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後,宋灝的欽差儀仗抵達桓城。
簡單的整頓過後,一行人重新啓程。
是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紀浩禹方面得了消息,一大早已經在南城門外列隊迎候。
其實兩國之間的真正界碑是立在五里之外的長壽亭的,不過這天的情況特殊,大鄴方面破格準許大興的軍隊過境,用上萬人的隊伍在此迎接大鄴攝政王的大駕。
若在平時,紀浩禹是肯定不會受這份罪的,這一次他卻沒有坐馬車,而是在馬背上顛簸而來。
一身大紅錦袍姿容絕豔恍若妖孽一般的男子駐馬城外,嘴角噙一抹散漫的笑容,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就越發襯托出他骨子裡那種天生的貴族氣,竟是絲毫也不叫人覺得討厭。
城門大開之時,宋灝著一身金龍紋修飾的紫色親王朝服在萬衆矚目之下策馬而出。
眉飛入鬢,姿采卓絕。
他微抿了脣角,不笑的時候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一種雷霆壓頂之勢。
明明也只是個剛過雙十年華的年輕男子,卻是叫人本能的忽略他的年齡,看在眼裡的彷彿就只是一尊高高在上,權傾天下叫人只能用仰望的姿態來膜拜的絕美神祗。
紀浩禹看著他,眼角眉梢的笑容便越發絢爛了起來,彷彿看到的是多年的老友一般:“攝政王大駕,本王恭候多時,今日再見,王爺的姿采更盛當年了。”
“有勞荊王親自相迎,本王倒是需要先和荊王殿下道一聲辛苦了。”宋灝揚起脣角綻放一抹笑,目光卻是清明一片。
顯然,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
紀浩禹看在眼裡卻是絲毫也不在意,反而露出十分愉悅的表情道:“有朋自遠方來,這是應當應分的禮節,何況本王和攝政王你也算是舊相識了,出門迎一下老友而已,本王榮幸之至。”
說著她便目光流轉,把視線移到宋灝身後跟著的馬車上,道:“聽聞這一趟攝政王出使我國,王妃也有同行?後面的應該就是王妃的車駕了吧?”
宋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紀浩禹在看向那馬車時候的目光灼灼,竟是很有幾分期待的模樣。
宋灝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明顯的不很受用。
紀浩禹卻是全無所查一般,繼續笑道:“王妃一路辛苦了。”
“貴國皇帝大壽,本王妃作爲晚輩前來賀壽本就應當,荊王殿下客氣了。”馬車裡明樂語氣冷靜的開口。
這樣的場合,她自是不會露面的。
紀浩禹聽了她的聲音,眼中笑意似乎又再更盛三分,揚聲笑道,“如此,就請攝政王和王妃移駕吧,十里之外本王已經命人在軍中設宴款待二位貴客。”
“荊王先請!”宋灝頷首,語氣淺淡。
紀浩禹於是不再滯留,轉身引著隊伍打馬離開。
宋灝隨行的隊伍裡帶了十分貴重的禮物,路上恐怕顛簸,所以這一路走下來的速度很慢。
明樂窩在馬車裡,對這一路走來的景色似乎也不很感興趣,只就心無旁騖的由兩個丫頭服侍著喝茶看書,半點也不覺得天光漫長。
開路儀仗的緊後面,宋灝和紀浩禹兩個並駕齊驅,倒真像是志趣相投的老友一般邊走邊聊,藉以消磨路上的光陰。
過長壽亭之後,眼前的整個地勢就變了,從綿延起伏的丘陵變成坦蕩一片的草原,舉目望去,當真是會給人一種海闊天空無限廣闊的感覺。
長平打開車窗往外看過去,一手擋在眼前遮住外面的炎炎烈日一邊輕聲笑道,“我還是這一次見到這樣的地方,遠來這就是草原,碧海幽幽,一望無際,當真是壯美的很。”
