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兒在辰妃的寢宮裡找到靈兒,她站在樹下,神情木然的看著頭頂上的枯樹枝。稀稀拉拉的雪片落在她的肩上,迅速的化成晶瑩的水珠。她在哭,無聲的在哭。弱小的身子在風(fēng)中顫抖,那麼哀傷。
“你怎麼了?”馨兒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她顫抖的更厲害。
她將手中的書柬遞過去,用袖子隨意的擦了一把眼淚:“你早就知道了?”明明是質(zhì)問,她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馨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結(jié)果她遞來的書柬微微有些愣:“我…”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靈兒就靜靜的等著她開口,沒有催促。
“我早就提醒過你,只是你當(dāng)時聽不進去。”馨兒無奈,攤開手中的書柬,眉頭慢慢的收緊。字跡雖然有些歪歪扭扭的,但是不難認(rèn)。
書柬上的字跡猜得出來是辰妃的,裡面字裡行間都是他對蘇秦的懺悔。有愛,又恨。也有她決定離開的原因,她太累了!路飛說找到了她的孩子,用孩子要挾辰妃,讓她殺了水靈兒。可是她真的不想在讓蘇秦失望,曾經(jīng)她做了這輩子最懊悔的事情,面對再次背叛蘇秦,還是相信路飛找到自己的親生孩子。她糾結(jié)過,她雖然如同在冷宮。但是也聽說過蘇秦對水靈兒的特別。最後她依然選擇了逃避,她用死來證明,其實她真的知道錯了!她用死了,懺悔。
馨兒緊抿著嘴,對靈兒剛纔問題恍然大悟:“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她去拉靈兒,卻被她一把甩開。
靈兒苦笑:“我要見寧妃!”她隨意落下的手在慢慢的收緊:“帶我去見她!”
馨兒無奈,剛準(zhǔn)備開口,靈兒已經(jīng)自顧自的走了。
馨兒追上去,一把拉住靈兒:“其實…”她的話根本就說不出來,靈兒的眼中滿是怒火。現(xiàn)在的她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說的話,去見寧妃,這只是一個開始。
靈兒冷著臉,打斷了馨兒的話:“要不然跟我去,或者你現(xiàn)在就去跟蘇秦告狀!我絕對不攔著你!”她說完,甩來馨兒的手朝著寧妃的寢宮走。
馨兒無奈,只能默默的跟著靈兒。蘇秦說過,以後關(guān)於她的任何事情不用在跟蘇秦彙報。誰都猜不出蘇秦到底在想什麼,而且如今寧妃的下場,馨兒嘆了口氣,估計靈兒去了也是白去。但是她若見到寧妃現(xiàn)在的樣子心情能夠好一些,她倒也覺得不是一件壞事!
寧妃的寢宮比辰雎宮略爲(wèi)小一些,靈兒沿著廊道走,隔著牆看內(nèi)圓亭臺樓閣的屋頂,寧妃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子,站在牆外就能看到高大的閣樓上一串串從頂樓屋檐下初夏的燈籠,在雪色中顯得格外的耀眼。
剛拐了一個彎,靈兒就聽見尖銳的女子的叫聲,靈兒疑惑的看馨兒。馨兒朝著攤了攤手,一副你自己非要來的樣子,撇了撇嘴。
靈兒狐疑的望著她,她一臉無辜的默不作聲。靈兒冷了她一眼,門口沒有侍女,她推門進去,女子的尖叫聲更加的清晰。
她循著聲音在一個房間的角落找到寧妃,屋內(nèi)臟亂不堪。而她找到寧妃的地上也不是什麼寢室,更像是一個拆房。推開門的一霎那,風(fēng)一吹掠起了一陣灰土。靈兒皺著眉閃開眼前的塵土。寧妃蜷縮在一角,嘴裡不停嘮叨個不停。
她的衣服早已經(jīng)被身邊的樹叉刮破,臉上,手上,還有刮傷後傷口凝固住的血跡。她蓬頭亂髮的拿著手指不停的在地上寫這什麼東西。這哪裡還是什麼寧妃,看想去跟像是一個瘋子。
寧妃轉(zhuǎn)過頭,看靈兒。“哇”的一聲尖叫,扔掉手中的樹叉就往牆角里縮。嘴裡還不停的喊著:“不要來找我,不要!不是我害你的,不是我!”她瑟瑟發(fā)抖,拿起身邊的東西朝著靈兒亂扔。
靈兒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曾經(jīng)風(fēng)華絕代的寧妃娘娘,簡直不能將她跟眼前這個瘋子聯(lián)繫在一起。馨兒把靈兒往外拖,生怕寧妃發(fā)起瘋來在傷了她。
“怎麼會這樣?”靈兒不解的問,回頭看屋內(nèi),寧妃還在用一種警惕的眼神望著她。
馨兒將房間門從新關(guān)上,一副明知顧問的表情:“瘋了!就這麼樣了!”她挑眉,拉著靈兒往外走:“你現(xiàn)在還要找寧妃報仇嗎?”她故意拔高了音調(diào):“早就有人幫你報仇了!”
