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還有一人,長身而立背對著蒼以鴻,脊背挺的很直。
良久那背對之人轉身,不掩怒色地喝斥:“六弟,從小到大,本宮自問無甚對不起你的地方,你爭父王的寵愛也罷,在朝中屢次與我做對也罷,本宮總想著兄弟情分,每每揭過不提,可你為何扣下思卿?如今人丟了才告知于本宮,本宮告訴你,如果思卿出了何事,本宮絕計饒不了你!”
原來此人就是蒼以勤,荊國三皇子的蒼以勤!
蒼以鴻抬眼,譏誚地扯扯嘴角:“揭過不提?三哥,我的好三哥,你以為你有多仁慈?你問問兄弟們,哪個不是對你心存怨懟的?就因為你是嫡出,便享盡了一切優待,父王憐你疼你,遇事也每每偏向于你,就連對我的寵愛,亦不過是為你豎個擋箭牌而故意為之,怎地還像是你大度不計較了?”他起身優雅地振袖,面上含笑、目光冰冷地道,“還有,三哥,你說的思卿,人家可是有妻子的,而且還與妻子心意相通呢,三哥怕是癡心錯付了一場!”
蒼以勤皺眉正待出口,門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引得他們兄弟二人皆大步走向門口。
“殿下,殿下,糟……糟……”來人乃是蒼以鴻身邊的衛林,他的“糟了”兩字還沒出口,一股巨大而壓得人窒息的氣勢就已經撲面而來,衛林一個飛撲,狠狠摔進了待客廳,撞碎了兩套桌椅,滾落到地上吐血不止。
蒼以鴻面色驟變,下意識地扯了蒼以勤往后,精神高度集中起來,渾身的肌肉也瞬間緊繃。
藍紫色的流光閃電一樣飛來,青色的殘影清楚后,一管紫玉簫便憑空橫來,其上帶著的刀刃停在了蒼以鴻頸邊,殺氣自然而然地輻射向四面八方。
“你是何人?休得在此放肆!”蒼以勤為著突然出現之人的絕勝容貌震驚,卻立時斥問出聲,畢竟如今被刀刃抵住的是他的弟弟啊,他們再怎么爭斗,也輪不到外人如此相待。
“滾開!”徽音眉宇緊蹙,沉聲罵道,緊接著她抓起蒼以鴻的衣領,危險地瞇起了眸子,“人呢?這就是你的承諾?”她的傷好了七七八八的時候,就往回趕了,誰知半路上接到了胤禛發的傳音符,說是被人抓去關在了一處密室,暫時還未有生命危險。
雖然如此,徽音又怎么可能不焦心?現如今的胤禛體質有多特殊,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等如同黑夜里的發光體一般的存在,但凡明白個中好處的人,就沒有一個不起念搶奪的!
“姑娘,有話好說,你先放開我家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人,不是嗎?”鄧巖膽戰心驚地開口,近乎哀求地開口。
蒼以勤身邊的四大護衛,蒼以鴻身邊的四大侍衛都趕來了,練清去看還在吐血的衛林,成遜拔劍緊盯著自家主子,車武四個則移到了蒼以勤身邊。
車武不由得詢問逐漸靠過來的練清兩人:“她是誰?”
容貌氣質如此出眾的女子,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愣了傻了都是輕的,若非注意到了這女子確實胸前凸起、眉目偏柔,他們都會以為這是個男子來的。
“哼!”徽音冷哼,眼中浮現狠戾和暴躁,“靠你們找到人,什么都晚了!”
“抱歉。”蒼以鴻驚魂未定,臉色蒼白地道了歉,“我已經盡力了,只是胤公子的體質……”
徽音手腕翻轉,紫玉簫憑空消失,她閉上眼探出神識,以六皇子府為中心,延伸向了四面八方,尋找著胤禛身上她留下的靈力印記。
廳中年齡不一的數人都注目那抹纖細的人影,淡青色繡同色竹子的裙衫,半挽半垂的烏發,品質絕佳的玉質步搖,這女子打扮的雖然簡單,卻處處透著精細華貴,更別說那堪稱絕色的容貌,有多么吸引人了。
蒼以勤失神地看著這個陌生女子,她……是思卿的妻子?這是剛剛六弟手下所言,別說武功多高了,就是如此品貌也……他心中苦澀難當,腦中已是分亂如麻。
“城西處是何地?”徽音忽然轉眼看向蒼以鴻,面上變得陰沉莫測,她的神識已經捕捉到了靈力印記,但那只是確定了范圍,可以肯定的是人就在那個范圍之內。
蒼以勤和蒼以鴻面色微變,相互看了一眼,由蒼以鴻解釋道:“那里……是前朝留下的宮苑,并入了宮中一部分,剩余的一部分充作了賞賜用的園子和府邸。”
徽音周身漸漸溢出殺氣,二話不說縱身向外,其他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女子已飛入空中不見了。
“快追!”蒼以鴻這下是真的慌了,一種莫大的不祥籠罩住了他的心神,城西……離宮里太近了,萬一……父王怎么辦?母妃又該怎么辦?
蒼以勤見一向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六弟如此模樣,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至于其他的已顧不得了,對車武吩咐道:“快,去宮里報信!”