明樂擡眸,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眼角眉梢也染了些笑意。
雪雁看了長平一眼,卻是不以爲然的故意開口打擊她道:“就算是草原也要分地方,並不是所有的草原都有如此美景。比如我國西北邊境的北疆一帶,雖然也說是草原,但是因爲氣候環境惡劣,那片草場也十分的貧瘠,生活其中的遊牧民族不堪其苦,都一直想著往臨近的城池遷移,爲了壓制他們擴張版圖的野心,每年都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若是去了那邊,指不定剛入境就要被一羣野人衝上來搶了你的車馬乾糧,看你還有閒情逸致欣賞什麼勞什子的風景。”
“我不過就是這麼隨口一說,你又這樣打擊我作甚?”長平白她一眼,“這一趟出門雪晴不能跟著,你倒是頂了她的差事,盡是找機會和我擡槓了。”
“是啊,雪晴不在,無聊的緊!”雪雁倒是不辯駁,抱著自己的長劍靠在了車廂上,“真希望這一趟差事早點辦完了,不過采薇的婚禮是一定趕不上了。”
“你不是提前留了賀禮給她嗎?心意到了行了,采薇那麼寬厚的人,還會和你一般見識嗎?”長平抿抿脣,輕輕的笑了。
雪雁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明樂聽著兩個丫頭閒聊,突然想起了什麼就也擱下書本看過來,道:“雪晴和采薇都先後嫁了,你們兩個的年紀也不小了,我不能留你們太久,日後有合適的就記得和我說,這種事情,我不想擅自替你們做主。”
“王妃淨是取笑咱們。”雪雁笑道,神色如常,顯然是並沒有動這方面的心思。
長平也不過一笑置之,仍舊是心滿意足的看著外面的風景。
她的身體不好,一直都要靠著藥物調理,並且柳揚也說過,她的身體底子弱,如果將來成婚的話,懷孕生子十分危險,甚至於都不能保證一定可以產下一個健康的孩子。
這些長平都知道,可是她似乎並不在意,一直將這事兒看的很淡。
雪雁幾個都當她是性子淡泊,已經看開了,可是明樂卻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看開,而是從一開始根本就從來都不相信情愛,也根本從來就沒準備去依靠一個男人。
這些年來積壓在她心裡的往事已經風乾腐朽,在她的心上裹了一層厚厚的殼,長安一直在遵循著他們母親的遺願不遺餘力的追尋著父親的下落,可是長平——
卻是被那些往事傷的太重,早就斷了這樣的念想。
背地裡明樂也曾試著開導過她幾次,每一次她也都認真的聽著,然後點頭應下,可是日子卻是始終如一。
事實上,長平也是個十分固執且強勢的姑娘,真要倔起來,誰都無可奈何。
說了幾次之後,現在明樂也唯有沉默了。
不過每每看到她這副淡泊的模樣卻不知道到底是該佩服還是繼續擔心。
隊伍不緊不慢的往前走,直至正午時分才抵達大興在這裡駐軍的軍營。
主帥端木青親自帶著營中幾位將領在營門處等候,盛情款待將一行人迎了進去。
中午在帥帳之內擺了接風宴,橫豎不是什麼要緊的場合,明樂又是女眷,於是就直接推了,獨自回了帳篷休息。
宋灝獨自赴宴,也沒耽誤多少時間,個把時辰也就散了。
一行人直接在駐軍當中借了帳篷安頓下來,休息好了,次日一早又繼續啓程上路。
此去大興的帝都,又足足行了半月有餘,入城之時已經是六月中旬。
大興位於大鄴一國的半途之南,帝都的氣候較之於盛京也要更加溫和一些,不過因爲依山傍水藉著地勢上的關係,這座城池倒是一處冬暖夏涼的人間聖地。
此時炎炎夏日,整個帝都周圍鬱鬱蔥蔥的一片林木,間或過往吹來的風也不覺得燥熱,十分的清新宜人。
宋灝的行程是紀浩禹一早就上報給了朝廷知道的,知道他們今日便可抵京城,朝廷方面也提前就做了安排。
