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我餓了,四嫂一定備了膳食,我能不能去你府上?”雖是徵求意見,胤祥卻緊接著對他的兩個小廝道,“你們回吧,告訴宮裡一聲,爺今個兒歇四哥府上了,明日直接去學裡,著人拿了衣服在宮門口等著便是。”
兩個小廝相對一望,感覺到四阿哥的目光掃過來,連忙應了聲:“嗻!”
“還不走?”四阿哥瞥了眼胤祥,撐著手中的傘先走了,心裡卻盤算著定要著人好好查查那女子的來路,懷疑之心一旦種下,不水落石出還真難消除。
漫步細雨之中,徽音的心情一改多日的陰霾,欲速則不達,她心中清楚此理,然而……要順其自然地接受這樣一個時代,難度還是頗高,儘管今天看到了歷史上最令她佩服的雍正皇帝,也難消解那種與時代格格不入的違和感。
狠狠皺了皺眉頭,某個女子又鬱悶了。
卻忽然,她腳步猛停,耳朵一動,摒除其他聲音尋找起剛剛那絲與衆不同起來。空氣的流動漸漸傳來一種似有若無的熟悉感,直到十息之後清晰可辨,徽音神色凝重,舉目遙望向京城的東邊。
這種同根同源的靈力波動,代表著什麼呢?是不是回去21世紀的鑰匙,又或者這個時代裡還有和她同脈的異能人?
想著這些,任何人都無法冷靜自持,徽音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心頭涌現出無數個猜測,某女子風一樣順著那股波動傳來的方向狂奔,生怕那絲聯繫突然斷絕,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是有著某種瘋狂的。
冒著毛毛雨,徽音出了城門後便不再掩飾,徑直以最快的速度向著靈力波動的源頭而去,好在那抹隨著空氣逸散的波動始終未曾消失,反而越近越強,彷彿……彷彿它就在那裡原地等著,只要她還沒到,便不會化去。
眼看著四周環境,急趕而來的徽音穩住了身形,她辨認出此地乃是當日剛到大清朝時甦醒的地方,可見那股靈力的源頭確然與她有關。循著線索,繞著這片小林子來回尋找,總算在一棵樹齡已逾百年的老槐樹下,找到了異常的靈力流動,可惜除了感覺,還真看不出任何特別之處。
恍然一片霧氣拂來,莫名得籠罩住了那棵老槐及少女,待得霧氣散去,已是空無一物,沒有樹,亦沒有人,委實詭異到了極點。那此時此刻徽音,身在何處呢?
“徽音。”一道溫婉含笑的聲音響起,顯是一名女子。
隨著霧氣消失的徽音茫然四顧,只能看到一片片的霧氣,根本分不出所處環境如何,聽到耳畔傳來柔和的呼喚,她循聲望去,霎時愣住了。
霧氣漸消,只見一女子臨水而立,身著乳白色的及踝晚禮服,上好絲綢質地的裙襬筆直下垂,微露出那雙做工精巧昂貴的高跟鞋,安然踩著絨絨綠草,亭亭站在那裡。這樣的裝扮並不能引起徽音的側目,讓她愣住的是這人身上帶著的熟悉感,彷彿呼吸一樣如影隨形,渾如一體。
“徽音,我是安若音。”女子仍舊未動,只是帶著笑意地開口。
“媽……媽媽?”少女驚怔,極佳的眼力透過霧氣,果然看到一張與她六七分相似的臉龐,再看那大波浪披散的長髮,白皙脖頸上眼熟的吊墜,以及撲面而來的靈力,無一不對事實作著有力的證明。
“乖女兒,我是媽媽,是你的媽媽。”安若音激動莫名,眼眸中劃過水光,終究剋制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衝過來一個熊抱。
“你不是……不是……”死了嗎?徽音不解,但是看眼前人的樣貌,分明就和相冊中的一模一樣啊?又爲什麼會出現在她面前呢?
“是,我已經死了。”安若音坦然承認,眼中淚光隱去,脣邊浮現出笑意,“我的女兒,果然聰明絕頂。這是靈魂,是我費了好大勁才保持住的靈魂,就是爲了等到這一天。”
徽音沒應聲,她倒從未料到,自己的母親居然有這樣臭屁的時候。據聞,安若音不是個氣質高華的世家小姐嗎?最起碼老頭子是這樣說的,難道老頭子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長話短說,徽音,我接下來說的一切你要好好記著,這是我和你爸爸送給你的最大禮物,希望你能好好愛惜它。”安若音用手拂過長髮,神色裡透出一些認真來。
“嗯,我會的。”不問前因,不究後果,徽音身懷靈力,已能猜測出她自小想不明白的一些事,今日怕是就要知曉了。
見女兒如此乖巧,安若音心中滿意,面上卻不露半分:“徽音,其實我的名字不是安若音,完整的應該稱作安倍若音。”
“日本人?”某少女眉頭抽動,心底已生出一些厭惡。
“我知道你討厭日本人,不過……你的血統裡有一點點大和民族血統,這個也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安若音,不,應該是安倍若音乾笑一聲,頗爲尷尬,“我祖上乃是日本平安時代的安倍晴明,所以……這個靈力就是這麼來的,不過早在南宋時就遷移到中國了,這麼多年融合下來,日本人的血統其實已經很淡很淡了。”
淡個鬼?
