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燙。
緊貼對方背膚的額頭抬起, 他稍稍理了理衣服,仔細地給身邊那個已經睡著的家伙拉好被子,然后又緊了緊這個從背后環去的擁抱。
沒有任何人可以令他放開此刻懷中的那個人。
是的, 沒有。
確認懷中的另一個自己已經睡熟, 金色眼瞳的少年這才合上雙眼, 安穩睡去。
***************
又一天的早上。
當還不算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打到床鋪上時, 十代終于睡眼惺忪地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 揉著眼睛往旁邊看了眼。
和往常一樣,身邊的鋪位早就空空如也。
然后他懶懶地收回視線,同時睡得一片空白的腦袋也開始活動起來。
昨晚……
嗯……昨晚, 好像是做了個有些奇怪的夢呢……
——等等……昨晚?!
一瞬間原本還是迷迷糊糊的意識在一個激靈中變得清醒,十代隨即慌忙從床上彈身而起。在手忙腳亂地爬下床沖到房里的那一面大鏡子前稍稍褪開睡衣, 十代有些艱難地一邊背過身去, 一邊瞅著自己的脊背尤其是脖子和肩頭之間的位置。
呃……零零星星的玫紅色印記, 這……
“誒——!”
像是走著走著卻被一道雷冷不丁地劈中,雙眼一闊的十代被眼前一切驚得除了頭腦一片混亂以外, 還有手足無措地一聲大叫,連帶那雙可愛的棕色也有淚光撲閃。
就在十代還是深陷慌亂不能自拔之際,房門開啟的聲音輕輕巧巧地傳來,霎時間驚得他下意識渾身一僵。
——會不敲門就直接開門進入王的睡房的人,除了十代直接以外, 思來想去, 也就只有那么一個。
不出所料, 當十代以僵硬的動作把視線移向門口時, 此時位處于門口的, 正是霸王——后者正一臉平靜地扶著門把站在那里,若無其事地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然后咔的一聲響動, 房門再度合上。
——天啊這下不就是求救無門了誰能來救救我啊啊??!
內心宛如有萬馬奔騰而過,頭腦混亂的十代禁不住想著一大堆亂七八糟有的沒的。
與此同時,霸王有動作了——他向十代走過去。
隨著霸王的逐步走近,十代下意識地不斷往后退。起初是往墻角處退,但十代很快就意識到,萬一被逼入墻角,自己的形勢將會更為被動。于是他轉而退往大床——起碼到時候,他還可以翻床過去,以床為間距。
實際上,十代確實是很快就被霸王逼到床邊,并且跌坐到床上。
誰知道這時候……
“昨晚什么都沒發生過?!?
霸王冷不丁地開口,有效地即時制止了十代準備翻床的動作。俯視僵坐在床上的十代,他面無表情補充道。
“你睡過去了。”
也許霸王突然交待出來的劇情出乎太多的意料,十代一下子就被這一意外的后續驚艷得愣住了。
反倒是霸王并不意外十代的反應——正確來說,對方那點心思,他早就看透加摸透。
他確實是沒有說謊:昨晚,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兩人爭持到后來,是以十代在病痛和刺激的雙重夾擊中瞬間昏睡過去而告終。
一聲不響地撇了眼自己面前那個腦筋還沒轉過來的家伙,那雙金色露出無奈的眼神,但其間又不知不覺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本來是趁著休息的間隙去看看這家伙的情況怎樣,沒想到一開門,自己卻被眼前打得措手不及……有種被驚艷的感覺。
為著那個安靜地站在光中,被柔光模糊了輪廓的身影。
與此同時,棕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視對方的面容,十代像是努力判定對方剛剛那些話的可信度。結果看了好一陣子,見到對方的表現始終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異樣,這時他才終于松了口氣,忐忑地采信對方的說辭。
然而很奇怪的是,同一時間,冷靜下來的他卻在隱約間感到了微妙的……可惜?
“誒?”
雖然抓住了那點兒莫名其妙的心情,但十代一時間還是沒能明白過來。
安靜就這樣在二人之間持續。
隨著這份安靜,氣氛也逐漸變得微妙起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當中發酵。
良久,霸王首先打破沉默丟出一句:“發燒的人就乖乖躺好?!?