老皇帝紀千胥的的身體不好,再加上他的身份在那裡擺著,宋灝就算手握軍政大權,但是說到底也不是一國之君,所以老皇帝並沒有露面,而是由太子紀浩桀帶領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的。
“大鄴攝政王大駕,敝國蓬蓽生輝,本宮恭候多時了。”迎著遠處宋灝的鑾駕過來,同樣坐在馬背上的太子紀浩桀便是朗聲一笑。
“本王何德何能,竟勞太子殿下親自相迎。”宋灝勾了勾脣角,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
紀浩桀是皇帝紀千胥的長子,如今已過而立之年,樣貌自是不能和紀浩禹這樣的妖孽相比,但也可以稱之爲英俊,劍眉朗目,但是因爲他是文人不通武功,反而帶了幾分溫文爾雅的書卷氣。
只是常年困居於京城之地,出門又是馬車步輦,讓他的膚色顯的過於白淨了些,若是女子也還沒什麼,換做男人,便會叫人覺得有些難以受用。
宋灝不動聲色,飛快的打量他一眼——
他那邊得到的情報的確不假,大興的這位太子殿下至多也只能在太平盛世做一個守成之君,並沒有大的韜略。而如今的大興雖然沒有外患,可遇上紀浩淵和紀浩禹這樣的虎視眈眈的兄弟,這位太子殿下的儲君之位是坐的並不安穩。
同樣的,在宋灝暗中打量他的同時,紀浩桀也聊作不經意的將對面男子審視了一遍。
這樣正式的場合,宋灝自然是要穿朝服出席的。
紀浩桀見他的第一眼就先被他的樣貌吸引,不自覺的竟是愣了一下。
在大興國中,三皇子紀浩禹是公認的第一美男子,那副妖孽的長相,哪怕是他們這幾個同胞兄弟也難望其項背,可是紀浩桀在見到宋灝的第一眼就驚奇的發現——
大鄴這位攝政王的樣貌竟然絲毫也不輸紀浩禹。
只是紀浩禹平日裡總是花枝招展的一副模樣,絲毫也不知道內斂鋒芒,讓所有人第一眼見他就不得不去注意他那張傾倒衆生的臉。
而眼前這男子,一身紫衣華服,眉目之間的風華卻是盡數凝聚,不張揚,不外露,即使風華絕代,但是任憑是誰,第一眼看到他時一定會下意識的忽略他容貌之間的過人之處,最先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
宋灝和紀浩禹——
是兩個極端!
紀浩桀愣了一瞬,隨即發覺自己失態,便趕緊收攝心神,對從後面上來的紀浩禹道,“三皇弟,這一次辛苦你了!”
“大哥怎麼說這樣的話,這不是要折煞弟弟了嗎?”紀浩禹道,依舊是那一副花枝招展,笑的風生水起的模樣道,“眼下父皇還在病中,國中大事都要由你代爲處理,大哥纔是最辛苦的。若不是這樣,攝政王這樣的人物自然是要大哥您親往相迎的,臣弟不過是代爲跑個腿罷了。”
說著又扭頭看向宋灝道,“這樣的差事本王是頭一次辦,路上如有招呼不周的地方,還請攝政王莫要見怪纔好!”
“荊王殿下客氣了!”宋灝淡淡說道。
紀浩禹臉上始終是帶著那樣絢爛無比的笑容,舉目四望,看著眼前熟悉的城門眼睛就流露出熱切的神情來,笑嘻嘻道,“臣弟這一趟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如若大哥沒有別的吩咐的話,那我便先回府鬆快鬆快去了。”
這個時候,當著文武百官面前,又有外國使節在前,他這番舉動著實是失禮的很。
但是很顯然,大興上下的官員對這位荊王殿下的習性早就習以爲常,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不動如山,絲毫也不覺得丟臉。
紀浩桀看他一眼就點了頭:“你去吧!父皇命本宮晚上在東宮設宴給攝政王接風,你記得過去。”
“是!”紀浩禹道,對他做了一揖就先帶著自己的婢女隨從離開隊伍,招搖過市,慢悠悠的進了城。
這時候一直跟在紀浩桀身後的肅王紀浩淵纔打馬上前兩步。
他的面容向來嚴肅,不茍言笑,對宋灝拱手道:“上回本王出使大鄴曾和攝政王有過數面之緣,沒想到今日還有機會在這裡相見,殿下別來無恙?”
