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里,甘勇軍停頓了一下,可以看得出,他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經涼了,他咕咚咕咚地把一杯茶水全部灌下去。茶室里所有的人都端坐著,似乎沉浸在麥田和楊樹林的回憶里,等待他的下文。
甘勇軍繼續往下講。
就這樣,我跟陶語嫣雙雙墜入愛河。打那以后,每個星期六下午很晚的時候,我都會騎著自行車跟她一起回家。天黑的時候,在她家附近的小樹林里摟抱、親吻、撫摸,或者是坐在河堤上談理想,談未來的日子。
戀愛并沒有讓我的學習成績下降,愛情反倒堅定了我必勝的信心。因為我希望有一天,能讓語嫣跟我一起過上幸福的日子。至于怎么個幸福法,我也不知道。那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我知道,我必須考上大學,一個好大學。我們學校雖是農村學校,但是全省也是排得上號的重點中學。我能在這所學校考第一名、第兩名,重點大學都是有保障的。能不能考上最好的,就要看運氣了。
語嫣的學習成績是平均水平,如果總是那樣的話,估計就沒有機會讀大學了。我力所能及地幫她補習功課。
高考對于我來講,就是展示水平的機會。我如愿以償,考入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攻讀數字電路專業。語嫣落榜了。我們的愛情并沒有就此結束。反而因為長時間的離別而更加強烈。
大一沒有多久,語嫣來學校看我。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小旅館里,我們第一次偷吃了禁果。后來,她家到鎮子上開了一個小商店,不讓她補習再考,她不得不成天守在小商店里,照看生意。我們只能寫寫信,打打電話。她家的小商店里安裝了電話,我們大學宿舍里沒有電話,我要打電話,必須跑到學校的公共電話亭。我們能見面的日子,只有暑假、寒假。
大二那年,秋季開學后不久,一個周末的晚上,我打電話給語嫣。拿起話筒,我照例說道:“語嫣,我想你,我想親你。”電話那頭,語嫣沉默了半天,沒有出聲。
我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我著急地問道:“語嫣,語嫣,出什么事了?你說話呀。”
電話那頭,語嫣終于吞吞吐吐地說,鎮上有一家有錢人看上她,上門提親。家里開著一家大飯店,男方也只比語嫣大三歲,在鎮辦企業里是一位經理。語嫣的父母動心了。竟自做主張地同意了這門親事。語嫣問我怎么辦?
我很生氣。心想,如果你陶語嫣不同意,難道他們真的能*婚不成?肯定是你自己心動了。于是,我冷冰冰地答道:“答案就在你那里,你犯不著征求我的意見。你犯不著征求任何人的意見!”
語嫣說:“你知道我愛你,愛得發狂。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硬著心腸說:“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盡管告訴我好了。我能承受。”隱隱地,我覺得她有什么事情在瞞著我。她的父母也不是那種特別財迷,特別不開明的人。我就算再不行,也不會比那個人差多少。他們也犯不著拿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做賭注。基于這些信息,我認定,語嫣已經變心了,她喜歡那個求婚的人,她不過是在猶豫而已。
電話那一頭,她抽泣著說:“我沒有瞞著你。我喜歡你,我愛你。”
陶語嫣的行為更可疑。我生氣地對話筒大喊:“夠了,別裝了。我也沒有講什么呀?你要沒有變心,那你哭什么?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這不是舊社會!說吧,發生了什么事?為了不讓你糾結,你要不說,我們就分手拉倒。”
整個電話間里,二三十人都停止了講話,一個個地扭過頭來看著我,好像個個都被我施了定身法一樣。我的頭抵在透明的亞克力隔板上,一下一下的撞擊。旁邊一個男生憤怒地盯著我看,我不理會他。他背對著我,跟電話里的人說道:“沒事,沒事,一個瘋子。”
陶語嫣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愛你。我已經拒絕他了。你要相信我!”
她越是這樣強調,我越是懷疑。我懷疑她已經跟那個好上了,因為良心不安,所以才講話吞吞吐吐地。我心煩意亂,原本一腔的想念之情,在失望之后,放大了心中的憎惡。我想終止這樣的談話:“你不愿意講就算了。我們分手吧!”
一個多月后的一個晚上,宿舍門口來了一位陌生的男同學,他站門口,問道:“請問數字電路96級的甘勇軍住這里嗎?”
我站起身:“我就是。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兄弟,你女朋友以為公用電話是你的宿舍電話,沒日沒夜地打,我實在是看不下眼,幫你接聽了。這是她的電話號碼,給人家回個電話吧。”說完,他遞給我一張小紙條。上面是陶語嫣的電話號碼。
晚上九點多。我又去公共電話亭。電話接通了。陶語嫣的聲音:“喂,你是哪位?”
我說:“我是甘勇軍。”
“勇軍。你終于來電話了。”語嫣的聲音很急切。
“你找我,什么事?”我明知故問,語氣仍然冷冰冰的。
“勇軍,我打這個電話打了一個多月,總是占線。不占線的時候,又沒有人接。有幾個接聽了,請他們給你帶個話兒,他們都不肯……”
她嘮叨這些有什么用啊?我不想聽。“你有事嗎?沒事我掛電話啦。”
“別掛電話,我求求你了,勇軍。我爸媽強迫我跟那個人結婚。他們說你不會看上我,只是跟我玩玩而已。我想要你個準信兒,你到底還要不要我?你要是要我,我等你,十年八年都成。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我就只好嫁人了。”最后一句話,她是哭著說完的。
這是跟我商量,還是要威脅我?我更火了。“你嫁人吧!祝你們白頭偕老,多子多福!”說完我掛上了電話。
我轉身未及離開,電話又響了。我知道是陶語嫣打過來的。還是狠了狠心,走了。那天晚上真冷,還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