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趙直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知道這個人就是梁哲,但當他親自說出來的時候,趙直還是感到了一股強烈的震驚。
趙直從未想到過自己真的能夠遇到梁哲,更沒有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地方遇到他,而且,最讓趙直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個梁哲跟他腦中想象的那個形象似乎不太一樣……
具體是哪里不一樣,趙直三言兩句也很難說清,但至少從目前來看,這個梁哲并沒有讓自己感到失望,他忽然覺覺得自己逃出去的希望變大了許多許多。
趙直看著穿著樸素,目光堅定而銳利的梁哲,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情緒在體內盤旋,他忽然在心中自問:梁哲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從這短短的幾個小時的接觸中,可以看得出來,梁哲毫無疑問是一個掌控欲望特別強的人,他甚至恨不能掌控你的每一句話的語氣,每一種心理的變化趨勢,每一個動作,甚至連你眨眼呼吸他都想要掌控。
控制欲很強的男人,趙直這樣想到,但他自己何嘗又不是呢,只不過每次遇到掌控不了的時候,他就要憤怒,就要用暴力來解決,那其實反而是自己無能的表現……
想到這,趙直忽然感覺有點不可思議,他竟然能這樣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看來雖然和梁哲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梁哲已經在潛移默化地影響他了。
還有,他非常的理智,冷靜,每一句話說出來都似乎擲地有聲,沒有廢話,他的表情永遠都很沉靜,眼神不看你的時候仿似陷入了陳思,但一旦看你又似乎能在瞬間看穿你的內心,那是一雙銳利的眼睛。
而且他的思維異常敏銳,超過一般人的那種,要是對話者思維能力不強的話,可能根本無法跟上他的節奏。
最后,梁哲雖然身處地下糞坑,穿著簡譜,吃住都簡陋,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怨言來,反而非常樂觀,至少從他的語言和行動中看不出來,要是說到內心得真實想法,趙直發誓自己一點都看不透這個神秘兮兮的家伙……
這真是一個復雜而又奇怪的人,讓人想要去親近,去了解,但他身上又仿似罩著一層無形的玻璃,讓人們的每一次碰觸都無功而返。
當趙直還在心中不住思量琢磨的時候,鎖鏈拖的聲音響起,他抬起頭看見梁哲朝著他走了過來。
當梁哲走到他身前的時候,緩緩對著他伸出了綁著鎖鏈的右手。
趙直愣了一下之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那雙手。
在握住那雙手的時候,趙直感到了一股暖流從梁哲的掌心中流了出來,隨后那雙手的力量在變大,緊緊握住了趙直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梁哲面無表情,趙直微微張嘴。
良久之后,梁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趙直道:“我叫趙直,趙錢孫里的趙,直來直去的直。”
待梁哲松開手之后,趙直卻恍惚還有一種依舊被握著的錯覺,他甚至不知道這錯覺是怎么回事,那像是被一種很強大的無以名狀的力量給包裹了一樣,雖然聽起來很玄乎,但實際感覺上確實是這樣。
“你為什么會呆在這里……”趙直問道,“我的意思是,干這種活……”
梁哲道:“因為他們認為我做了太多讓他們感到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事情?”
梁哲微微搖了一下頭,沒有回答,沉靜的臉上帶著一絲的憂郁。
趙直等了一會之后,見梁哲沒有回答,猶豫了一下之后再次問道:“我想問你……你之前是怎么逃出去的?”
梁哲的表情出奇地平靜,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拖著鎖鏈,往前走著,邊走邊道:“怎么逃出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又回來了。”
“可我……我不能呆在這……”
“沒有人可以呆在這,就算無處可去,這里也不是歸宿。”
“那你為什么不繼續出逃,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能力跟機會是兩碼事,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
“那……你能幫我嗎?”
趙直緊緊跟在梁哲的身后,當梁哲停住了腳步的時候,他差點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不能。”梁哲堅定地道,然后繼續往前走去。
“為什么……”這個回答讓趙直感到意外和震驚,之前他感覺跟梁哲相處還算不錯,他甚至詳細告知了自己如何被催眠的過程,原本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復,沒想到他這么堅決地就拒絕了自己。
“你還差太遠。”梁哲頭也不回地道。
“什么意思……你是說我無法逃出去嗎?”
