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睜大了眼睛:“十兩紋銀?縣令難道是要飯的乞兒,如此好打發?”張儀一笑:“這十兩紋銀是微臣用來住店吃飯花用的,至于那縣令,一文錢也不用給他。”
秦王有些不信,他雖然素知“蘇秦之口,張儀之舌”這八個字,可如此大事,一文錢的禮都不送,豈能辦成?他還是不敢相信:“先生,這可是關系成敗之舉,兒戲不得啊。”
張儀滿不在乎:“大王放心,張儀此去,定會成功。您就靜待佳音吧。”說完施了一禮,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儀帶著一名軍士做隨叢,大搖大擺地進了華陰城。他讓軍士問明了縣衙的所在,卻不去縣衙,帶著軍士四下里閑逛。
軍士不解:“先生,我們不去縣衙,在這城里找什么?”
張儀回答道:“自然是找間客店了,咱們先住下,打聽打聽情況再說。”
可是一連過了幾家客店,張儀只是看了看,卻不去住。正走著,忽聽路邊一陣喧嘩,有人大聲呼痛,然后就是砰砰聲響,顯然有人正在挨打。
張儀分開人群看時,里面有間客店,招牌上寫著:吳家老店。此時店門前正有兩個人打一個,被打的那個錦衣華服,看起來是個有錢人,打人的都是店鋪伙計打扮,可是張儀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都有兩下子,有武人的架式。
兩個伙計連踢帶打,那錦衣人連連慘叫,邊上看的人大都掩口而笑,沒有一個上前勸阻,好像看得很高興。
這時只聽一聲嬌呼:“好了,別打啦。”聲音又嬌又脆,好像剛熟了九分的香梨一般,帶著甜甜地味道。兩個伙計兩下一分,呼的一下扔進來一個包袱,砸在錦衣人臉上。
眾人看時,一條藍色身影嬌俏地站在當地。
這當然是個女人,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歲的樣子,一張俏臉緊緊地繃著,杏目含威,桃腮帶恨,可饒是她發怒的時候,看上去也是那么美艷。
她穿著一襲藍色團花小襖,外罩藍色布袍,看上去如同一朵藍色的丁香花一般,優雅俏麗。
此時地上那個被打的正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從地上撿起扔來的包袱,一手撫著腰,一手指著那女人大罵:“好兇惡的婆娘,老子……老子撕了你的嘴!”
說著撲過去就要打,兩個伙計剛要伸手,藍衣女人一擺手:“用不著,我自己來。”看那錦衣人撲過來,她左手一擺,扣住他的手腕子,向外一分,隨后右手揚起,啪啪啪啪……閃電般地抽了那家伙四個耳光。
藍衣女人看著柔弱,可手上的勁頭不小,抽得那家伙暈頭轉向,一跤又坐回地上,再也不敢咋呼了。藍衣女人拍拍手:“你個登徒子,仗著有兩個臭錢,欺負女人,老娘可不是青樓里的丫頭,還不快滾……”
兩個伙計也喝道:“快滾快滾,不然把你手打斷了,看你還敢色膽包天……”
錦衣人急忙掙扎著爬起,一溜兒跟頭把式地跑遠了。
眾人哈哈大笑,有人說道:“敢欺負咱們九姑娘,真是瞎了眼啦……”還有人附和:“就是,這華陰地面,縣太爺惹得,咱九姑娘可惹不得……”
那位九姑娘一瞪眼:“你們一個個大老爺們兒,不正經干活,游手好閑地圍著干嘛!都給我滾……”
眾人也不發怒,一個個都嘻笑著走了。
張儀瞧了瞧看得發呆的軍士:“小子,看到了吧,今天咱們就住這兒了。”
二人晃著膀子就往店里走,兩個伙計打完了人,正要回去,忽見來了兩個人,為首的一個面白如玉,是個文弱書生,后面跟著的像是隨叢,五大三粗的,一臉兇悍。兩個伙計急忙來招呼:“二位,住店還是吃飯?”
