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公子,以勤誠心與你相交,聽你總喚我‘三皇子’,真是令人傷心吶!”蒼以勤示意安陌焚香,擡頭笑看著那只是站著也吸引他心神的少年。
胤禛目光微頓,似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記憶中,能與他如此論交的人太少,而他從前的身份……怎麼也不會遇到這樣的時候,這……該如何是好?
“以勤並無小字,胤公子若不棄,日後便喚我‘以勤’如何?”蒼以勤期待地等著答覆,他很想聽這人叫他的名字,那種感覺……一定很美妙!
胤禛動脣卻未出聲,想想從前爲帝時也叫過不少人的表字,沒想到如今身份掉了過來,身處高位的不再是他了,這種滋味……真的很奇怪,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也沒有小字啊,除了名字,就只有“圓明居士”這個號,顯然此時並不能拿來用……
“我字思卿,以勤喚我思卿吧!”胤禛思量一瞬後這般說道,脣舌間吐出那個“卿”字時,眼神、表情都不自覺地柔軟了下來,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清逸絕倫的身影,他的妻子……他心愛的女人!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胤禛暗自念著這兩句,於心底問道:思卿思卿,徽音,你可知我心?
蒼以勤心中忽然涌出莫大的欣喜,在他的眼裡,那狐裘加身的少年對他說出表字的瞬間,神色一改往日的清淡冷冽,那種破冰融雪的暖意,直傳達到了他的內心深處……他不禁萌發出了信心,這人也是對他有好感的吧?這人也是有些喜歡他的吧?
車武和安陌對視,一個微微蹙眉,一個似有擔憂,他們同樣誤會了胤禛的那瞬間溫柔,產生了和蒼以勤同樣的想法。當然了,這個誤會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誰讓胤禛平日裡總是讓人覺得冷漠寡言的,突然露出這種表情,不奇怪也不可能啊!
隨後蒼以勤心情極好的撫琴彈曲,曲意中泄漏了他內心的忐忑和憧憬,還讓胤禛很是納悶了一番,幾人見夜深了,這才各自回房安寢。
須彌境多寶閣,意追一臉苦相地攤在書架邊,只覺得滿腦子都剩下了各種陣法,哪怕閉上眼睛也去趕不走那些圖形。
“我去找靈石,你先休息一下,然後我們分頭去找。”仍舊蹲在那個傳送陣前的女子起身,語氣平靜地道。
“等等。”意追緊緊盯著站起來的人道,“你確定要一個一個找過去?這個傳送陣連接的地方至少有十七八個,甚至近一半在別的時空,即使你已經是元嬰期的境界,可跨越時空的危……”
“不然呢?”徽音低頭看向問話之人,寧默的眸子裡無情無緒,卻偏偏帶著一種沉寂的壓力,“你也說這裡面有十七八個地方,誰知道都是什麼情況?多等一天,如今那般體質的他就多一分危險。”
“但啓動陣法需要至純屬性的高階靈石,你可知……”意追覺得不值,那玉島上的確有高階靈石,可整個須彌境沒有靈脈,靈石自是越用越少,對於修煉者來說,靈石的重要程度,不亞於五穀雜糧對凡人的重要程度啊!
“意追,你休息下吧,我取來靈石咱們就去找人。”徽音移開視線準備離開,即將瞬移前,她停步道,“意追,對我來說,死物永遠沒有身邊之人重要,假如換作是你,我亦會如此。”
“徽音……”意追呢喃輕喚,怔住了。片刻後,他低低地笑出聲來,在人已離去的多寶閣裡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無論經過多久,那顆溫柔的心也不會改變,胤禛……這個人可真是幸運啊……”
地面上圖形複雜的陣法暗淡無光,意追不由得撫摸那陣法的邊緣,脣動無聲地說:“胤禛,徽音是在意你的,你可知……這些天她連絲笑都沒有,如果不在乎又何需如此?”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徽音已經重新回來,塞給意追一個儲物袋道:“這是所需的靈石,注意安全,找到了就傳音給我。”
意追將儲物袋滴血認主,再擡眼時,傳送陣已亮起耀眼的金色光芒,而那個女子……早就不見了。無奈地搖搖頭,他確定了與徽音所去之地相異的另外一處空間,取了靈石放到陣法相應的位置啓動陣法,開始了找人之旅。
可惜,遠在另一個位面的胤禛,並無法得知這些,更不會知道有個人,要如何壓抑住滿心的擔憂,才能冷靜下來弄清楚他失蹤的前因後果,還拿出自己都捨不得用的高階靈石去找他。
春天來臨,四季分明的荊國一派萬物復甦之像,胤禛也換上了單薄的春衫,他仔細將去歲冬天穿過的厚衣狐裘摺好,卻在撫摸那衣物的時候,不自覺又愣起了神。
