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世界中,廢棄的工廠內。
被關在精神病院長達一年半之久的梁哲通過夢世界的渠道再次見到了譚維,并和她緊緊抱在了一起。
不,是譚維緊緊抱住了他,他只是將手有些尷尬地放在譚維的后背上。
最重要的是,譚維竟然還親了他。
在譚維的嘴巴親到他嘴上的一剎那,梁哲全身忽然傳來了一股強烈的震顫,這股震顫太過于猛烈,讓他的身體都忍不住發抖了起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臉色發紅,不知是被憋的,還是怎么回事。
在基本上一年多沒見過女人的情況下,這一見,就猛地被親了一下,梁哲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一樣。
過了好一會之后,他才他用力推開了譚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等這么久。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一輩子都沒接過吻的處男一樣,怎么這一普普通通的一吻會產生這么大的情緒波動?
這太不正常了……
難道說,是因為自己長久地被關押著的緣故?
不對啊,雖然被關押著,可是在那期間,他并沒有太過于追求這種男女間的事情。
而且,這里是夢世界,不是現實……
按理說,完全不應該這樣的……
梁哲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催眠大師梁哲,精神病院的S級病人,竟然被人強吻了,而且吻的時候,他還臉紅了,最關鍵的是,吻完之后,他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這就有些尷尬了。
最終,還是譚維打破了沉默,她的嘴唇濕漉漉的,上面沾著梁哲的唾液。
她望著梁哲說:“上一次,也是我親的你,同樣是在夢世界里,你還記得嗎?”
梁哲:“好像記得……不過……你不說,我真的都忘了……”
譚維輕笑了一聲:“那時,我還咬破了你的嘴唇,咬出了血。”
梁哲沒想到譚維說的這么直白干脆,他也笑了一下,摸了摸鼻頭道:“我記得當時你像個瘋子……不過,那畢竟是在夢世界……”
譚維的臉上掠過了一絲憂傷。
她擦了一下嘴角,抬起頭,目光灼灼地道:“是啊,夢世界怎么能跟現實世界一樣呢——”
停頓了一下之后,她繼續道:“不過,你知道嗎,不管是在夢世界,還是現實世界,不管你是在診所里,在家中,在病院里,還是在監獄中,我都喜歡你,我都愛你。”
譚維的這句話把梁哲嚇了一跳。
他不是吃驚這句話的內容,而是吃驚她竟然這么有勇氣地說出這段話,更讓他吃驚的是,她說出這段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竟然是如此堅定而沉著。
譚維似乎變了。
在一次次的傷痛過后,她變得更加沉著了,更加堅定了,更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知道她究竟是誰了。
梁哲應該為此感到欣慰的,這其中有他的功勞在里面。
的確,他現在感覺很欣慰,他看見了一個正在走向成熟的女性,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躲避著傷痛,獨自一人在暗夜中舔舐自己傷口的小姑娘了。
這才是他想要見到的譚維。
一個人能夠獨當一面。
她將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心理師,甚至是一名超一流的心理師。
對此,梁哲深信不疑。
但是,對于譚維剛才所說的話,梁哲卻不敢收下。
不知為何,從一年半之前,譚維就跟他表白過,可梁哲的心里卻是無法再容下第二個女人。
他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女人,那就是他的初戀,也是他唯一的戀人——段鈴兒。
想起段鈴兒,梁哲的心就開始痛了。
但是,經過了一年半的獨處生涯,他多多少少變好了一些,痛得雖然依舊撕心裂肺,但他知道該如何調整自己。
他急忙深吸了一口氣,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和人上。
他望著譚維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梁哲的反應和說這句話的語氣似乎觸到了譚維內心深處那根極其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經。
在那一瞬間,譚維似乎又摸到了她小時候的那個傷口上去了。
譚維張開嘴,臉色變得有些頹唐,過了好一會,她忽然緩緩說道:“現在不是說什么的時候,談情說愛嗎?”
梁哲‘啊’了一聲,他感覺譚維的情緒好像在瞬間不正常了。
這時候,只見譚維嘴巴緊抿,眼眶中似乎再次溢出了淚水。
梁哲道:“現在沒工夫閑聊啊,我們還是先把正經事辦了……”
還沒等梁哲說完,譚維忽然就爆發了。
轉眼間,她似乎又變回了那個執拗的、孤獨的、無助的、受盡傷害的、歇斯底里般的——小女孩——譚維。
譚維哽咽著大聲道:“閑聊,你管這叫閑聊?正經事……什么是正經事?梁哲,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今天,你必須要告訴我——你雖然永遠都不會讓我死心,但至少不要讓我那么痛苦……我還有父親要養活,還有我自己要養活,我不想一直活在你給我的陰影里!”