“重要的不是方法,而是人,事在人為,但如果人差太遠的話,就算事情擺在面前,別人告訴你辦法,你依舊無法辦到令人滿意。”
梁哲的話讓趙直一時間感到難以接受,在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非常優秀,雖然游手好閑,有點懶惰,但養活自己活得瀟瀟灑灑完全不成問題,而且他也很自信,不管是對自己的長相還是能力,尤其是當遇到困境和艱難的狀況的時候,他總是能夠破圍而出,要不就是利用自己敏銳的觀察力,要不就是使用拳頭,總之,他絕對不是一個安于現狀且無所事事的人,更不是一個窩囊廢和膿包。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趙直生氣地問道。
“你也太小看他們了,這里的事情遠遠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你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你為什么又會被扔到這,你想過沒有?”梁哲的語氣依舊沉穩而平緩,似乎有一種魔力,讓趙直躁動的心緒逐漸平緩了下來,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難道我真的很差……不可能啊……我覺得在那里只有我能夠辦到這些事,別人甚至連想都不敢想。”趙直低聲嘟囔著,腦中掠過了孫震陽和二子的面孔。
“你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這些只能說明你有潛質,但并不代表你有能力,你需要認清你自己,否則永遠是一個小混混,難成大事。”
“小混混……”趙直低聲自語,然后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我曾經是小混混,不過,我是一個正經的混混,不偷不搶也不欺凌弱小,甚至經常助人為樂。
“干活去吧,把手頭的東西干好,你需要的不是方法,而是沉心靜氣。”
梁哲坐在了搖椅上,瞇起了眼睛,他腦后的長發有幾縷散落到了臉前,使他的整張臉顯得更加撲所迷離,神秘莫測。
趙直站在距離梁哲幾米遠的位置,他忽然很想沖上去,給他兩拳,然后緊緊抱著他——
“這是怎么回事?!”趙直急忙劇烈地搖晃起了腦袋,將這個讓他感到渾身發麻的想法迅速拋諸腦后。
就在這時,他想起了那首刻在梁哲床頭的詩,他決定賭一把。
“吾游庭院,妻在病央,心神北散,精志成城。”
趙直將這首詩念了出來,在念的過程中仔細觀察著梁哲的表情,他發現在念完之后,梁哲的眉頭輕皺了一下,然后似乎在瞬間深吸了一口氣。
見梁哲沒有過多的反應,趙直再次道:“吾在北城,精神病院。”
梁哲瞇縫的眼睛緩緩睜開,用一種帶著殺氣般的眼神盯著趙直:“你睡在我曾經睡過的床上。”
趙直點了點頭:“我還聽說了你很多的故事。”
梁哲:“你看到了我刻下的字,還解析出了其中的第一層意思。”
趙直:“你曾經是一名心理醫生,殺了朋友的女兒。”
梁哲:“你想要逃出去,但卻無計可施。”
趙直:“我還知道你在找梁書夜——”
梁哲:“你一直希望見到我,讓我告訴你逃出去的辦法。”
趙直:“我知道曾經和你逃出去的三個人全都死了,只有你一個人活下來了。”
梁哲:“在這個過程中,你不停反抗,試圖逃跑,院警將你打成一個殘廢,你還依舊不肯罷休。”
趙直:“為什么他們要讓你活下來?!為什么又把你安排在這?為什么我會正巧遇見你?”
梁哲驟然起身,鎖鏈哐啷作響:“趙直,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趙直握緊了拳頭:“我沒錯!”
梁哲緩步走到趙直跟前,伸出手放在趙直的拳頭上,一根指頭接著一根指頭將他的拳頭松開,整個過程中,他的雙眼始終盯著趙直。
梁哲:“告訴我,你為什么握緊拳頭,不要思考,直接告訴我。”
趙直:“我……想打你……”
梁哲驟然揚起手,拳頭‘砰’地一聲打在了趙直的腦袋上:“就像這樣?”
趙直伸出手指著梁哲,瞪大了眼睛道:“你他媽——”
梁哲握住了他的指頭:“很生氣對嗎?很憤怒對嗎?想要反擊對嗎?覺得忍受不了對嗎?”
趙直脖子上青筋暴起:“別以為我——”
梁哲再次打斷了他的話,將他的手指松開,往前踏了一步,逼近他,面無表情地道:“來啊,有種就發泄出來。”
趙直悶吼一聲,二話沒說,掄起拳頭對著梁哲的臉就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