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從走廊的窗門透入,在長長的走道上靜靜地織出一幅幅溫和的光幕。光子從投影中彌散,悄悄地融和了室內(nèi)走道所有的暗色。兩旁的裝飾擺設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此刻就在日光中映出柔和的光彩,美輪美奐。
整個走道內(nèi)安安靜靜的,一切都像是在悠閑地打著瞌睡。
但不一會兒,一陣帶著心事的腳步驚擾了這份寧靜,不疾不徐地從遠及近。
一直懸浮在自家主人的身后,尤貝爾安靜地看著那個有些纖細的背影。陽光披灑在少年身上,恍若是少年本人在彌散著柔光。他的腳步輕盈,行進影響著光跡,感覺似是有誰在輕柔地揚著淺蜜色的帷幔。
在無聲起伏的光影中靜靜地看著少年苦惱的表情……老實說,她很享受這份安寧,享受得下意識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近乎迷醉。
“呃嗯……會是怎樣的呢?”
抱著雙臂擺出一臉的凝重,這時候的十代正心事重重地走在廊上。
——雖然說弄個舞會出來,也許可以借機看出霸王的心上人到底是何人;但看歸看,如果不清楚霸王心中的那個準繩,這甄別也就難行啊……
因此,盡管是幾近艱難地交涉成功,但十代此刻還是撅著嘴擰著眉頭,認真嚴謹?shù)厮妓髦莻€、或者說是那些標準。不僅如此,他還特意找來了自己的精靈,一同探討[霸王意中人會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個嚴肅的話題。
“吶,尤貝爾,”十代突然一個回身,向自己的精靈提問:“你覺得呢?”
猝不及防地,尤貝爾的目光撞上對方回身投來的視線,這讓她當場小小地愣了下。迅速反應過來并消化對方的意思,她的視線先是下意識朝上偏了一小會,貌似是在認真地就自家主人的問題展開思考。
“霸王的話,呃嗯……呃嗯……”這么“呃嗯”了好一陣子,那雙異色瞳悄然落在身邊的少年身上,試探著開口:“首先,當然是實力要夠強……”
“強啊……嗯,的確。”
完全沒察覺到對方正用意味深長的眼光打量著自己,已經(jīng)陷入慎重思考中的十代面對對方的意見,只是深感同意地連連點頭稱是。
這邊,尤貝爾繼續(xù)試探著說下去:“然后是……人要夠單純?”
“誒?”十代愣了下,隨即考慮到霸王身為統(tǒng)治者,希望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沒花花腸子也是很自然的。所以他又點著頭應了聲:“這個正常。”
“要夠忠誠?”
“這是必須的。”
“人要夠好?”
“嗯嗯……哇啊啊——”頭還沒點幾下,素來沒多少耐心可言的十代就已經(jīng)忍不住地搔著頭發(fā)大吼,“尤貝爾你還是一口氣把話說完吧這樣一下一下地擠你的話感覺很麻煩!”
“咳咳……”
見到自己明著暗著提示了那么多對方依然不得要領,尤貝爾只好鄭重地清了清嗓子,“我覺得……霸王喜歡的類型應該是模樣看著順眼、實力絕對要夠看、單純無機心笑得有點傻也沒啥、性格不需溫柔但起碼要夠陽光。”
她這流暢的一連串話音剛落,整個走道的聲息戛然而止。
“尤貝爾。”
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十代幽幽地朝自家精靈投了眼,試探著說:“我總感覺……你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尤貝爾頗為意外地愣了下,反應過來后笑而不語。
見到這一笑,十代可郁悶了——“不打算告訴我么?”
尤貝爾聞言微側(cè)著腦袋,臉上的笑意似乎隨之變得高深莫測。看著正鼓起腮幫一臉不滿的小主人,她半真半假地反問回去:“如果我說了,你會信嗎?”
自家精靈這意外的爽快讓十代驀地雙眼一亮,連聲說:“信的信的,所以尤貝爾你說吧!”
“就是你。”
尤貝爾這一說完,整條走廊瞬間落入又一陣靜寂。
“怎、怎么可能呢……”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的十代下意識地急忙反駁。
早已料到對方的反應,所以尤貝爾不過是一臉無所謂地攤手聳肩。
倒是十代又再看了她一陣,見她沒打算再就這個說法作任何解釋,只好回過身去繼續(xù)邊走邊苦惱。
雖然自己是一下子就否定了尤貝爾的話……
回想起適時,十代禁不住一陣疑惑。
——但不知為什么,聽到尤貝爾這么說,自己隨即感覺得內(nèi)心一陣悸動,詳細來說就是……開心得,有些難以呼吸?
(也許是……是因為有個舞會可以玩玩吧?)
