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聰二年的冬天來的分外冷些,盛京連日來下了好幾場洋洋灑灑的大雪。屋外寒冷徹骨,屋內卻是溫暖如春。雨雪天氣,不宜外出,本是極好的窩在自個兒寢宮偷懶的日子,然而娜木鐘卻是不得閒。巴特瑪在博果兒的滿月宴上被診出有孕,因而皇太極便讓她好生歇著,這管理後宮事務之職兜兜轉轉,最終卻是回到了娜木鐘身上。
管理宮務這件事兒說難不難,卻也不容易。雖然宮內的事務均有內庫總管管著,然而許多事情都是要向娜木鐘請示的。更何況天令節剛過,不久便要過年了。各宮份例及衣物首飾銀錢的發放以及過年晚宴上要準備的事情,十分的繁瑣。即使有往年的經驗借鑑,然而娜木鐘一天到晚都在內庫管事的請示與回稟中度過。娜木鐘倒開始真心佩服起哲哲與巴特瑪了,不僅將這些事兒理得井井有條,更要爭著皇太極的寵愛,甚至還要算計這後宮裡頭其他的女子,端的是好本事。
雖然接手了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然而幸而娜木鐘藉著剛接手這後宮事務、不甚熟悉,想要一個參謀幫襯著,常常宣了李佳氏進宮。李佳氏不但在處理宮務上是個好幫手,而且還給娜木鐘帶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新年將至,嶽託已經處理完了錦州的事務,已然返回盛京。不僅如此,他還告知了李佳氏一個了不得的消息。錦州瘟疫,祖大壽無奈之下只得投降大金。然而他這投降卻如同前次詐降一樣,並無多少真心,只是想借八旗軍士疏忽的時候偷偷將藏在錦州城內的洪承疇送出城去。也幸好守城的士兵機靈,看出了祖大壽有些慌張的神情,才發現了藏在馬車車軸底下的洪承疇,立馬將他與祖大壽兩人給關押了起來。嶽託派信使送密信進京給皇太極,皇太極知曉洪承疇也被捕之後,即刻傳命,要嶽託好生對待這兩人、尤其是洪承疇,於年後再將他押送至盛京。
其實皇太極的意思,是要招安洪承疇。洪承疇與祖大壽均是明朝的大將,但是祖大壽只是一名武將罷了,洪承疇卻是明朝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後又擔任一方大將,可謂是文武雙全。皇太極向來惜才,且若是能夠招安明朝的大將、收爲己用,於日後攻打明朝、收買人心也有很大的益處。眼看著祖大壽就是那茅坑裡面的石頭,又臭又硬,屢次投降卻不爲自己所用,皇太極便想著要招安洪承疇。
娜木鐘和李佳氏自然都知道野史傳說大玉兒去誘勸洪承疇這件香豔之事。最重要的是,若是降了洪承疇,那就真的是離清軍入關不遠了!一時之間,娜木鐘與李佳氏又是激動又是期待。歷史似乎已經在以極快的速度向前奔走,這件本來應該是發生在天聰十年的事情卻提前了八年發生了。這是不是就意味著,離她們回家也不遠了?但是真的可以毫無牽絆地離開麼
娜木鐘看著悠然自得地坐在榻上喝著茶吃著糕點的李佳氏,有點猶豫地問道:“阿婧,你真的毫無牽掛地回去麼?”在娜木鐘看來,她和嶽託的關係,可不是她自己所說的搭夥過日子那麼簡單。嶽託就連在錦州捉到了洪承疇這樣子的機密也告訴了她,可見對她的信任。再加上之前錦州瘟疫一事,看來嶽託也是聽取了李佳氏的意見。
李佳氏卻是連頭都不擡一下:“我早就跟你說了,男人本來就是不可信的。更何況這可是大金,一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嫡妻是用來聯姻、拉攏其他家族的實力的。他娶了李佳氏回來,無非就是看中了李佳氏背後的勢力,只是給了她嫡妻的體面,實質上也只是擺在家幫他處理家事。你可知,嶽託其他的庶福晉、沒名分的侍妾也是不少,我和他之間又能有什麼感情可談的呢?怎麼可能會有牽絆”話說到一半,李佳氏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擡起了頭,雙眼直直地盯著娜木鐘:“我說你不會是又改變了主意了吧!”
“沒有的事。”娜木鐘堅定地搖了搖頭。左右離她們離開這兒還有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她一定要把一切都給安排好。
得到了娜木鐘肯定的答覆,李佳氏這才滿意地揚起了頭:“這還差不多?!?
