,聲震屋宇!
他的蛋雖然徹底碎了,但是他卻完成了從一個偽娘到真正男子漢的華麗蛻變。
他的心里暢快極了。
他抬起頭來,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望著天花板上懸浮著的胎記院警。
望著望著,他忽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早就應該這么做了。
這才是真正的他自己啊!
做自己的感覺——真好!
哪怕最開始的時候,很痛苦,很恐懼,很焦慮,哪怕在做的時候遇到了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挫折,但是,只要是在做自己,做完之后,一定不會后悔,還會很痛快。
人活一世,難道不就是應該這樣灑灑脫脫,無拘無束嗎?
要害怕就永遠都不會開始。
要恐懼就永遠躲在象牙塔里。
豈不知,外面的世界——更加美好!
突破自己,找到自己之后,活出來的人生,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
單田仰天長嘯,此時此刻,他像個英雄,像個征戰萬里沙場,凱旋而歸的英雄。
“啪嗒!”
一滴血珠從空中落下。
胎記院警從天花板上掉了下來,在掉落的過程中,他的身子在縮小——
“啪!”地一聲響,胎記院警掉落在了單田的腳邊,他的面孔迅速縮小,另外一顆眼珠子被硬生生擠壓了出來。
單田抬起腳,一腳將眼珠子踢飛了出去。
“咕嚕咕嚕!”
眼珠子在地板上滾動,滾向了走廊右邊的幽深黑暗中。
單田忽然感覺自己的額頭有些發癢,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額頭上黏糊糊的,他放下手,看了一眼,手上的液體是白色的,不是紅色的……
他的眉頭一皺,霎時感覺自己的后背有些發涼,好像有個人正在后面朝著自己的脖頸吹氣……
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那兩個院警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他渾身一哆嗦,雙腿忽然有些發軟。
不知為何,他的內心被一股子陌生的情感給填滿了,他覺得自己有些陌生,他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就在這時,幽深的走廊盡頭閃過了一道光芒。
“咕嚕咕嚕!”
那顆滾進去的眼珠子又從里面滾了出來。
眼珠子最終停在了單田的腳邊。
眼珠子白慘慘的,從下往上直愣愣地盯著單田。
忽然間,眼珠子在地上左右咕嚕一轉——
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那顆光禿禿的眼珠子竟然在地板上轉動了一下,就像是活的一樣。
單田嚇得驚叫一聲,往后跳開了一步。
他吃驚地朝著地上的眼珠子望去,忽然間,他覺得這眼珠子的眼神有點熟悉,不像是那個胎記院警的眼神,倒像是——
頭忽然很疼,似乎有跟針刺進了他的腦海中,挑撥著他的腦神經。
等等——
“我在哪?”
“我剛才干了什么——”
雙腿酸軟無力,頭痛欲裂!
“砰!”
他跪在了地上。
地面忽然龜裂開,一條條的裂縫從他的雙膝下朝著四周延展。
“咔嚓咔嚓!”
整個地面開始崩裂!
“呼啦!”
一聲響,赤紅色的巖漿從縫隙中噴涌而出。
巖漿散落在他的身上,暖乎乎的……
這不像是巖漿,竟然像是鮮血……
忽然間,一個、顆人頭從縫隙里面鉆了出來,人頭被噴涌而出的血水沖到了半空,那個人扭過頭來,盯了單田一眼。
單田吃了一驚,這個人竟然是他高中時候的同桌……是高中時代最喜歡捉弄他的那個人……
隨后,又有一顆人頭從縫隙中崩了出來,人頭在半空中一個翻轉,直直地盯著單田。
單田再次吃了一驚,這個人竟然是他的大學室友……這個人曾經不止一次地當著所有人的嘲笑他,學他說話的聲音……
這兩個人對于他來說,都是夢魘般的人物。
他想要反抗,可永遠都無法反抗。
時光荏苒,他早已不再是那個青蔥的高中生,不再是那個毫無壓力的大學生,他的人生路一直往前走,可過去的傷卻始終埋藏在心底,并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嚴重。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兩個人了。
他以為再也不用直面他們,再也不用躲著他們,再也不用被他們嘲笑和羞辱,他以為離開了他們,自己就會好了。
殊不知,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那顆敏感脆弱的千瘡百孔的心靈用透明塑料袋包起來了。
只要心臟尚且在跳動,他就永遠無法逃離。
單田跪在地上,仰起頭,看著這兩顆懸在半空的人頭。
“單田!”他的高中同學在半空中嘴巴了張開,吐出一連串紅色的泡沫,“你真是我見過最娘的人了,跟你做同桌,我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希望你不要把你的病傳染給我!”