歪著腦袋疑惑了一陣子,十代為自己這份莫名的悸動找到了一個感覺比較合理的理由。
“哎呀不管了!”舉起握緊了的拳頭,十代重新?lián)P起干勁滿滿的笑容,燦爛得足以比拼外頭的陽光,“總之,這個舞會,可得要好好準備呢!”
正當十代歡天喜地地開始著手籌備舞會的各項細節(jié)時,另一邊,霸王也來到了霸王軍位于南部的戰(zhàn)場。
近日的南部正被陰雨天氣影響,因此,盡管霸王到埠的時候并沒有下雨,只有帶著水汽的風在吹,但那片天始終是灰蒙蒙的烏云密布,讓人感覺一陣壓抑。
在這樣的天空下,在報告中阻礙霸王軍拓展疆土的城池此刻城門緊閉,黑漆的外墻看上去陰森森的,分外孤零。
身穿紋飾著金邊的黑甲的霸王利索地從龍神上翻身躍下,盔甲在落地之際響過短促的一下重音。猩紅的披風緩緩歸于止動,這個一言不發(fā)的黑色身影不疾不徐地往前邁步。
四周的精靈不約而同地往后退出距離,小心翼翼地為這位強大的王者讓出一條寬闊的走道,直通那個報告中阻礙霸王軍前進步伐的城池。
在脫出陣營好一段距離后,他抬起了左臂,縛在臂上的決斗盤徑自快速旋轉(zhuǎn),繼而噌的一聲展開。隨即,一張魔法卡就被其按入魔陷區(qū)的其中一個卡槽。
“暗黑融合,發(fā)動。”
冷淡的話音擲地有聲,金星憑空浮現(xiàn)在這個身影的背后,氣流撐起了那襲猩紅的披風。如同海市蜃樓那般,在這片絢麗的光芒中,暗黑蓋亞、惡極魔王、業(yè)火翼魔……傳說中的邪心英雄精靈同一時間悉數(shù)登場。
——藉由[暗黑融合]特殊召喚的精靈,在這個回合不會成為對方的魔法、陷阱、精靈怪獸的效果的對象。也就是,在這一刻,邪心英雄精靈不受守城魔法的影響。
而由于現(xiàn)時為非決斗場合,所以魔法卡可以無限使用對象的數(shù)量。
直到四周的光芒散盡,那個黑甲身影沒再說話,只是他的右手霍然往前一揮。
一眾邪心英雄隨即獰笑著撲向那孤零零的城池。
一聲巨響炸起,紅蓮在城中沖天怒放。
穩(wěn)穩(wěn)地立于城前的空地之上,那個漆黑的身影抬手推開了面甲。一雙金色的眼瞳淡然凝望那座很快就有硝煙四起的城池,一眨不眨地,似是要把在戰(zhàn)火中的所有傷痛和仇恨統(tǒng)統(tǒng)收集并記錄。
沖天的火光落在那雙冰冷的金色上,躍動不定,令那雙金色更為璀璨,宛若落日流金。
在冷酷如斯的目光中,這個曾經(jīng)阻礙霸王軍掩殺的嚴密防守,在霸王的強大之下簡直是幼童那般,不堪一擊。
那自然的,城池的攻下,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阻我者,絕不輕饒。”
霸王的話音輕細而又平靜,但無論聽在誰人的耳里,亦絕對無人膽敢質(zhì)疑。
只因為,這正就是投下火種、掀起戰(zhàn)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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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下雨了么?”
臉上似乎有水滴滾落,十代下意識抬手朝臉頰一抹,結(jié)果是什么都沒有。帶著些許疑惑,他放下手來扶著睡房陽臺的圍欄,有些意外地仰望繁星夜空,怔怔地喃語:“不像啊……”
趴在欄上遙望夜空,十代用雙手撐著腮幫,百無聊賴。
“不知道霸王會是什么時候回來呢?”
雖然知道絕對不會是今晚,但十代還是忍不住想知道——當然他很清楚,如果是由霸王出手的話,那一仗不過是片刻的時間,而且十有八九是一場壓倒性的勝仗。
話說起來……
其實,十代并不是很認同霸王的鐵血統(tǒng)治,因為他很清楚:如果把戰(zhàn)爭比作一場游戲,那在這場游戲里,永遠都不會有真正的贏家。
——沒有人能從無休止的戰(zhàn)爭中得到真正的幸福,絕對沒有。
當然他很明白,霸王之所以這么做,有很大一部分理由是為了他倆自降生以來就必須面對的[宿命]——盡管自己不太清楚,那個所謂的[宿命],到底是什么……但他很清楚:這一切,是霸王正在替他擔當。
而現(xiàn)在,他唯一清楚的是,無論如何,自己也會盡己所能地守護霸王。
這樣就夠了。
脫出有些沉重的這般思緒,十代垂下了雙肩緩緩呼出一口悶氣,爾后又重新?lián)P起了笑容,繼續(xù)仰望那片綴滿碎星的夜黑天幕。
涼爽的晚風輕輕地吹。
無視發(fā)梢搔著臉頰的微癢,十代驀地提高了音量懶懶地嚷嚷:“霸王啊……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呀?”