徽音眼神明暗難辨,憑她的腦子,怎麼會相信這樣的託辭,若是血統淡化的話,又怎麼會繼承靈力這種東西,簡直就是胡扯!
“吶,這個跳過,總之呢,安家就是安倍晴明後裔的一支,一千年來定居中國,繁衍至我這一代,才突然繼承了靈力,所以乖女兒不要有心理壓力,你不是第一個小白鼠的。”安倍若音如此進一步解釋,希冀著面前的少女不要把這個當一回事。
“我與你爸爸是在南美洲相遇的,本來你爺爺是不同意我們結婚的,因爲安家算不得什麼有勢力的家族,不過嘛,我的老爸老媽都是老狐貍,送了司馬家一些年深日久的寶貝,這樁婚事就成了。只是沒想到司馬家的水居然那麼深,儘管你爸爸做了很多努力,可是終究……不過他將司馬家的繼承權爭了過來,留給了你。”小心看了看女兒的表情,那道柔和的嗓音才繼續響起,“徽音,不要怪你爸爸,他自幼長於司馬家,在他眼裡,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是寶貝到可以留給你的,所以他只能將司馬家唯一繼承人的位置留給你,並不是說這個位置能讓他看上眼,而是給予你一種能力,一種他覺得很重要的能力。”
“什麼能力?”徽音反問,她聽老頭子說過爸爸的事,從中也能明白他的脾性,像權力、地位、財富這樣的東西,爸爸絕對不會在乎一分一毫,可爲什麼會將司馬家的繼承權留給她呢?
“擁抱幸福的能力。”安倍若音輕笑著回答,語氣裡滿是自豪,有夫如此的自豪。
“擁抱幸福的能力?”徽音無意識地動脣重複,似乎有些懂了。
“沒錯,擁抱幸福的能力!你爸爸覺得,生在司馬家的你,如果沒有強有力的保障,終有一天會被抹殺存在,如果將‘唯一繼承人’這五個字冠在你頭上,你爺爺再狠也不會真的抹殺掉你的存在,爲了司馬家的延續,就必須保護好你的安全,因爲他賭不起,更輸不起!”
“是,依著老頭子的性格,確是如此。”徽音點頭承認,這十二年來,她見識了老頭子的種種手段,爸爸真的戳到了老頭子的死穴。
“只有活著,纔有更多的可能,這也是當初車禍時你爸爸和我並未自救的原因,只有讓你變成唯一,才能在司馬家平安長大。”安倍若音目光沉痛,似是想起了愛人離世時的那抹笑容,分外哀慟。良久她整了整神色,凝視著眼前的女兒,眸中滿是慈愛,“我的想法和你爸爸是一樣的,那時默認了他的選擇,所以……沒想到體內的靈力居然讓我能夠保持住靈魂,等到了今天和你的相遇。”
晚禮服的裙襬微揚,只見那女子幾步走至徽音身邊,擡手指了指腳邊的水面,又指了指背後大片霧氣遮蔽的地方:“這片湖叫做月之淚,這霧氣後面是一座宅邸,叫做瀚海天音,而那邊……是你的無涯居,這是我留給你的,擁抱幸福的能力。”安倍若音原地轉了個圈,繼續解釋,“這裡被稱爲須彌之境,所有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它是一個獨立的空間,不同於外面的世界,從今以後只屬於你一個人,是安倍家分支一脈世世代代流傳的珍寶,我維持靈魂至今,就是要將它交給你,徽音,這是作爲母親的我唯一能給你的了。”
悲傷瀰漫,徽音能夠深切感受到來自母親的愛,也能夠明白眼前這個靈魂深處,飽含的是殷殷期盼和脈脈濃情,這就是她未曾蒙面的媽媽,是她生命的起源之處。
“媽媽,謝謝你,謝謝你的禮物。”無語凝噎,徽音聲音微顫,她定定看著自己的母親,用眼神傳達著心中的萬千思緒。
“乖女兒!”安倍若音上前一步牢牢抱住了徽音,卻在那一瞬間,她的身形變得虛薄透明起來,似有點點靈光飄逸向四周,“我的女兒,定是要有擁抱幸福的能力的,徽音,這片須彌境的所有一切,你若想碰觸,首先要破除一個個陣法,具體怎麼做,只有靠你自己,明白嗎?”急切地說出最後的叮嚀,那道婉約的身影漸趨模糊,已難以維持形態了,“守候這麼久,能夠抱抱你,我心足矣,徽音,再見了!”
“媽媽……媽媽……”少女雙手緊緊箍著懷中的溫暖,喃喃絮語,似乎怎麼也不願意放手,卻分明能感覺到手中絲綢下的空蕩,越發延伸不止。
“徽音……”最後一聲呼喚,伴隨著逸散消失的那縷靈力,完全不見了蹤影,安倍若音終是不在了。
白茫茫的霧氣中,只有一個少女孤零零站在那裡,她怔怔流著淚,望著眼前的霧氣久久回不過神來。17年了,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來自父母的任何氣息,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卻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徽音腦海中回想著父母的一切,此時此刻彷彿才懂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