“哦!”十代歡快地應了聲。眼見自己已經被對方逼回到床上,所以他老實不客氣地直接鉆入被窩。
坐好之后,他笑嘻嘻地掏出一塊有點眼熟的什么東西。霸王隨意瞄了眼——哦,原來是之前出使北方鄰國時,他買下的兩塊琥珀的其中之一。
而另一塊,則是在……
“誒?”看到霸王輕描淡寫地也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成色更偏向金黃的琥珀,十代真是意外得忍不住瞪大了雙眼,“霸王你竟然是隨身帶著的?”
霸王點了點頭。
這就是十代當初買下的兩塊琥珀的另外一塊。
看到對方把自己仔細挑選送出的禮物帶在身上,十代抬手擦擦鼻子,嘿嘿笑的同時,又不太好意思地紅起了臉。
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而急于轉移話題,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介紹琥珀的資料:“傳說琥珀因為是借助大地的靈氣生成,所以它擁有安神定氣的功效,就算是人在生病,也能快一點康復的呢?!?
十代一板一眼地說得頭頭是道——要知道他當初之所以去選定這款寶玉作為禮物的,這些屬性正是理由之一。
當然更大的理由是,金黃色的琥珀看起來很像對方的雙眼。
“另外也有傳說只要把它們帶在身上,就能讓人在思考時有更敏銳的感覺。給霸王你的話,應該算是比較實用的?!?
話音剛來,金色的目光瞄了眼自己手中,又投到對方的手上。霸王安靜地聽著十代說得煞有介事,似乎表現出意外的興趣。
另一方面,十代還在繼續自己的介紹:“有些人會把它們磨成粉末,因為琥珀粉末對火傷和挫傷的治療有效。問題是,聽說琥珀這種東西,它們一遇熱會融化?!?
說到這里,像是為這一特性感到遺憾,十代略為苦惱地皺皺眉頭,隨后像是想起什么那樣扭頭沖霸王得意地一笑。
“不過到那時候,它們會揮發出很好聞的松香呢!”
霸王沉默片刻,突然間把手中的金珀往前一遞,“還給你?!?
“誒誒?”十代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忙問:“為什么?”
“有助康復。”
“我已經有一塊了!”十代一個趔趄,急急忙忙地說,“我只是想表達,我會盡快康復而已,很快就可以……”
誰知道霸王不由分說地打斷了他的話:“想早點康復就好好休息去?!痹趽尠椎耐瑫r,他還給十代的額頭來了不輕不重的一個彈指。
“霸王,剛剛我不是開玩笑的。”有些吃痛地捂住額頭,眼角掛著滴眼淚的十代依然緊緊地望著霸王,“派我出戰吧?!?
只不過霸王始終堅持自己的決定,“等你病好再說?!?
*************
“貴安,杰西殿下?!?
“我的國家已經覆滅,我也已經不再是王子?!边@位曾為王子的少年單手支著腦袋,抬眼瞟向暗黑界的狂王,毫不在意地更正自己的身份,“我現在只是[黑寶玉]?!?
這來自暗黑界的不速之客只是笑了笑,讓人看著不太舒服。
“嘖……”少年扭頭望向對方,無聲地等待下文。
見對方對客套一點熱情都沒有,狂王他也就直奔這次的來意:“既然你我已經商定聯盟,不知道在最后一戰里,杰西殿下你有些什么打算呢?”
“都說了,”少年冷冷地半瞇起橙色的雙眼,“我不是[殿下]。”
“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對著警告般的反應熟視無睹,狂王輕飄飄地笑道。燭焰搖曳出光影躍動,落在那張猙獰的笑臉上,顯得那個笑容毫無誠意。
“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雖然說是已經商定聯盟,但實際上杰西和狂王都是各自為政,互不干涉,只有在一些十分湊巧的時候,才會稍稍體現兩者勢力是有聯盟的協定。
而正因為先前一直都是各自為政,所以這次碰頭所要協商的問題,說真的,并不多,最主要的是戰略上某些細節的調配安排而已。
因此沒過多久,這場商議就結束。
聽完杰西的指派,奧布萊恩有些難以置信地反問:“由我來?”
杰西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算是已經回答。
“為什么?”
“怎么?”一聲涼涼的呵笑,青發的少年揶揄道,“莫非你怕嗎?”