——須知道,你可是這次舞會的主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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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風,停了。
隨著風息的消停,烏黑的流云也止住了浮游,悶雷開始在云層間翻動。在悶人的氣壓下,空氣中的水汽逐漸凝聚。忽而一道閃電在雷聲的簇擁中劈開暗云,零星的水滴陸續(xù)從天而降,一滴又一滴地……不過眨眼間的功夫,便化為傾盆大雨。
天地間垂下了一幕巨大的雨簾,令一切都不被輕易看得真切。雨聲嘈動,迅速掩殺了地界的一切聲息。雨水砸地,翻起陣陣泥腥,洗滌了戰(zhàn)后城池中僅余的業(yè)火,硝煙陸續(xù)在各個熄滅的火點裊繞上升。
在密集的雨幕中,那個黑色的身影仍舊巋然屹立。有不少的雨滴打在那張線條冷硬的臉龐上,爾后又沿著臉龐的輪廓徑自滑落。
但自始至終,那雙沉寂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宛如塑像。盡管是隔著暗淡的雨幕,這雙目光平緩的眼睛依然亮眼,突兀于鋪天蓋地的晦暗當中,長明不息。
南部的雨勢雖大,但往往是來去匆匆。
——大雨過后,稀薄如紗衣的烏云裂出道道間縫。
此時已經(jīng)幾近清晨。
碎星綴在月亮隱沒的夜幕上,抓緊時間對著即將再度告別的地界眨著眼。當中,一尾螢藍色的流星依舊默默地燃燒,停駐在昏暗的天幕中,分外醒目。
在完成任務的邪心英雄精靈隱去身影之際,霸王默默抬頭看了那尾流星一眼。
被雨水打濕的盔甲顯得更為的冰冷,連帶濕透的披風也顯得愈加的沉重。但霸王對此毫不在意,抬手拉下了面甲,繼而便是面無表情地一個回身,任由厚重的披風翻出比平日更為沉重的聲響。
就在霸王轉(zhuǎn)身過來的同時,暗黑界的龍神掐準了時間似的降落,恭恭敬敬地俯首靜候這位至今不敗的少年王者。
戰(zhàn)靴踏出或清麗或沉重的響動,這位王者緩步離開這片剛被無情戰(zhàn)火洗禮、爾后由雨神蕩滌的大地。
“回城。”
由于霸王適時展現(xiàn)出的力量著實強大得過份,以致于霸王軍全體被震懾得一時間完全沒了動靜,直至龍神霍然展開那對巨大的肉翼往四周揮開的氣流,才令他們從這股強大的震撼恍惚中稍稍緩過神來。
起初只響起了點點躁動,但很快,狂熱的呼聲在原地炸響。
“霸王!霸王!霸王!……”
乘著這片震耳欲聾的聲浪,龍神帶著始終一臉平靜的霸王拍翼升空。
風撐起那襲暗紅的披風,霸王漠然望向身下的土地,看了眼那些因為高度攀升而愈加細小的士兵,又望了望那個只剩下斷壁殘亙的城池……最后,視線是停駐在自己戴著的金邊黑色護手上。
——手握掠奪而來的力量,背負無盡的傷痛和仇恨,穿上那襲冰冷的戰(zhàn)衣,化身為邪惡的代表,只為了打敗最終的邪惡。
套著黑色護手的五指驀地用力一握。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無力的。
只有勝者才是一切。
就在這時,就在锃亮的護手上,橘色的光芒悄然泛起,紋飾著冰冷的黑色柔化了護手的線條,依稀間甚至有炫目的光暈出現(xiàn)。
循著光跡,霸王放下了手的同時,面甲之后的那雙眼睛也重新抬起了視線。
——這是力量的指引。
自己不過是遵循行事而已。
無視高空呼嘯而來的寒風,以及盔甲貼近體膚的冰涼,那副面甲面向東方,那雙宛若死物的金色瞳孔定在遙遙的地平線上——在那邊,天幕已經(jīng)換作略顯灰沉的藍,棉絮狀的灰白云層連綿,不知在何時被鍍上了金色的光邊。
就在這云層的烘托當中,那是總被人寓意希望的黎明降臨。
霸王默默抬手推開了面甲。眺望旭日初升,他的雙眼半斂。那目光始終平緩,顯得一雙金色恰如此刻的晨光,明亮、卻不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