“肅王殿下!”宋灝的神色如常,禮貌的略一頷首再無後話,而旁邊的紀浩桀臉色卻瞬間暗沉了幾分——
紀浩禹不得老皇帝的喜愛,甚至可以說是老皇帝極爲厭惡的,所以哪怕是知道紀浩禹在盛京的那段時間曾經和當時的殷王府走的很近他也沒放在心上,可是紀浩淵不然。
這個人有野心有手段,還有一個掌管封印統帥後宮的母妃,自始至終都是他的最大威脅。
這一次宋灝來京,紀浩桀抱的心思本來就不單純,再看紀浩淵似是有意和宋灝套交情,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紀浩淵拿眼角的餘光掃了眼他的臉色,面上雖然沒什麼表示,心裡卻是鄙棄的冷笑一聲——
他的這位大哥,永遠都分辨不出形勢,還這般的沉不住氣,父皇當真是老眼昏花了纔會一直放任他坐在一國儲君的位置上。
“聽聞這一次王妃也有伴駕而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紀浩淵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爾雅的笑容。
“是啊!”宋灝道,回頭看了眼後面重兵護衛的馬車,“自從見過安成公主之後,王妃她對大興的風土人情一直都很感興趣,正好這段時間本王府中也沒什麼事,橫豎也閒著,便帶她一併出來散散心了。”
紀紅紗是死了,可是在臨死前還不遺餘力擺了明樂一道,這事兒他可還沒倒出時間找人好好說道說道呢。
紀浩淵如何聽不出他言語之間的諷刺,不過他的定力從來都非同一般,臉上表情鎮定自若,不過是一笑置之。
紀浩桀並不知道紀紅紗和宋灝夫婦之間的糾葛,不過當初紀紅紗之所以會留在大鄴宮中的始末他還是聽了一點邊角,這會讓聽著宋灝和紀浩淵之間你來我往的攀談,心裡便十分不痛快。
“時候也不早了,攝政王遠道而來,這裡的日頭烈,有什麼話都等到晚上的接風宴上再說吧。”紀浩桀道,“本宮先送攝政王和王妃去行宮休息。”
“有勞太子殿下了!”宋灝也不拒絕,頷首應下。
大興的這座帝都四季氣候都好,所以除了狩獵以外,皇帝常年都呆在京中頤養,也不需要到額外的地方去避暑。
這裡的行宮,其實是取地理優勢圈了一處天然溫泉所建的莊子,本來這莊子應該是在這座城池的半途之外的,後來這座莊子落成之後皇帝又下令將城牆外擴,生生的把一座佔地百畝的行宮給納入城中。
這座行宮,皇帝只是供皇帝興起時候玩樂用的,平時太子和各位皇子也偶爾過去宴客,而至於其他的王公大臣,若不是趕上皇帝在行宮設宴,是絕難有機會進去轉悠一圈的。
這一次皇帝親自頒下旨意把行宮整理起來用來接待宋灝,算是個不小的禮遇了。
這座溫泉行宮的由來宋灝自是有所耳聞,不過既然是大行皇帝的意思,他也就理所應當的受了。
前面有太子的衛隊開道,後面有宋灝的欽差儀仗擁簇,一行人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浩浩蕩蕩往城東的溫泉行宮行去。
爲了迎接貴客,這一日他們要同行的街道沿線也都做了妥善安排,步兵衙門出動了大批官兵沿路維持秩序,把有意前來瞧熱鬧要目睹大鄴攝政王風采的百姓盡數擋在外圍。
太子紀浩桀高居馬上,一邊走一邊對宋灝介紹著大興的風土人情,言談之間神采飛揚,很有身爲東道主的自豪。
宋灝脣角噙一抹笑,神色淡然的聽著,偶爾點頭附和一兩句,態度始終不鹹不淡。
“那就是大鄴的攝政王啊,嘖嘖,瞧那通身的氣派,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人羣裡不間斷的傳來議論聲。
百姓們都不是瞎子,大鄴這位攝政王的氣度這一眼看上去,甚至能把他們的太子比到天邊去,不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卻是沒人敢說的。
“可不是!瞧那樣貌也是一等一的,當真無愧是人中之龍。”
“大鄴的這位攝政王殿下,聽說年紀也不大,才二十出頭吧?這樣就能掌握一國軍政大權,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這位王爺可是個文武全才,好像說是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在軍中歷練,調兵打仗也是把好手呢!”
“哼!這有什麼?真要論起帶兵打仗的才能,誰能和咱們攝政王比?榮王殿下當年可是十四歲就掛帥領兵的,大大小小打了多少次勝仗?那可是咱們大興一國當之無愧的戰神領袖呢!”
“對對對,真要論及軍功偉業,誰也不能和咱們榮王殿下相提並論!”
……
人羣之中一片嘈雜的議論聲,衆說紛紜,一波緊接著一波,又很快被新的風聲壓下去。
“不過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人,偶然得勢就這樣囂張跋扈,也不擔心風大閃了舌頭!”旁觀常善居的酒樓裡,榮王世子紀浩騰仰頭灌下一杯酒,目光狠狠的盯著樓下街道上走過的一行人。
那日桓城的事情之後,他並沒有留在邊境那裡湊熱鬧,休息了兩日之後就直接快馬加鞭趕回了京城。
穆蘭琪的話說的對,紀浩禹在那裡,他根本就討不了好,繼續逗留下去也是自取其辱,還不如早點避開,反正宋灝那一行遲早也要進京,到了這裡可就是他的地盤了,什麼事還不都得由著他來拿捏把持的?