兄弟倆對視一眼,同時沖向門外,調動內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城西飛躍,而他們身后,剩下的七個人中,有六個緊跟了上去,唯一留下的就是受傷嚴重的衛林。
八個人在宴都公然踩著屋頂騰躍,自然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最明顯的就是城中分散的士兵向這里集中起來。由于征戰頻繁,莘瀾大陸的武者地位高于讀書人,可是也有約定俗成的規矩,不擾民、不在鬧市斗毆,這都是最基本的了,更別說在作為七國之首的荊國都城如此行事,分明是在打荊國王的臉。
蒼以勤和蒼以鴻身為皇子,如何不知曉這些,然而……
他們趕到城西的時候,就看到半空中懸著的青色身影,衣袂飄飛,自有一番乘風仙人之姿,只是渾身溢出的殺氣,即使他們站在兩丈外的屋頂上,也汗毛倒豎。
“姑娘且慢。”蒼以鴻不顧成遜、練清的阻攔,身形有些不穩地跪在瓦片上,哀哀求道,“姑娘容我遷出此處百姓如何?姑娘,百姓無辜啊,望姑娘看在……”
徽音淡淡轉眼,面無表情地吐字:“沒工夫!”
語罷,只見她右手微抬,藍紫色的光芒閃出,自那光芒中一把青色長劍由小變大,達到四尺時突然化為八八六十四把,隨著她向前一指,六十四把劍同時飛出,仿佛自有意識般,盡數飛入地上的建筑群里。
“不!”蒼以鴻和蒼以勤駭然驚痛地俯視腳下的一切,飛劍橫沖直撞,穿透下面的墻壁屋頂,比之戰爭更加無情地摧毀著一切,與此同時,驚叫聲此起彼伏,不多時就看到這里居住的人抱頭亂竄,約莫兩刻鐘后,再不見人從里面出來,就連往回跑來抱孩子、取東西的人都沒了。
徽音閉上眼覆蓋神識,片刻后五十九把飛劍回到她身邊,另有五把過了片刻才飛出來,每把劍上都掛著一個人,或為成人,或為孩子,由神識操控的飛劍將人送到了蒼以鴻面前,不等他接住便抽身飛回,六十四把劍合而為一,化作光影飛到了徽音袖中。
蒼以鴻兄弟倆和身邊護衛手忙腳亂地接住這五個人,這才看向空中那個仙人一樣的女子,不約而同地閃閃眸子:這女子……其實并不心狠吧?
斷壁殘垣,廢墟一片,用這兩個詞來形容下面的一切,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但這并不是徽音的最終目的。她雙手伸出,迅速地從拇指、食指間彈出一簇簇火苗,蒼紫色的火苗悉數落入下面已然被破壞殆盡的建筑上,下一幕根本不用再猜。
荊國王趕來時,就看到一片蒼紫色的沖天大火,將距王宮不遠的一大片地方包裹在內,他抖著唇滿眼震驚恐懼,這種顏色的火焰,聽所未聽,聞所未聞,更別說見了。
而那火焰上方的天空里,一抹人影懸空而立,清楚地能看到其長發飄揚的背影。
“殿下?三殿下?”車武失聲道,目光四處一轉,終于看到了火場邊的屋頂上矗立著自家的主子。
荊國王聞言大駭,忙不迭地大喊:“勤兒,鴻兒?你們趕快下來,快下來!”
隨著他的吩咐,跟來的侍衛也好,藏在暗處的影衛也好,紛紛沖向兩位殿下所在地方準備救援,然而當一個侍衛無意靠近火場的時候,連尖叫都只來得及發出半聲,便頃刻間化為烏有了。
驚懼崩潰已經無法形容眾人看到這一幕的反應,荊國王更是面色刷白,眼神幾近散亂,他望向兩個兒子,他們所在的屋子下面已經燒著了,無論怎么看,跳下來都會碰到這顏色詭異的火,這……怎么辦?他到底作了什么,引得上天如此懲罰他,那是他最喜歡疼愛的兩個兒子啊,難道就這么……就這么沒了?
孩子的哭聲在大火中驟然傳來,空中等著大火將這一塊燒的一干二凈的徽音偏頭一看,不由得蹙起了眉。
蒼以鴻和蒼以勤也看到了那個侍衛消失的一幕,他們兩人的侍衛緊緊將他們護在中間,然而火焰的燃燒速度,顯然不可能因此弱下來,本以為死定了,誰知青色的殘影閃過,他們均感到那股逼近的灼燒感消失了。
“真麻煩!”徽音不爽地開口,一手提著一人,站在一片雪白的云團上,而其他人則東倒西歪摔在她身邊,個個面色蒼白難看。
他們在天上。
蒼以勤睜開眼就看到身下是云,而他像是小雞一樣被拎著,視線一錯,他的六弟似反應不及,有點呆呆地看著下面。
“仙……仙人?”驚呼響起,身下的云團消失,變成了地面,蒼以鴻感覺到疼的時候,遲鈍地發現自己摔在父王腳邊,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狼狽。
清逸脫俗的徽音自然引起了眾人的注視,但她卻只是看著不遠處的火勢,眉宇間露出些急躁和不滿,根本不理會周圍扶人的、問詢的種種情況。
“姑娘,多謝姑娘出手相救。”蒼以鴻瞥了眼扶起他后,只顧安慰蒼以勤的荊國王,斂去黯然落寞之色,顧不上整理儀容便上前道謝,雖然火是這女子放的,但她終究是救了他們。
“好慢!”徽音連個眼神都沒給,自顧自說了這么一句,而后手掌面向火場,那熊熊大火仿佛受了吸力,火焰盡數飄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