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我會救你出去,不許放棄。
二被廢,大已圈,三、八、十四被打壓。
“十三弟,這屋子太潮,別老窩著,閑了打打拳,千萬不能懶骨頭了,可知道?”四哥羅羅嗦嗦道。
我垂頭輕嗯,更加專注于掌心的字,同時詫異得不行,四哥這一心二用的本事好厲害,不知怎么練出來的。
弟妹擔心你,照顧自己,別讓她傷心。
我的心頓時柔軟,然而那時的我并不知道,就在四哥安撫我的時候,小四嫂也被關了起來。
四哥沒待多久便離開了,皇阿瑪能許他來看我,想來已是四哥磨了很久才求來的,拿出那些他帶來的東西,一樣樣看得我淚意上涌。
好存放的點心、肉干就占了一個大包袱,還有一小壇烈酒,其余的都是衣服鞋襪,我一眼就看出是府里做的,還都是雅琴(兆佳氏)的手藝,最后的大號包袱里,就是虎皮、貂皮、熊皮之類的毯子、褥子了,這當是四哥給的。
有了四哥那一趟,我絕望的心又活了過來,本以為要被關很久,畢竟四哥再能耐,想弄我出去也不容易,他能幫我照顧孩子們,就已經很厲害了,誰知……康熙四十八年五月,禁所久閉的門被大大地打開了。
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我以為的四哥,而是莫璃,居然是莫璃?
“走吧,跟我離開。”她身著淺綠色旗裝,靠在門口抱胸道。
“皇阿瑪肯放我出去了?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四哥呢?”我忍不住問。
她偏頭痞痞一笑:“你跟我走就是了,你四哥忙著呢,你那皇阿瑪也沒說放十三阿哥出去,能出去的只是胤祥而已。”
我皺眉,這是什么意思?還未容我想明白,她已走進屋來,四下一掃道:“收拾收拾,有什么要帶走的,打包帶走,出了這門應該不會再回來了,你最好收拾利索。”
我將四哥送來的那些皮子和雅琴做的衣服鞋襪胡亂裹好,跟著莫璃走出了禁所。
“先去見見你皇阿瑪。”她瞅了我幾眼,“也不用梳洗了,徽音說讓你皇阿瑪看看現在的你也好,省得罰起兒子來沒個輕重,讓他心疼心疼也是應該的。”
我心頭不由得一動,只因為我知道,“徽音”乃是小四嫂的閨名。
還未等我理出個所以然來,她就不由分說地扯了我登上一輛馬車,那馬車竟一路駛入宮中,暢通無阻地到了乾清宮。
我獨自一人進去,的確如她所言,皇阿瑪見到我后既震驚又憤怒,既心疼又懊悔,他與我敘父子情誼,還拿出一個匣子,從里面取出一樣樣的東西細數我年幼時候的種種,看著那最下面一張印有小手小腳墨跡的紙,我泣不成聲。
在那之后,我悄然離開了京城,皇阿瑪命我前去海邊練兵,明面上是幫助莫璃,實際上卻是嚴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防止她滲透到軍中,網羅軍心。
我方才明白,莫璃在禁所時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對外,十三阿哥仍舊被關著,可胤祥卻受命秘密練兵,就連四哥和我的妻兒都不能知曉。
坐在馬車里摩娑皇阿瑪給我的那只匣子,我不由得陷入沉思。
“怎么,很感動?覺得你老爹心中是疼你愛你的?”莫璃一直在閉目養神,即使是說話的時候,也未睜開眼。
“嗯?”我看向她,投以個疑問的眼神。
莫璃嗤笑:“或許他心里真的在意你這個兒子,可你需清醒地明白,那點在意遠遠比不上他對江山權力的在意程度,所以,冷冷腦子吧,別身在局中被迷惑了,你老爹能做四十多年的皇帝,就絕不談不上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與其想他,還不如多想想你的嬌妻兒女呢!”
我心頭一震,立時回過味來,不笨的腦袋一轉就明白了,皇阿瑪將我從禁所提出來是為了用我,可又擔心我心存怨氣,所以才要敘父子之情,以便攏住我的心。
但……莫璃又是怎么回事?她又怎么會被皇阿瑪派去練兵呢?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被皇阿瑪派去練兵?”我蹙眉詢問。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她終于睜眼了,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似提醒似警示道,“你還是想想,怎么努力打消你老爹的疑心,好咸魚翻身比較實際。”
我默然無語,的確,這么好的機會若是能抓住,本來糟糕的處境就能徹底逆轉,我最該關心的是這個才對。
抵達事先圈定的那個地方后,仆一下馬車,莫璃整個人的氣勢就完全變了,凜冽、冰冷、殘酷、漠然……都無法準確表達那種感覺,她的眼神、氣質無時無刻都帶著股嗜血味,即使是曾經上過戰場的老將士身上的氣息,也沒有她那么外露嚇人。
她很危險。
不止我,等候在那里的將領、八旗子弟,都有這種感覺。
“我不管你們身居何職,有何背景,在這里,你們通通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軍人!”莫璃召集大家后,換了套修身簡練而古怪的衣服,長發盤起后,塞在一頂前有短帽沿的帽子里。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軍人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家衛國,我希望,你們能一直牢記這一點,還有,乘早收起你們那些公子脾氣,在這里,我只認實力,沒有實力就沒有話語權!”