張儀回了一聲:“住店。”然后大搖大擺進去了,抬眼一瞧,那藍衣女人正站在柜臺后面算帳哩。他來到柜臺前,擺闊似的將五兩銀子向女人的帳本上一放,說道:“先給存在柜上。”說著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藍衣女人抬眼瞧了瞧他,心說哪里又來個色鬼,怎么和方才打跑的一個作派,進店先扔銀子。于是就沒好氣:“客爺來得不巧啊,都住滿了,只有一間柴房,臟是臟了些,勉強還能睡覺,客爺住不住啊。”
張儀一笑:“當然要住,臟點不要緊,只要聞著香就行啊。”說著用力提了提鼻子:“好香,好香。”
藍衣女子瞪了他一眼,帳本啪的一合:“跟我來吧。”
說著在前面給引著路,將張儀二人帶到一間偏房,推門一瞧,隨著來的軍士皺了皺眉頭,只見里面亂七八糟的堆著木料干草,角上放著兩張床,還算干凈,正中放著桌椅,上面落了一層灰,看樣子很久沒人住了。
藍衣女子一擺手:“請住吧。”她算計著,張儀這樣一個書生,定是富家子弟,哪里住得慣這種屋子,看一眼就得滾蛋。沒想到張儀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遮風擋雨,遮寒蔽雪,好地方。”
說著進了屋,往一張床上一躺,伸了伸懶腰:“舒服……”
藍衣女子撇撇嘴,也沒辦法了。張儀指指那桌子:“一會兒麻煩姑娘給來點酒飯。我還有點事想向姑娘請教。”藍衣女子也沒理他,徑直走了。
隨行軍士問道:“先生,我們不去縣衙,卻在這里打混,您要干什么?”
張儀看著藍衣女子的背影:“過個姑娘有些門道,打聽消息,找她最適合。”
過不多時,那藍衣女子又回來了,手里托著紅漆托盤,里面放著一壺酒,四個小菜,還有幾個饅頭。她將桌椅抹干凈了,擺上酒菜,然后將托盤在手里一抱,輕蔑地問道:“有什么事要問啊,客爺?”
張儀此時突然像是換了一個人,變得正正經經,君子起來,下了床來到藍衣女子面前,恭敬地一禮:“方才故作輕佻,姑娘莫怪,在下張異,弓長之張,奇異之異,來到華陰縣,有重要的公事要辦。”
藍衣女子倒有點不安起來,斂袂一禮:“公子見笑了,您說有公事,敢問是官府來的嗎?”
張儀將門關起,裝得神神秘秘:“此事重大,姑娘千萬謹慎,不要告訴別人。我等不是官府來的,而是剛剛安撫的民軍。”
此時的秦軍已經派出多路探報,四下打探消息,因此張鶴與洪承疇入陜,來平定匪亂,他們都知道。
藍衣女子一驚:“你們是亂賊,到我這里做甚?”說著她后退了兩步。
張儀連忙一笑:“姑娘不要驚慌,我等以前是良民,因為饑荒才造反,眼下楊大人著力安撫,我等已經降順了,再不造反作亂了。”
那姑娘這才放了點心。
張儀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藍衣女子回答:“我姓吳,叫心藍。是家里最小的姑娘,排行第九,因此他們都叫我九姑娘。”
張儀點頭:“好,心藍姑娘,我就對你實言,我等已然降順,被安撫在此地,可是聽說此地的縣令貪財,曾將地皮刮盡,不知是也不是。”
吳心藍看了他一眼,加上了小心:“縣令大人清白得很啊,你說他貪財,刮地皮,是謠傳吧。”
張儀微微一笑:“前幾日我聽說縣令大人家中被流賊攻入,家產被劫掠一空,想必是吧。”
吳心藍點頭:“是有這回事,那天城外來了幾萬賊軍,城里也混入了幾千人,要不是守軍拼死抵擋,城池都要被攻破了。”
原來白起等人走后,縣令受了傷,參將也臉上無光,想要據實上報,可一想如果實情上報,自己定會丟官,于是就將事實夸大,說城外來了上萬民軍,城中亦混入了幾百人,自己帶了守軍拼死廝殺,才保得城池不失。
他手下的明軍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就將賊兵越說越多,到了最后,竟然變成了賊眾我寡,要不是大家拼力死戰,華陰城早被民軍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