紀浩騰的目光啐了毒一樣,面目近乎猙獰。
他身邊新換的僕從不知其中內幕,都是一頭霧水,只就謹小慎微的垂下頭去,儘量不叫自己惹了他的眼嫌。
紀浩桀帶著文武百官把宋灝送到行宮,做了簡單的安排之後就先行回宮和老皇帝覆命。
宋灝和明樂連日趕路,也都十分勞累,吩咐了柳揚和長平看著下頭的人整理東西,兩人就先回房休息了。
橫豎接風宴是在入夜之後,也不著急。
兩人和衣躺在牀上,明樂暫時睡不著,就側身扯了宋灝的一縷髮絲在指間繞著玩:“今天三位正主你都已經打過照面了,如何?感覺上誰的勝算會更大一些?”
宋灝握了她的手不叫她亂動,一直閉目養神,聞言就慢慢說道:“形勢上各有優劣,這個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說。不過之前得到的密報上頭哦所言非虛,三個人之中,就屬太子紀浩桀最爲膚淺和庸碌。至於肅王和荊王兩個麼——肅王佔著天時地利,有母族的扶持又有朝臣的擁護,看上去更爲順風順水一些。可是誰知道荊王最終會出什麼牌?朝局這回事,存在的變數太多,不到最後一刻,說什麼都是白搭。”
“現在離著大興皇帝的壽辰還有二十餘日,如若紀浩禹有心,恐怕這段時間就要不太平了,我們現在作客他鄉,凡事都要小心些。”明樂抿抿脣,嘆一口氣。
“放心吧!”宋灝將她擁入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所有的事情我提前都有準備,我們現在遠來是客,凡事只要冷眼旁觀就好,不過就是個把月的時間,說快也快!”
“嗯!”明樂點頭,雖然知道宋灝是故意拿話在寬他的心,卻也沒點破。
紀浩禹那兄弟三個怎樣姑且不輪,他們這一趟大興之行的真正敵人可是還沒正式現身呢!
榮王紀千赫?有關他的傳言聽的她的耳朵就要起繭子了,卻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樣一個絕代風華的人物呢?
城郊別院。
莊隨遠從目送了宋灝的儀仗進城之後就馬上趕回來給紀千赫回稟消息。
彼時天色尚早,紀千赫攜一把古琴坐在後院的涼亭裡彈奏。
黑袍墨發的男子,鬢角飛白,眉目如山水雕刻入畫一般的靜遠平和,纖長十指撫過琴絃,有綿綿如水一般的音符飄出,應和著不遠處嫋嫋而起的溫泉水,綠樹蒼翠,花草環繞,倒是一片寧靜祥和的世外桃源般的景緻。
紀千赫撫琴的手法純熟,但是音符流淌出來的曲子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激越,不悠揚,不澎湃,同時也不見婉約,不管是怎麼樣的曲譜從他的指下彈奏出來永遠都給人一種感覺——
靜如止水,無波無瀾。
人多說棋藝和琴音最能反應一個人的內心,讓人瞭解這個人的性情和爲人,可是這個人,似乎是個例外,有關他的一切就只能永遠成迷。
莊隨遠從遠處快步而來,聽見他的琴音就自動的止了步子,在院子的入口處垂首等著。
待到紀千赫一曲終了他才連忙斂了心神快步走過來,行禮道,“王爺!”
“嗯!”紀千赫道,指尖壓在琴絃上拂去上面顫抖的尾音,“如何了?他們已經進城了?”
“是,屬下是一直等到看著他們進城之後纔回來的。”莊隨遠道,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著他的神色,頓了一頓又道,“皇上準備用來安置殷王一行的地方變了。”
“哦?換成哪裡了?”紀千赫的神色冷淡,卻是絲毫也不意外。
“改在了城東那處溫泉行宮了。”莊隨遠道,“屬下叫人查了,似乎——是良妃的主意!”