快兩年了,他到荊國又等了這麼久,可是那個人還是沒有像從前在須彌境時一樣很快找到他,細算起來,除了雍正十年至雍正十三年的那個時候外,他們從未分開過如此久,哪怕當初他出京辦差,也時有書信往來,但這次……
胤禛不由得苦笑,有個人對他重要到這般程度,而這個人還是個女人,這在從前他連想都沒想到過。
胤禛不會否認這個事實,他做不來逃避內心真實想法的事,更何況如今沒了大清和江山社稷,沒了皇阿瑪需要他左思右想地顧慮重重,骨子裡的率性就怎麼都壓抑不住。
胤禛暗自耍賴地想,反正徽音說過,任性幾次並沒什麼……他忽地又眸光黯淡了,其實說到底,他想要任性的,也不過是面對那一人的時候而已。
只是,現在那個人根本不在他身邊,甚至可能連時空都……
“胤公子,殿下在青松閣等您呢!”門外傳來小廝的敲門聲,恭敬而透著些討好地道。
“嗯。”胤禛應了一聲,精神力裹住疊好的衣物收入了左手上的儲物戒指中,稍稍整理了下儀容,才向門外走去。
一路跟著小廝穿過曲折的迴廊,胤禛猜測著那位三皇子今日又招募到了什麼人。到荊國後,他一直在三皇子的府中,即使平日除了指導書法之外,從不關心旁的事,許多事也或多或少了解了些。
這莘瀾大陸目前的文化、經濟程度,大概類似他所熟知的史書中唐宋時期的樣子,但是七國十二城的割據形勢,又類似春秋戰國的時候,按常理來說,政治和社會程度應該是相符的,胤禛從前並不瞭解這些,變成魂體後日日與徽音在一起,無涯居的藏書也是翻過的,這些知識自然就明白了。
奇怪也只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胤禛並不想摻和進莘瀾大陸的什麼政事之中,大清的責任,他已經做得很好了,其他的……他無意沾手,況且這莘瀾大陸與他根本沒任何關係,如此又何必掛心?
直到此刻,胤禛方能理解,爲何當初徽音對待大清和歷史的態度會是那般,在他心底深處,的確和皇阿瑪一樣爲此齒冷心寒過,總覺得徽音太冷血,可如今換了他面臨相似的情況,他卻比徽音更加冷眼旁觀,他們父子當年,還真是……
胤禛淺淺勾脣,沒有代入感和歸屬感,擱誰身上都會這樣的,當年的徽音其實還是心軟了的,否則怎會答應爲他解惑呢?天花的防治、紅薯的改良推廣……以至於後來的許多事,都是明證啊!
“胤公子請,殿下正在待客,小的就候在外面。”小廝恭身停步,如此說道。
胤禛回神頷首,擡腳走了進去。在莘瀾,各家權貴豪族都會招募一些幕僚門客,充當智囊和護衛,身爲荊國皇子的蒼以勤自然不會例外,特別是他還是個有野心的皇子。
轉過一個柱子,胤禛看到了青松閣中的情景,蒼以勤坐在主位,四大護衛中的劉印和安陌陪同,而明顯是客人的是個年約四十多歲的男子,淨面無須,眼中有神,單以外貌來說並不差,可見年少時也是個英俊之人。
“思卿來了?”蒼以勤看到他的客人眼神飄向後面,便意識到他的心上人來了。
胤禛拱手作禮,之後被笑容滿面的蒼以勤拉著介紹給那個中年男子,也是如此,他才知道這個看著精氣神就不一般的男子,居然是莘瀾大陸目前的三大先天高手之一,姓卓名亦,原爲霄國人士。
霄國,爲七國之末,據胤禛所知,怕是撐不了三年便要被滅了。
“後生可畏啊,沒想到公子如此年紀就已是後天高手了,假以時日怕就要將我們這些老傢伙比下去了。”卓亦含笑道,眼底竄過幾許不明的幽光,要不是爲了這個人,他也不會來荊國做什麼皇子門客了!
“先生說笑了。”胤禛淡淡回道,明明是清冷的神情、平緩的聲音,卻未曾給人孤傲的感覺,彷彿他本該就是如此的,只是有些寡言,有些內向,不擅長與人交流而已。
“卓先生地位尊崇,天下人多隻聞名而未見,今日得見,實是我輩之大幸啊!”蒼以勤不著痕跡地拉回卓亦停留在胤禛身上的注意力,他並不願旁人多接觸胤禛,雖然相處快一年了,可他還是沒能更靠近胤禛,在他博得那顆真心前,什麼人都不能接近他的心上人。
卓亦察覺到蒼以勤的意圖,笑意深了一分,暗中有些不屑,不過是個二流程度的武者,就算是個皇子又焉能與他搶人?要不是之前經過荊國都城晏陽的時候無意看到這個人,又觀察了幾日確定了他的猜測,他才懶得理會什麼皇子不皇子呢!
“三皇子客氣了!”卓亦應付了一句,轉向胤禛開了口,“胤公子,難得碰到個身手不錯的,可有意切磋一二?”既然已經是後天境界,那就先試試深淺,他可不是四肢發達的莽夫,總要保證萬無一失將人弄到手才行。
胤禛聞言微愣,眉心稍蹙陷入思索,他所能看到的並非普通人看到的那般,這姓卓的周身隱隱環繞著至剛至陽的氣息,哪怕只是尋常坐著,也自有一股含而不露的逼人氣勢,想來應該是內力深厚導致的,不過,許是未曾窺得天道,精神力僅僅較常人強一些,連他目前的程度都比不上,更別說練出神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