靈兒低了一小會頭,緊抿著嘴心情更加的複雜,說出的話越來越?jīng)]有底氣:“是他乾的?”她明知故問,卻希望得到不一樣的答案。
“是!”馨兒斬釘截鐵的說,她接的那麼快,果斷的讓靈兒難堪。
靈兒臉色蒼白,嘴脣動了好幾下沒有發(fā)出聲音。馨兒走的不快,陰陰的天空飄落的雪花,靈兒彷彿看見蘇秦一個人站在雪地裡,薄薄的落雪中又蒼涼的頂天立地的之感。她頓了頓,又看馨兒:“寧妃…他爲(wèi)什麼要這麼做?”
馨兒停下腳步,有些氣惱的去看靈兒:“爲(wèi)什麼?這個問題還要我在給你解釋多少遍!”她嚥了口口水,口氣也變得陰陽怪氣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靈兒張了張嘴,話還沒有說出口。
“得!問你也是白問!”她彈了彈身上的雪,儘量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寧妃瘋,是因爲(wèi)被嚇瘋的。至於爲(wèi)什麼被嚇瘋了,我只告訴你一次!”她又把靈兒牽到寧妃寢殿的門口,指著門匾上的樑子說:“這裡!往哪裡看!”
靈兒順著馨兒的手指往門匾上看,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
“寧妃的侍女。被鞭屍了以後在這裡掛了三天。”她頓了頓,臉色也瞬間白了許多,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她心中還有餘悸:“大王,就讓人摁著寧妃在這裡看。”她實在不想再說那樣的畫面,停住了口。
靈兒身子一顫,雖然馨兒只是簡單的敘述了一遍,但是她的腦海中依然能夠想想當(dāng)初那樣的場景。
馨兒嘆了口氣,扳過靈兒的身子,去看靈兒的眼睛。她的眼睛裡流光移轉(zhuǎn),一眼就往進了眼底:“水姑娘,我知道你心裡已經(jīng)有人了!曾經(jīng)我不懂,但是我現(xiàn)在能夠明白你的抗拒。你可以不喜歡他,也可以討厭他。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冤枉他,你故意氣他,是因爲(wèi)他害死了你的孩子!但是你知不知道,他是爲(wèi)了保住你的命。”
馨兒低頭沉默了一會:”大王不讓我說,因爲(wèi)不想讓你爲(wèi)難。所以無論你說出如何惡毒的語言,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都默許。剛開始我不知道爲(wèi)什麼,直到後來吳曉告訴我,你就是曾經(jīng)的楚王妃!所以我突然明白了!”
靈兒低頭沉默,聽到“楚王妃”三個字的時候,人明顯顫了一下。
馨兒繼續(xù)說道:“大王還是大公子的時候,楚宣王爲(wèi)了和親,將齊國幻月公主嫁給了大王。本來大家都覺得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大王又有很多的女人,況且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都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政治!而後來,接親去的大王過了很長的時間纔回來,我們公子府的人都在門口侯著。連迎親的車隊都沒有看到,只看到大王一個人!”
“所有人都不敢問,也不敢替。只知道王妃得了一場怪病,在別苑靜養(yǎng),再後來就聽到王妃久病不愈在驛站離世。大王在房間裡待了好幾天,不許任何人去打擾他!”馨兒有些梗咽,擡頭看著漫天的飛雪,沉默了好一會:“後來,楚國王宮發(fā)生了很多事情,直到你回來!”她轉(zhuǎn)頭看著眼睛一些有些氤氳的水靈兒。
“我曾經(jīng)不知道,不知道爲(wèi)什麼他會對你那麼上心。也不知道爲(wèi)什麼你會那麼討厭他,那個時候我經(jīng)常能看到他站在你的門口,那麼冷的天,他也不進來。有時候一站就是幾個時辰,你很少見到他,但是他卻一直在外面看著你。你是不是覺得他是一個很狠心的人?”她將疑問說的肯定。
靈兒只是低頭沉默,她覺得自己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我猜!大王不告訴你真相,是怕你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她寧可你恨他,也不希望你失去活下去的勇氣。因爲(wèi)他現(xiàn)在沒有能力去爲(wèi)你去找魏國報仇,你…更不可能!對於辰妃,我承認(rèn)他是狠心的。可以狠的連最後一面都不去見!但是…你可知道,曾經(jīng)的辰妃更沒有愛過他,她因爲(wèi)不想讓大王去攻打燕國,在他的水裡下過毒。用自己的親生兒子去威脅他!你覺得他對寧妃狠心?那時寧妃要害你…”
靈兒捂住耳朵不停的搖頭:“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她退了兩步。轉(zhuǎn)頭就跑,這些話她不信,她不相信蘇秦是這樣的人。她恨了蘇秦那麼久,她一直矇騙自己蘇秦是因爲(wèi)愧疚纔對她那麼好,根本不是…不對…馨兒是蘇秦的人,現(xiàn)在她們死的死,瘋的瘋,她纔不要去相信馨兒的鬼話。
看著靈兒的背影,馨兒沒有去追,這個時候她真的需要一個人好好冷靜一下。她突然覺得說出來渾身都舒暢,無論靈兒和蘇秦的相遇是不是錯誤,那都是曾真實存在的。讓她一個人靜靜也好,很多人總是將自己埋在自己給自己的編織的謊言中,如今…該是她真正去面對的時候。
只是…馨兒嘆了一口氣,希望一切都還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