李佳氏話音剛落,賀西格便在殿外的廊下隔著門大聲稟報道:“主子,嶽託貝勒來了?!蹦饶剧娕c李佳氏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娜木鐘馬上坐到主位之上,而李佳氏則是坐到了桌旁的小凳子上,隨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冊子看了起來。等到兩人調整好表情,娜木鐘這才吩咐賀西格:“你們進來吧,也請嶽託貝勒進來。”
賀西格恭敬地應諾而去,侍女們亦是恭敬地低著頭魚貫而入。片刻之後,便見賀西格引著一位男子進來了。這就是李佳氏的丈夫嶽託。想來他是個十分知禮的人,因是在後妃寢殿處,因此一路之上都微低著頭,不曾四處打量。這也給了娜木鐘一個仔細地打量他的機會。只見嶽託大約三十出頭,身形修長、相貌堂堂,若是光從外貌上來說,與秀麗端莊的李佳氏很是相配。且他這知禮的表現,也使得娜木鐘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
嶽託先是恭敬地向娜木鐘行了一個禮,娜木鐘免了他的禮之後,他才偷偷地瞧了一眼李佳氏,發現對方神色自若地坐在桌旁的小凳子上,這才鬆了一口氣。雖然他知道自己這個妻子一向有自己的主張,並不是無知婦人,但是對方畢竟是皇太極寵愛著的娜木鐘福晉,他還是怕李佳氏會出什麼岔子,得罪對方,受到遷怒。之前他一直在錦州也便罷了,既然回來了,定是要過來瞧瞧她的。因此他一早入宮向皇太極稟過差事,便急著來西院。
娜木鐘賜了座,待三人坐定之後,娜木鐘率先開口:“不知今個兒嶽託貝勒到訪,有何要事?”
嶽託恭敬地答道:“回福晉,奴才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奴才聽聞您和內子投緣,還讓她幫忙著參謀宮務,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只是內子在家閒散慣了,奴才怕她會有所疏忽,正巧今日入宮述職,這才順便過來瞧瞧她。”這話卻是說的太過客氣了。想來嶽託是怕自己會爲難李佳氏,特意過來瞧瞧她在西院的情況吧。嶽託對李佳氏還真是關心呢!娜木鐘忍住笑看了一眼李佳氏,發現對方雖然面上仍舊是一派淡然的樣子,但是耳根微紅,想來也是沒想到嶽託會有此一舉,此刻正不自在著呢!
阿婧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瞧這樣子,她與嶽託相處地似乎不錯,並不像她自己說的那麼差。娜木鐘有些促狹地看著李佳氏,笑道:“嶽託貝勒你還真是體貼自個兒的福晉?!?
娜木鐘話音剛落,李佳氏便側過頭,在大夥兒都看不見的角度惡狠狠地剮了娜木鐘一眼:這個阿輕,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而嶽託卻是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道:“讓您見笑了?!边@樣子是承認了對李佳氏的關心了。再看李佳氏,卻是彆扭地扭過了頭,不再瞧嶽託了。看著兩人這個樣子,娜木鐘不由暗笑??磶[託這個樣子,顯然對阿婧十分關心。其實娜木鐘覺得,阿婧爲什麼不嘗試著對嶽託打開心房試試呢?想到這兒,娜木鐘忍不住說道:“我瞧著今兒個我和李佳福晉已將宮務都處理地差不多了,外面風大雪大,不若貝勒和福晉一同回府去吧?!?
李佳氏自然是不願,但是無奈另外兩人把這事兒定下來了,她只得向娜木鐘告辭,和嶽託一起走出了寢殿。娜木鐘站在殿內,看著兩人並肩而去、越來越遠的身影,不禁莞爾。隱隱可以看見,嶽託將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給李佳氏披上,還特意走在她前頭一些的地方,爲她擋住了一些風雪。這種有人爲自己遮風擋雨的感覺,其實是很好的。阿婧在現代就是十分能幹獨立的一個人,雖然有不少的男生向她示好,但是都不合她的眼緣,再加上她認爲根本沒有依靠他人的必要,直到穿越,都沒有談過戀愛。
娜木鐘並不像強行撮合嶽託和李佳氏,但是她覺得,李佳氏應當給嶽託一個機會,也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好認清自己的內心。雖說這邊的男人全都不可信,但是仍舊不能一慨而論。退一萬步,即使會因此而傷痕累累,但是娜木鐘覺得李佳氏也不該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連嘗試都不敢嘗試。就像當初多鐸那麼抗拒他和雅安的婚事,現在兩人不也相處地好好地麼!每次宴會散了,娜木鐘都能看見多鐸體貼地在女眷宴會廳的外頭等著雅安一天用回去。感情的事情,真的說不準。即使有朝一日她們會離開這裡,那也應當毫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