這名黑人傭兵搖了搖頭,實事求是地說:“不,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畢竟在決斗方面,你擁有的力量比我更強。”
“那又怎樣?就那么對自己的卡組沒信心?”杰西又是一個冷笑,“像你這種這么多問題的傭兵,還真是少見吶。”
一絲皺眉在奧布萊恩的面上稍瞬即逝,只是眨眼間他便迅速擺回到平日的面無表情:“我不過是打算提醒殿下你戰力配置的優化而已?!?
“狂王我是不指望的?!边@個青發少年索性雙眼一閉,表明自己立場的話音聽來不僅不管不顧,當中甚至有不愿多說的不耐煩隱現,“總之,我這一戰的對手,必須是十代。”
“但是……”
就在奧布萊恩還要說些什么時,沒想到對方竟會驀地回頭,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
“十代是我的!”
意欲說話的嘴因為這話兒半張地僵住。奧布萊恩盯著那個情緒驀然間變得激動的人,一臉驚愕——與其說是不耐煩,這句話的語氣更多的是狠戾,而且……
不知道是不是他幻聽,似乎還有一個聲音重疊到當中。
不過很快,他就穩住自己的反應不再說話,行過一禮后便安靜告退。
——剛剛的……是誰?
回頭看了眼對方的房間,奧布萊恩擰著眉頭若有所思。
那時候……
(—十代是我的!—)
在杰西一把回頭打斷自己的話時,他隱約見到在對方身側,還有一個感覺有些熟悉的模糊身影與他有所重疊。
飛快地把自己的記憶搜索了遍,但奧布萊恩還是沒找到能和那個影子對上號的存在——那也沒辦法的,畢竟那影子不僅模糊,而且是稍瞬即逝。
他默默搖了搖頭,然后離開。
——說不定,那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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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代養病的這一段時間里,霸王每天都在霸王城中忙著指揮分批到各地的霸王軍,打算直接以暴制暴,鎮壓那些野草一般頑強的反抗勢力。
只可惜對手壓根就沒有要和霸王軍硬碰硬的打算。
比起拘泥于局部地區的占領,這一次的對手貌似更習慣游擊戰式的周旋,看勢而動,絕不戀戰,簡直如同蒼蠅那般惹人心煩。
至于有關這次對手的身份,霸王其實是心里有數——都是還不算陌生的存在——他們一個是前北方鄰國的王子,另一個則是曾經隸屬于霸王軍的暗黑界精靈。
對于后者,霸王認為不必要放在眼里。先不說之前那只蘇醒時間不長的十二星精靈已經被[超融合]吸收……那不過是一只從決斗中逃走的喪家之犬罷了。
然而,關于前者……
先前報告中提到的“漆黑寶石巨龍”,霸王依然記得。對于那只神秘而又看來不弱的精靈,他手上的資料可以說少得可憐——雖然說他并不是那種依賴報告資料的精靈使,但這種幾乎空白的情況放到現實戰爭中……
不得不說,有點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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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被監督作息和飲食,所以沒過幾天,十代就變回之前活蹦亂跳、活力四射的狀態。
既然已經康復過來,所以今天,他專程來向霸王請戰。
此時此刻,霸王正抱著雙臂冷著一張臉,一聲不響地盯著站到自己面前的十代。而后者始終是一臉無辜的笑。
只是這番沉默并沒持續多久——很快,霸王就淡淡地把頭點了點,“行?!?
十代的笑容多了幾分得逞的意味。
王的召侍單膝跪地,在斂目垂首的同時,把右手按到自己的心胸之前。
“陛下,請您下令吧?!?
“我以霸王之名來命令你,”踱回到王臺之上,年輕的陛下驀地一個轉身。猩紅的披風被帶起,在飄揚之下,那一雙金色的眼睛緩緩半瞇起來,“為我而戰?!?
如果遵循力量的指示會讓你覺得痛苦,那么,我便給你以一個新的理由。
反正兩者并不矛盾。
——本來,我就是你的力量。
“是。”
溫溫和和地應出一聲,年輕的召侍抬起自己那雙棕色眼睛仰望自己的陛下,露出自信而堅定的笑容。
“您的意愿將必被執行,我的陛下。”
這一次,我將不再迷惘。
這已經不再是一場征伐,而是一場守護。
現在的我,不過是守護我想守護的存在,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