他的高中同桌堅定地認為單田的說話聲音之所以是娘娘腔,是因為他得了一種怪病,在他同桌的一再渲染下,沒有人愿意和單田說話,甚至他們見到單田,都像是躲瘟疫一樣躲開。
單田,在高中,沒有一個朋友。
他的四周,只有無盡的白眼。
冷漠,鄙夷,嘲笑,指指點點——
那些人對他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他那個年紀心理能夠承受的范圍。
他被世界打入了冷宮。
冷宮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孤苦伶仃,瑟瑟發抖。
……
他是個娘娘腔,說話尖聲細氣。
他的嗓子有問題,導致他的性格有問題,他的性格有問題,導致他的心理有問題,他的心理有問題,導致他越來越沉溺于自己所遭受的創傷中,無法自拔。
時隔差不多二十年之后,他再次看見了他的高中同學,那個傷害他的罪魁禍首,當他再次聽見他的高中同學說出那句讓他經常做噩夢的話語的時候,他的心里充滿了憤怒——
他雙腿酸軟,可還是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頭痛欲裂,可還是高高地昂起頭,盯著他的高中同學。
“我不是娘娘腔!”
單田大喝一聲。
他的聲音還是尖聲尖氣的,他的聲帶和嗓子還是有問題,不,這不是有問題,這是獨特。
腦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是獨一無二的!”
“我是獨一無二的!”
單田對著他的高中同學喊了出來。
“哈哈哈哈!”
他的高中同學狂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的大學同學忽然說話了,他的大學同學高聲叫喊著:“快來聽啊!大家快來聽啊!單田跟他的家人打電話了!”
單田上大學之后,每周跟家里通一次電話,那時候,他還沒有手機,打電話要去電話亭。
有一次,在電話亭里,他被他的大學同學給遇上了,那時,他正在給媽媽打電話。
他尖聲尖氣地跟媽媽聊著大學的生活,聊著他自己的夢想——
然而,一個聲音忽然出現,打破了他的幻想,打碎了他唯一能夠慰藉心靈的空間。
很快,人們蜂擁而至。
他們將單田當成一個怪物。
如果只聽他的聲音,百分之百的人會覺得這個人是一個女人,或者是一個怪人,因為,他的聲音實在是太獨特了……
單田不得不中斷了他和媽媽的對話。
最后一句話,他是這樣跟媽媽說的:“媽……對不起……我要走了……”
沒等他媽媽回話,他就掛斷了電話。
他飛也似的逃離了電話亭。
眼淚在他的腦中飛蕩。
后來隱隱約約傳來了人們的哄笑聲。
那哄笑聲,成為了他整個大學時代的夢魘。
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世態炎涼的人,從來不缺冷眼旁觀的人,從來不缺落井下石、嘲笑別人的人。
單田怒目蹬著他的大學同學,六個字從他的牙縫里面擠了出來,這六個字,不是為他自己說的,而是為他媽媽說的,他說:“你他媽給我滾!”
他從地上站起來,一步步朝著那兩顆懸在半空的人頭走去。
不知為何,他現在不害怕他們了,一點都不害怕,或許是因為剛才他和那三名院警廝打過一場的緣故。
他朝著他們走去,昂首挺胸!
就在這時,地面上的眼珠子忽然又憑空轉了一圈,單田并沒有看見。
“呼啦!”一聲響,血水從空中散落了下來。
兩顆人頭從空中落下,正好掉在單田的腳邊。
單田想都沒想,抬起右腳,踩在了他高中同學的臉上,又抬起左腳,踩在了他大學同學的臉上。
他的身高陡然升高了二十厘米!
“我不是娘娘腔!”
他高聲吼叫著,聲音尖銳。
“你們全都他媽給我滾!”
他憤怒地喊著,伸出手,指著幽深的走廊,好像那里藏著那群曾經嘲笑過他的人!
忽然間,兩顆人頭在他的腳下轉動了起來。
它們轉動的很快,越來越快!
單田齜牙咧嘴,用盡全身的力氣,降服著腳下的人頭!
“想跑!沒門!嘲笑了我大半輩子!我也要讓你們也嘗嘗這樣的滋味!”
他雙腳用力朝著兩顆人頭。
“噗!”地一聲響。
因為用力過猛,左腳下他高中同學的那顆人頭被他踩爆了。
“噗!”又是一聲響。
右腳下他大學同學的那顆人頭也被踩爆了!
就在這時,地上那只眼神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的眼珠子再次憑空轉動了兩圈。
那眼神好熟悉——
單田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幽深的走廊中傳來了一陣細細碎碎的腳步聲。
黑暗中,有個人影緩步走出——
人影從黑暗中走出,邁入光明。
看起來,好像是光明跟著他一起朝前移動一樣。
似乎,他生下來,就是給世間帶來光明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他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