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日子又回到了正常的脈絡，蘭貴妃的冊封禮順利舉行，如今已經正式成爲整個後宮最有分量的女人，衆人都在翹首觀望，她和那剛剛晉封尚未舉行冊封禮的洛貴妃娘娘分庭抗禮後會有怎樣的舉動。
依蘭宮卻仍是過去的那個樣子，似乎避不問世。
而關於北疆使團宴會那日發生的事情，洛水沒再提及，慕容楓也默契地不去問起，當然，私下的調查自然沒有絲毫的鬆懈。
倒是那位北疆公主，雖然放出了話要與這位洛貴妃娘娘親近，如今卻放佛沒了誠意。大舜京城的百姓都知道，那公主整日忙著追在一個北疆使者的後面，似乎心有所屬。
洛水只覺得提不起力氣，肚子中的孩子比過去的任何時候都要安穩，就連嗜睡的現象也少了許多，荷蘇和月笙都給她看過脈相，胎兒已經安定了下來。這後宮之中，也許恨不得她出什麼事的人大而有之，但現在敢動手腳的人卻少之又少。
她的這個孩子，倒安順平穩得多。
只不過會反覆地想起那日宴會之上，幻術造就的舞蹈美輪美奐，那個局中之局更是精妙，只是比起蜀山的幻術，更讓洛水介意的是姬如的那句貌似玄妙的話。
久久徘徊不去。
她心裡知道，洛湘想必也是一樣的。
那是她們兩個共同的心結，但是卻誰都不敢觸碰，不敢提及，害怕會吵到對方，或者是自己。
對於洛湘來講，她的心結是如果一個人愛你深至骨髓，那麼他會發現不了哪怕你一丁點的變化嗎？那麼是曾經的慕容楓不夠愛自己，還是她們兩個配合的太好？
對於洛水來講，無數個椅窗而立的夜晚，她都要努力去分辨慕容楓愛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是深入骨髓的洛湘，那麼自己算什麼呢？難道不過是一個替身？
這樣的問題，誰都不能問出口，一問出口，她們苦苦支撐起來的天地便要盡數垮塌。
但如今她懷了孕，這個結就更加如鯁在喉。
所以幾日來，竟然不知爲何有意無意地有些躲避著慕容楓。那男子素來聰慧，對自己的感情更是觀察的細緻入微，所以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這一次，慕容楓卻沒有強硬地爭取，而是選擇了讓她安靜地想。
洛水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也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有時候她會想，若是慕容楓像以前一樣，將自己禁錮在懷抱之中，不給她任何其他的機會和餘地，就好了。
但，真的就好了嗎？
潛意識裡，她覺得，姬如似乎知道些什麼。否則那日他不會說出那樣玄妙的一句話。她原本以爲所有的國師都不過是神棍，現在想來，卻是錯了。自己當時爲何想不到，若是連自己這種靈魂穿越以及陰陽之眼都存在，那國師爲何不能？
“小姐，夜深了。”雲煙走進來，將窗戶關上。最近幾日，雖然是夏天，但夜裡的風卻格外大且涼，不得不注意一些。
洛水被聲音驚擾，擡起頭便看到窗外一輪明月，這麼快，竟又是月圓了。
“雲煙，陪我出去走走。”洛水忽而開口。
“好。”自家小姐最近幾
日似乎有心事，雲煙自然是知道的。就連荷蘇和月笙也都是知道的，見她這樣說道，自然應了下來。
看似信步閒走，卻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後宮唯一的一座塔樓——千隴樓。這在後宮是奇怪的存在，卻也是神聖的存在，而洛水知道自己走到這裡，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爲，國師姬如就住在這裡。
推開木門，便看到姬如一身白色長袍站在室內，看到洛水也未行禮，只是道：“娘娘來了。”
“你怎知我會來？”示意滿身戒備的雲煙對方並沒有敵意，洛水清冷地開口。
“姬如在等娘娘，自然知道娘娘要來。”仍舊是那種帶有玄妙的話，說了等於沒說。
洛水卻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吩咐雲煙守在外面，她踱步進入了室內，千隴樓內沒有燭火燈籠，只有用夜明珠擺成的陣型，吸收著月光，無論月光盈虧，陣型轉動，千隴樓內都是淡淡的盈白。
格外聖潔，出塵。
“國師知道什麼嗎？”不知爲何，洛水覺得眼前看不清面容的溫潤男子應該是知道自己的來歷了。那來歷並非指煙雨樓的花魁，也不是指來自幽冥的洛湘，而是她，洛水本人，來自另一個世界和時空的她自己。
可能是到達這個世界太久的原因，她自己竟然都有些記不清楚了。未曾穿越過來的時候的日子，現在想起來，竟放佛似前塵往事。
“姬如自然知道。”他笑，笑容中沒有狡黠，沒有算計，只有放佛看透一切的睿智，又道：“娘娘何不坐下來喝一杯茶？”
洛水這才發現他在泡茶，動作優雅，放佛表演。她走過去，在事先擺好的墊子上坐下，也不多言，只是靜靜地等待。
果然聽到姬如緩緩說道：“姬如知道娘娘乃是天魂，也知道故皇后也是娘娘。”
