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懸在趙直的頭頂上,身子左右晃動,發出吱吱的聲響,臉在濃密的發間蠕動,似欲探出——
趙直嚇得驚呼了起來,要不是被皮帶綁在床上,估計早就直接彈射而起了。
他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穿著護士服,光著腳,她的臉已從頭發間露了出來,臉色蒼白無血色,一雙眼睛翻白,舌頭聳拉在外面,一滴血在舌苔上面滾動著。
“鬼啊!”趙直大叫一聲,不敢再看,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房門打開了。
鈴兒走了進來,她顯然聽見了趙直剛才了一聲驚叫,同時也看到了趙直恐懼的表情和慌張的動作。
她左右看了一眼,邊朝著趙直走去邊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趙直往頭頂一指道:“鬼!”
鈴兒抬起頭看了看,疑惑地道:“哪里有鬼?”
“女鬼……就懸在我頭頂上,剛剛我還看見了……”
“沒見啊,你頭頂上除了天花板之外,什么都沒有,你一定是看錯了。”鈴兒此時已經走到了趙直的床前,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難道是發燒了……”
趙直擺動了一下腦袋,梗起脖子,一臉恐懼地抬起頭,往上空望去,他原本瞇著的眼睛緩緩睜大——
他的頭頂上竟然什么都沒有了。
女鬼呢?
剛剛明明懸掛在半空中,還把臉從濃密的頭發里面移出來了……
趙直眉頭緊皺,低聲自語著:“真是奇怪了……”
“可能是你的眼球太長時間處于黑暗中,所以才出現了幻覺。”
“不是幻覺……真的不是幻覺,我是真真切切看到了……”趙直一邊解釋著,一邊再次抬起頭,這一次,他竟然希望能夠再看見那個東西,那樣就證明之前他不是產生了幻覺。
但現在他的頭頂上,卻什么都沒有。
趙直竟然有些失望。
他是一個唯物主義者,更是一個無神論者,但剛剛他看見的一幕卻幾乎讓他的內心產生了動搖。
自己確實是看見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絕對不是幻覺,幻覺不可能會有那么真實的體驗。
如果是別人看見那一幕,很有可能在事后說服自己那僅僅是自己的幻覺,但趙直卻無法說服自己,他不僅無法說服,還想要找到證據來證明他確實是看到了。
趙直眉頭緊皺,喃喃自語:“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要胡思亂想了,這大白天的,你總不可能見鬼了吧……再說為什么你能看見,我們就看不見呢?”
趙直剛要開口說話,忽然感覺鼻尖傳來一陣涼意,似乎有一滴水從天而降,落在了他的鼻頭上。
他忽然想到了剛剛女人舌苔上滾動的那滴鮮血。
他蠕動著自己的鼻子,問向鈴兒:“快看看,我鼻子上有沒有血?”
鈴兒低頭一看,隨即笑了起來:“沒有血,只有鼻屎。”
“你仔細看看,我說真的!”
“沒有,我也是說真的,什么都沒有。”
鈴兒停頓了一下,望著趙直道:“怎么感覺你醒來之后變得有些奇怪了,之前你可不是疑神疑鬼的人。”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之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剛才就順著眼前的紅點往上看去,結果就看見了那個懸在半空的女人……”
鈴兒道:“紅點一直都在?”
趙直:“是啊,從沒消失過,就算是閉上眼,它也會在前面出現,我感覺它像個掃描儀。”
“哦?掃描什么?”
趙直想了想之后道:“可能是……掃描鬼。”
一陣冷風不知從何處吹來,鈴兒忽然感覺身上一陣發寒,她原本想要笑的,但現在不僅沒笑,反而感覺有些恐怖。
她不再說什么,開始替趙直的手腕換藥。
趙直也不再說話,其實剛才他也只是隨口一說,但是說完之后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他在心里罵著自己:千萬不要被自己的烏鴉嘴給說中了,那樣就是因禍得了更大的禍,以后可就麻煩大了。
眼前那個紅點又開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動了起來,趙直的眼球也跟著紅點轉動。
他現在有點搞不懂到底是紅點跟著眼球轉動而移動,而是眼球跟著紅點的移動而轉動。
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那個紅點永遠都在自己的視線正前方。
趙直忽然想到,或許有了這個紅點,以后他持槍射擊的精度可能會提升很多,而且,這個紅點好像不管白天黑夜,不管處在什么樣的環境中,都會有光亮。
也就是說,自己在晚上的時候,也能看著這個紅點,看到正前方這一丁點的方位,那樣就比普通人多了一點視野上的優勢。
簡直是有點不可思議!