她說完這些,命人分發給大家每人一套和她身上類似的衣服,雖然花花綠綠,但上身后就發現,這衣服極其方便,一點都不礙行動。
“明天起,訓練的內容會公示于你們吃飯的地方,希望你們都能按要求完成,否則按我的規矩處置!”
隨后,其他人解散休息,而皇阿瑪派來的那些親信、我以及莫璃全部到了議事的地方。單從神色,我就能看出他們都看不起莫璃,盡管為她一身的氣息震驚,卻照樣看不起她。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莫璃緩緩抬眼,那雙杏眸冷酷掃過我們,忽而她淺淺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諷刺的笑容,只是那笑同樣夾雜著和她身上一樣的嗜血味,僅僅共處一室,也讓人毛骨悚然,“我也不需要你們看得起,但……我希望在這里練兵的日子里,不要讓我察覺到你們有絲毫挑釁意味的舉動,否則……我可不管你們是什么身份背景,殺了也就殺了。”她懶懶后靠在椅子上,如同一只潛伏伺機的猛獸,眼底流竄過的光,乍冷乍暗,委實懾人,“反正事后皇上也不會追究,你們卻是注定要白白死了的!”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罷了,安敢……”有人立時拍案而起,只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到了“嘭”得一聲。
莫璃隨意將一把類似火銃、卻比火銃更加小巧玲瓏的武器轉在指尖,她漫不經心地笑著:“這就是我的依仗,除非……你的拔刀速度能快過我的拔槍速度,若不然……在這里你根本沒有說話的資格!”
我看看在座的一眾將領,他們的臉色和我的一樣異常難看,只是比之他們,我的心底卻生出了濃濃的寒意,怎么也想不通為何之前明明和其他宮女沒什么差別的人,這一刻竟如此的駭人?
莫璃撐著桌子起身,收斂表情冰冷地看著我們:“你們都不是笨蛋,皇上既讓我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希望你們能按照我說的做,至于軍心什么的……那是你們的事,可倘若你們敢陽奉陰違對待我給出的訓練計劃,那么我會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戰場修羅!”
“好了,各自休息吧,不用急著夜探什么的。”莫璃兩手交替揉著手腕,仿佛做了多累的事,“我們有很多的時間來相互了解!”
說完這些,她施施然離開,余下的我們彼此相視,卻都保持了沉默。
良久,才有人開口:“十三爺,你看這女子……未免太……”
我眸光沉沉,冷哼了聲道:“各位都是皇阿瑪的親信,做好皇阿瑪交代的事便好,其他的不用操心。”
臨行前皇阿瑪交代過我,監視莫璃固然重要,但是配合她練兵也是必須,只要不染指軍心,其他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
雖然那時我并不清楚許多的內情,可我明白,莫璃既然在此,小四嫂必然也是參與其中的,至于四哥……我想,他和小四嫂在某種程度上所圖并不相同,他們……
深夜躺在床上,我深深嘆息,告誡著自己不要想太多,這些并不是我能沾手的,還是想想怎么咸魚翻身比較好!
果然,自第二日起,莫璃的訓練計劃一公布,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別說那些來此受訓的八旗子弟如何,就是那批將領都議論紛紛,一臉的不滿和惱怒。
什么負重十里、爬鐵絲網來回幾百趟,還有舉重、游泳之類的各項,而且有的項還要求每隔幾天進行一次,最讓所有人接受不了的,就是每天都有的訓練內容,打靶都好理解,畢竟八旗軍隊日常練箭最是正常不過,莫璃已經說過,她要訓練的是新一代的軍人,即適應冷熱武器戰爭的軍隊。
只是那個舉槍一動不動,還要在槍上吊一塊磚,這個堅持一個時辰……實在是很……
“怎么,你們做不到嗎?一個個的還是不是男人?”有人找到莫璃門上去理論,她一出現就給了這么一句。
“我們是不是男人,你來檢查檢查不就知道了?”有人哄笑著開口,痞氣十足。
我默然在旁,注意著不要有人動手,然而聽到這話我也尷尬了一瞬,雖說自古“兵匪不分家”,但……
“哼。”莫璃冷睨說話的少年一眼,表情異常地森然駭人,“他媽的,敢調戲老娘,你活膩歪了吧小子,老娘從死人堆里打滾的時候,你還尿褲子呢!”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明明身形玲瓏的女子,怎么也無法想像,說出這么一串粗俗不堪的話的,是……她?
“你……”那人面色難看,漲紅的臉上怒火越燒越旺,特別是在其他人哄笑出聲的時候。
“走,去靶場,老娘讓你們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軍人,連抗暴曬訓練都做不到,你們都他媽的沒用!”莫璃推開眾人,大步走向數日前才建好的靶場。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