“那你……”洛水原本想問，那你爲何不拆穿我？但卻突然間發現，她並不知道這個人的立場。而那些天機閣和荷蘇的暗堂收集到的情報裡，竟也從未和這男子有過相關。
“姬如不過是順應天命。”男子將洛水面前的茶杯斟滿，淺綠色的茶水透明清澈，杯中一葉茶葉上下飄蕩，男子聲音沒有變化：“只是娘娘也有不知，你就是你。”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洛水急急地問道。她一直都對這句話耿耿於懷。
“就是字面的意思。娘娘，你就是你，有時候人們會被自己看到的東西，想到的東西，過往的經驗所束縛住，而錯過本質的東西。姬如只想告訴娘娘，你就是你，無論是天魂洛水，還是故皇后洛湘，你們是一個人。”
洛水一驚，她從來沒有想過竟然還可以這樣想這個問題。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是佔據了洛湘的身體，相信她們是兩個完全獨立的個體，而眼前，這男子卻告訴她她們本來就是一個人。
而且他言之鑿鑿，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她能夠感覺到體內的洛湘也是一驚。
“只有天魂和故皇后的靈魂融爲一體，你們纔是完整的。但你還是你。”姬如繼續道，“怎麼？娘娘不信？”
“若是以前，我還真是不信。不過現在……”洛水低聲
道：“我相信世間萬事萬物自有定律，只是不知爲何。”
姬如卻難得灑脫地笑道：“既然娘娘知道世間萬事萬物自有定律，何不親尋答案？還是娘娘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一下子擊中了兩個人的心。是啊，什麼是她放不下的。她不放不下的是那個男子眼睛裡望著的究竟是誰，心裡愛的究竟是誰。現在又有人來告訴自己，自己就是洛湘，洛湘就是自己，那似乎之前的一切煩惱都是沒有必要的。
可爲什麼，還是覺得難受？
“皇上早就知道。”姬如似乎能夠讀懂她的內心一樣。
洛水猶如遭到雷擊一樣愣在原地，她能夠感覺到洛湘此刻也是一樣，什麼？慕容楓竟然都知道！
“從最開始的時候，煙雨樓你們相見。”姬如沒有絲毫要隱瞞的意思，不管對方是否要聽，他已經開始敘述：“皇上去煙雨樓與娘娘相見，卻感覺到開始的那個人並非皇后娘娘，可之後卻又顯然就是皇后娘娘。皇上雖然不知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也沒有絲毫證據，但只憑感覺就可以覺察到。因此，皇上來找了我。”
“我那時早已知道天魂來到大舜，這是上天安排的必然。便將我所知道全部告知皇上，包括娘娘體內有著兩個靈魂，也包括這兩個靈魂只有合到一起纔是完整的一個。”
“之後的一切，娘娘也都知道了。姬如不再多話。”
說完，那男子便旁若無人地品起茶來，絲毫不管洛水和洛湘因爲聽到這樣的事實而遭受到的震撼。
在那麼久之前，他便已經知道了！
所以，慕容楓一直清醒地知道，他愛的是誰，他愛的一直就是這個女子，不管她的體內有幾個靈魂，有著幾種性格，是否完整，不管她叫洛湘，還是叫洛水，甚至不管，她是一個來自於莫名的地方的靈魂。
而她，方纔還在懷疑他愛的是誰？愛得是否夠深刻？
原來，膚淺的一直都是自己。
爲什麼自己一定要將自己和洛湘分開來看？她們早就已經不分彼此？
在責備的同時，有更深刻更盛大的喜悅從心底涌起，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訴那個男子，她愛他，亦是全部，不管是哪部分的靈魂。
姬如見她的神色變化，知道她已然想通。這兩個靈魂，不管是洛湘還是天魂，原本都是一體的，也合該是一體，她們有著想通的聰慧和靈犀，自然不會被束縛住。
然而洛水的腳步卻頓在了門口，殊不知，有人因爲這一停頓而險些停滯了呼吸。房樑之上，慕容楓眼中一痛，她果然還是介意自己的隱瞞嗎？姬如所說的時機還沒有到嗎？
卻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對，女子的氣息，似乎完全紊亂了。
“該死！“在內心裡咒罵了自己一句，慕容楓此刻哪裡還顧得上隱匿，連忙飛身而下，洛水這個表現很明顯是紫魑再次發作了。
洛水正被突然襲來的疼痛定在原地，不敢有絲毫挪動，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從天而降，不需要看，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但此刻她被疼痛折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摔倒在對方的懷抱之中，舌尖打顫，她還是堅持說道：“楓……我……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