趙直想著想著,竟然感覺到興奮了起來。
這個紅點說不定可以成為他的利器,幫助他在危機和極端的情況下度過難過,甚至逆轉局勢。
此時,鈴兒已經幫趙直換好了藥,綁上了新的紗布,她坐在床頭,望著趙直道:“我一直都沒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因為我相信你,但請你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在這里,沒有哪一個人是正常的,即使他們看起來很正常。”
鈴兒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語氣也很沉重,好像她已經經歷過許多的創傷和痛苦。
趙直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會好好處理。”
鈴兒微微一笑,現在她笑起來的時候,不像是大家閨秀了,帶著一絲憂郁,帶著一絲愁苦,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勁。
隨后,鈴兒走到了墻邊,按響了黃色的按鈕。
沒過一會兒,兩個院警走了進來,鈴兒和他們簡單說了幾句,他們便解開了趙直身上的皮帶。
趙直緩緩前行,兩個院警分別在趙直的身前和身后。
經過了一天一夜之后,趙直回來了。
他的眼睛不僅沒瞎,還變得比之前更明亮了,而且瞳仁中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紅點,那個紅點永遠都在他視野的正前方,像是一個狙擊槍的瞄準鏡。
手腕雖然傳來了一陣陣的痛感,但對于大傷偶爾,小傷不斷的趙直來說,被咬了一口簡直就跟撓個癢癢一樣。
他微微一笑,路過三樓的時候,斜眼望了一眼走廊盡頭,隨后,邁步走上了四樓。
此時,早上已過,還沒到中午吃飯的時間。
院警用鑰匙將病房的門打開,趙直剛要進去,就被光頭院警一把攔住了,光頭院警盯著趙直,冷冷地道:“昨天,是你尋滋鬧事,但冷空最后戳了你眼睛一下,所以這件事,你們兩都有錯,本來應該兩人同時關禁閉,但大隊長這一次寬宏大量,特意讓你們在病房中養傷,所以你們要懂得心存感激。”
趙直淡淡地道:“替我謝謝大隊長,我以后肯定要好好報答他。”
光頭院警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推了趙直一把,將他推進了病房內,隨后,在對講機中呼叫了一聲,房門重新關上。
趙直很清楚自己沒有被關禁閉,并不是吳野發了慈悲心,而是吳野現在將矛頭對準了黑衣人和院長,并不想在病人這里節外生枝,而且,吳野也想借用病人的力量,幫他們打贏這場仗。
但吳野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相比黑衣人,趙直所帶領的那支反叛小分隊,對他們的殺傷有可能會更大。
趙直進入病房之后,孫震陽和二子同時從各自的床上起來了。
二子望著趙直的眼睛道:“直哥,沒啥事吧?”
趙直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左手,搖晃了一下之后道:“一點皮肉傷而已?”
二子道:“你的眼睛沒事?”
趙直:“沒事。”
二子高興地笑了起來,道:“昨天看你滿眼是血,我還以為眼球被冷空那個家伙給戳爆了呢,幸好沒事。”
趙直輕笑一聲,沒再說話,他并不想將視野中多了一個紅點的事情告訴他們,于是轉變了話題道:“冷空呢,現在怎么樣?”
孫震陽道:“他昨天去包扎之后,晚上就返回病房了,不過今天早上好像又去醫療室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趙直想起了那半截被切掉的手掌,問道:“他的手縫上了?”
孫震陽道:“不知道,只看見包扎著,不知道縫上沒有,不過如果能縫,我想他肯定不會不縫的。”
趙直點了點頭道:“這倒也是。”
二子湊了過來道:“直哥有沒有覺得這件事很離奇。”
趙直:“什么離奇?”
二子壓低聲音道:“當時我和小胖都在,但不知道為什么,根本沒看見你們是怎么打在一起的,只等你撞到我身上之后,我像是才醒過來,然后就看見你的身上血肉模糊……”
趙直的嘴角顫抖了一下道:“估計他在房間內放了什么迷藥之類的東西。”
二子:“可是你……”
趙直的腦海中驟然出現了冷空那張黑色的猙獰著的臉,以及他那低沉如同咒語一樣的話,那些話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魔力……
他搖晃了一下腦袋,不再去想這件事情,擺了擺手道:“這件事過去了,以后不要再提。”
隨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問向二子:“我的那個匕首,你看到了沒?”
二子咧嘴一笑,轉過身去,走到了自己的床頭,掀起床單,在底下摸索了一會之后,摸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二子將匕首遞到趙直跟前道:“送你去醫療室之后,我就去了冷空的病房查看,院警們都去看熱鬧了,竟然沒人勘察現場,這把匕首也一直呆在洗手間的門口。”
趙直將匕首接過來,將他舉到眼前,迎著光,凝眸仔細端詳著。
這把匕首,出乎他的意料。
趙直記得,當時他只是輕輕一插,就插進了掌心,然后輕輕一劃拉,就截斷了半個手掌。
怪不得矮人院長將它藏在辦公室里,現在看起來它削掌如泥,必然不是凡品。
趙直的視線聚焦到匕首的刀身上,視野中的紅點也聚集到了刀柄上。
忽然之間,紅點往左邊移動了一下,趙直被吸引了過去,跟著紅點往左走。
紅點聚焦到了刀柄上——那個山羊胡老頭的圖案上。
那個老頭忽然對著他笑了起來!
趙直急忙眨了一下眼睛,再次定睛望去。
老頭不笑了。
但是,趙直卻感覺這個老頭變得無比詭異了起來,好像他不僅僅是一個刻在刀柄上圖案,而是一個附在上面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