譚維哭了起來,一如她一年半之前,去找梁哲咨詢心理疾病的時候。
這一年半以來,她成長了許多,但又似乎根本就沒成長。
她過去的心結解開了,新的心結又拴在了梁哲的身上。
一結剛解,一結又系。
這兩個結,都跟梁哲有關。
干脆,還不如從未遇到他……
譚維哭得越來越傷心,眼淚撲簌簌的落下,嗚嗚的聲音在寂靜的工廠內不停地回蕩著。
梁哲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鼻翼上,他有些慌張。
女人一哭,不管是老女人,還是小姑娘,他都有些害怕。
梁哲想了一會之后才道:“譚維,我們是朋友啊……不,我們其實是同事,不過比同事要更親近一些,是由同事衍生出的朋友關系……”
梁哲還有一層關系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他們是醫生和病人的關系。
弗洛伊德早在百年前就曾經立下規矩,心理醫生不能和病人在私底下建立關系,這是行醫的最基本法則之一。
過去,梁哲就沒聽弗洛伊德老人家的忠言,因為一個女病人,差點和自己的摯愛段鈴兒分離,那個女病人是沈奕菲,和他發生過一夜情。
現在,他又要繼續吃這個虧了,幸虧,他沒有和譚維發生什么關系,在現實世界里,他甚至都沒有抱過她,更別提接吻了。
梁哲斷斷續續的說完之后,他發現自己在理感情線的時候,邏輯一點都不清晰。
最關鍵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自己的感情。
當初和段鈴兒是這樣,和沈奕菲是這樣,現在和譚維又是這樣。
甚至,他和小雪的關系也不好,和母親的關系也不好。
但凡是女人,他總是無法和他們建立一個良好的,能夠平等交流的關系。
忽然間,梁哲就頓悟到了這一點,頓悟到這一點之后,他渾身不由地一陣戰栗。
或許,過去的種種,都是他自己的原因,與別人無關。
都是因為他自己缺乏這方面的技能,或者是他曾經在小的時候,經受過某種女人造成的創傷,才導致現在這樣。
這樣一想之下,梁哲忽然有了要給自己催眠的想法,看一看他自己小時候到底經歷過什么樣關于女人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自己無法催眠自己……
于是,他抬起頭,望著譚維。
譚維還在哭,似乎剛才梁哲的話再次傷到了她的心。
梁哲真的很頭疼。
他想過多種見面的場景,甚至想到了最差的一種,但是,他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
梁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譚維,你別哭了……這樣多不好,你這樣以后我都不敢來見你了……”
譚維梨花帶雨地大聲道:“那就永遠都不要見了!”
梁哲嚇壞了。
女人一哭再加上一吼,他似乎在瞬間失去了心理師和催眠大師的威嚴,那些分析方法和心理方面的理論知識全都變得毫無用處。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譚維,嘴巴張開,卻沒有說出話來。
過了一會,他才說道:“真的嗎?你真的是這樣想的,以后都不要再見了嗎?”
譚維撅著嘴:“不見了!”
梁哲聳了聳肩道:“我還想著讓你催眠我一下呢……我覺得我心理有問題……”
譚維抬起頭來,似乎一肚子火氣:“你終于承認你有心理問題了,我看你不僅心理有問題,生理也有問題。”
梁哲:“我生理是正常的,你不要亂說……”
譚維:“那你為什么你明明才二十六歲,看起來卻像六十二歲一樣?”
梁哲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苦笑一聲道:“在那里,一個月頂一年,而且想得多,老得自然快一些。”
譚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兩鬢的銀絲,有些心疼地道:“下次你來,我幫你刮刮胡子,理理發,你這樣子,我是真的看不下去。”
梁哲苦笑一聲:“無妨……”
不知從何時開始,譚維的情緒似乎再次發生了變化,變得不那么歇斯底里了,變得溫柔了一些,甚至還主動關心起了梁哲,而且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
她似乎又像個小女孩一樣了,喜怒無常。
梁哲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自語道:女人心,海底針,我怎么就這么捉摸不透呢……
譚維一邊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道:“梁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么久以來,面對你的冷漠,我都已經習慣了,所以,還好啦……沒有什么特別難過的……只不過是這么久了沒見你,一見你有些忍不住,這是激動得哭,懂么?”
梁哲點了點頭道:“懂,只要你別哭,我什么都能懂。”
“噗!”地一聲,譚維破涕為笑,“看你一副老頭子的模樣,我就覺得好笑,好了,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好了,我們進去吧,外面冷。”
大哭一場之后,譚維心里的積郁似乎一下子排減了許多,但她眼神深處還是藏著一抹濃重的悲傷,沒有讓任何人看見。
這時候,旁邊的黑暗中響起了一陣沙沙的摩擦聲。
梁哲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忙望向黑暗深處,大聲道:“二子,二子,來,我們商量點正事。”
黑暗深處沒有傳來回應,但是沙沙沙的摩擦聲還在繼續,一下又一下。
梁哲眉頭一皺,轉身往前走了兩步,一邊走著,一邊大聲道:“二子,是你在那嗎?!”
忽然之間,一張臉從陰影中冒了出來。
“是我!”
二子咧著嘴吧,聲音有些低沉,雙眼瞪得很大,表情看起來有些嚇人。
梁哲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去哪了?來,我們進去吧。”
二子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你們……完了?”
梁哲轉過身,朝著房間走去,頭也沒回地道:“快來。”
二子的嘴又猛地抽搐了一下。
“沙沙沙!”
他用腳掌摩擦著地面,摩擦了一下之后,張口‘噗!’地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隨后,邁步朝著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