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時間。珠州羽裳服裝有限公司員工休息室，一群年輕的男女正在吃午餐。有的人吃的是外賣盒飯。有的人吃的自己從家里帶來的盒飯。自帶盒飯的人在兩臺微波爐前排起長龍，輪流著把飯再加熱一次。

劉一菲剛剛坐下，“一菲，剛才發給你的那個鏈接你看過了嗎？”阿虹就從后面擠上來，坐到劉一菲右邊的空位上。

“看過了。海城精品網上正在熱銷的一件內衣，怎么了？”劉一菲放下剛剛勺起一勺米飯，面無表情。

“摩代爾一片無痕內褲，很性感，對不對？你買兩條，我買兩條，我們一起買。好不好？”阿虹俯身湊到劉一菲的耳邊，故作神秘地說道。

“阿虹、一菲，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呢？講出來大家分享一下吧。”對面一位男同事大聲地提議。

“哎，我說大頭陳，我們女生的事情，你還真好意思打聽啊？一邊涼快去。”阿虹用勺子敲打了一下飯盒，好像很生氣。

那位被阿虹為大頭陳的男子的頭確實有點大，看來為他取綽號的人準確地抓住了他的形象特點。不過，大頭陳并沒有被阿虹嚇到。跟女同事們一起吃午餐一直是他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刻，美食與美女，多么美好的主題啊，都集中在一起。大頭陳在這間美女如云的女裝公司里，真是如魚得水，快活地不得了。此刻，腮邦子鼓鼓也不能阻止他跟美女們充滿激情與智慧地對話。“我沒有打聽咯。可我卻聽到有人說什么內褲很性感咯。阿虹，你的身材，我敢打賭，穿什么樣的性感內衣都不性感。”大頭陳故意大聲嚷嚷起來。

羽衣霓裳一百多號人，大部分以女子為主。中午肯在這休息里吃飯的男性員工顯得就更少了。大頭陳是公司的網管，他享受著被美女們簇擁著的幸福。大頭陳不但喜歡動嘴，也喜歡動手動腳的，劉一菲很討厭大頭陳這些揩油的猥瑣舉止，所以她從來就不拿正眼瞧他。今天，因為阿虹把她拉進了大頭陳的話題中，她覺得很惡心，板著臉，兀自嚼蠟一樣地吃著飯。

阿虹一看劉一菲生氣了，不接話茬，怕她不跟自己一起買。這樣的話，訂單金額不夠免運費，她就要付5元錢的運費，還少掙了2400個積分。而她就差這2400個積分就可以免費參加海城精品網的線下沙龍派對，可以試穿很多衣服，可以以很低的折扣購買，還可以讓專業的攝影師免費給自己拍照。其實，也就是差120元的購買金額，不過，阿虹好像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覺得，如果不說服一個人跟自己一起用自己的會員賬號購買的話，這個夢想就無法達成。阿虹皺著眉，沖著對面的大頭陳喊道：“死大頭，少說兩句不行啊？”然后她對劉一菲撅起嘴唇，做可憐相：“一菲，一菲，好一菲，你就幫幫我吧。你知道嗎，這件衣服的面料是用山毛櫸樹紙漿紡織而成的，不但彈性好，比棉布更吸汗，設計也……”

“公司這么多人，干嘛非要找我啊？數我最好說話啊？”劉一菲看都沒看阿虹，繼續把一勺勺的米飯往嘴里塞。其實她也知道，她是最后一個被阿虹“騷擾”的同事，就是因為自己最不好說話。

“阿虹，還在惦記著積分呢？自己多買兩件不就行了嗎？才一百多塊錢嘛。”斜對面一位戴眼鏡的瘦高個女子對阿虹說，顯然她早就知道了阿虹的打算。

“哎呦，小云，你真是富人不知窮人饑。一個樣式的衣服，多買幾件，是買得起。可后面新產品出來了，先前買的還沒有怎么穿過，就不舍得買新的了。而且，我眼里，一百多塊錢，可是大數目啊。你是設計師，你干脆建議公司延長產品線，也生產女式內衣。我們享受內部價格，省得我還要去網上勞神費力地去找買得起的衣服。”阿虹一長串地抱怨，引起一堆附和聲。在公司大庭廣眾之下，沒有人敢直接說工資太低了，這樣哭哭窮還是可以的。

“聽說新出來一家網站叫什么‘貝麗上品’，跟海城精品網賣的東西差不多，東西也便宜一些。還有在線3D試衣功能，挺好玩的。阿虹，你為什么不那里買呢？”阿靜插話道。

“說明你根本就不是買東西的人，你只是個打醬油的。‘貝麗上品’上那便宜的東西都是過時的款式，確實很便宜，但都是線下賣不掉的尾貨。真正新款的，價格普遍比海城精品貴20%。”小云邊說邊搖頭：“他們這么干，我們公司的產品都不會賣給他們。公司怕他們會降低我們品牌的形象。”

“只要認識那公司的內部員工，就可以拿到很優惠的內部員工價。我們公司里，有誰認識‘貝麗上品’和‘海城精品’的人呢？”大頭陳支招，他很喜歡時不時地幫助一下公司的女同事。

“海城精品這家客戶是由我跟進的，我要是找他們要內部價，他們肯定要壓我們的價格。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小云說。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著邊際。劉一菲一句話也不說，阿虹卻不肯輕易放棄。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地央求：“一菲，你就幫幫我吧。等你吃飯，你幫你洗碗，好不好嘛？”

“阿虹，沒看到我今天吃盒飯吧，不用洗碗。”劉一菲哭笑不得。

“下次，下次你從家里帶飯的時候，我幫你洗。”阿虹決定咬定一菲不放松。

“誒，一菲，你男朋友不是‘貝麗上品’的CIO嗎？阿虹，讓一菲幫你在‘貝麗上品’買不是更便宜嗎？”阿靜忽然想起來。

“一菲，你男朋友是‘貝麗上品’的CIO，這是真的嗎？你怎么能守口如瓶，半點消息都不透露給我們呢？”劉一菲仍然是一句話也不說，阿虹卻興奮起來了。飯也不吃，兩只手緊緊地攥住劉一菲的左臂。

“人家是怕你搶她的男朋友，看你那如饑似渴的樣子。”大頭陳嘿嘿地笑著，自以為很機智幽默。因為，他的話一出口，立即引爆了休息室的氣氛。有人說：哇，是喔；有人說：阿虹肯定是這樣想的；有人說：有可能。還有一個男的狂笑數聲之后又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之后旁邊被噴到的人發出驚叫和抱怨聲。

“死大頭，滿嘴放炮！一菲這么漂亮，我就是想搶也搶不到啊！！”阿虹假裝義憤填膺地替劉一菲打抱不平。她覺得，自己這么直接地夸劉一菲長得漂亮，劉一菲一定會很高興。

大頭陳一看效果這么好，更來勁兒了。他斜著眼睛瞥了劉一菲一眼，很有把握地說：“你搶不到，很正常。可是不見得別人搶不到。依我看，別人已經得手，你的一菲妹妹已經被人甩了！”

“大頭陳，你說誰呢？”一直沒有講話的劉一菲突然一拍桌子，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說你呢。別老以為自己漂亮，就不拿正眼看人。被人甩了才知道自己很普通……”大頭陳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只白色的泡沫塑料飯盒迎面飛來，把他的話咽了回去。幸好那是塑料飯盒，如果磚頭的話，大頭陳肯定就一命嗚呼了。據目擊者稱，他花了足足五分鐘才緩過神來：劉一菲把半盒快餐摔到他臉上。值得大頭陳慶幸的是，盒飯里的湯湯水水并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