“隨便他們去!”紀千赫的脣角勾了勾,始終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莊隨遠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的後話只能主動道:“接待殷王一行的接風宴沒有變化,還是定在東宮,由太子招待。皇上稱病,應該不會出席的。”
“嗯!”紀千赫略略頷首,聽了這話卻是諷刺的笑了聲道,“看來他最近是真的老糊塗了,長年累月的對外稱病,也不怕弄假成真,真折在這上面。”
“皇上的確是老了,這兩年又迷良妃迷的厲害,做出這樣荒唐的行徑來也不足爲奇。”莊隨遠唯有苦笑。
一國之君做到紀千胥這個程度上,的確有沒有這個人的差別已經不大了,也難怪現在幾個皇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鬧騰起來。
察覺自己走神,莊隨遠便趕緊把思緒拉了回來,正色道:“那今天晚上的接風宴,王爺還是決定不出席嗎?”
“他們一羣孩子小打小鬧的,本王去做什麼?”紀千赫擺擺手,“若是太子再叫人過來你直接回了他就好。”
“那——近期之內,王爺也不打算見一見殷王嗎?”莊隨遠道。
紀千赫對宋灝很感興趣,這一點毋庸置疑。
果不其然,紀千赫聞言,手下正在擦拭琴絃的動作就停滯了一瞬。
片刻之後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道:“急什麼,後面總有的是機會!”
“是!”莊隨遠見他主意已定也就定了心,突然想起來什麼,神色之間突然就有幾分焦慮道,“上回說世子在桓城和殷王夫婦起了衝突,這段時間還都一直記恨著,現在殷王一行到了帝都,依著世子的性子,應該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王爺需不需要囑咐他點什麼?”
“算了!”紀千赫道,“不用管他!”
明明事到臨頭了,可是他這一夜之間卻突然就變成了甩手掌櫃,莊隨遠心裡困惑的厲害,但是也不敢深究,只就順從的應了躬身退下。
是夜。東宮。
大興的東宮是屬於皇宮建築羣裡的,不過因爲太子業以成人,爲了避嫌,東宮便是設立在皇城最東邊,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座單獨的府邸,只是和皇宮之間以一道單獨的宮門相連,過去就是毗鄰勤政殿的宮殿羣。
在格局上,就是太子的東宮和皇帝的後宮一左一右依傍著勤政殿而建,而兩者唯一的差別就在於佔地規模上。皇帝的後宮分爲大小一百零八座宮殿,而東宮的與之相較就實在不過只有一隅之地罷了。
這一日爲了設宴替大鄴的攝政王洗塵,整個東宮擺出了盛大的排場,整個裝點一新,大紅燈籠從大門口一路蜿蜒,把前後十八座正殿偏殿全部籠罩下來,遠處看去,絢爛無比,就連旁邊的皇宮也失色不少。
雖然皇帝自己稱病不能到場,但去頒下旨意,命文武百官全部列席參加,也算是個寬待禮讓的意思。
夜裡天剛擦黑,東宮正門外面就車水馬龍鬧成一片,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員紛紛攜家眷道賀,各家的馬車從東宮門口一路排開,直接延伸到了兩裡之外。
不過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很自覺的在中間留了一條大道出來,是以宋灝和明樂的車駕過去時倒是暢通無阻,直接到了大門口。
太子得了消息已經帶著太子妃和兩位側妃等在那裡,十分熱情的上前款待:“總算是把攝政王給盼來了,本宮該還想著王爺一路舟車勞頓,是不是要派了步輦過去行宮接應呢。”
“謝過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下午小睡片刻,起的遲了些,勞太子和太子妃久候了。”宋灝推了車門下來,語氣只能算作是客氣。
因爲只是赴宴,這會兒他就換了件家常的月白錦袍,配套的錦繡腰帶,上面只鑲了一刻碧青色光芒內斂的寶石,腰間一枚雞血玉串緋色穗子的玉佩,再無其它負累,但是因爲眉目之間的風采絕佳,讓所有人見了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女人們紛紛屏住呼吸,眼底有豔光流過——
他們對大鄴的這位叱吒風雲的攝政王都有所耳聞,卻不曾想竟會是這樣一個倜儻絕倫的人物。
而紀浩桀此時的心裡卻是不由的多了份警惕——
早上那會兒在城門迎接宋灝進城的時候他可是親身領略過這男人周身散發出來的王者霸氣,全身上下就只寫著四個字——
生人勿近。
這會兒他換了衣裳,再接著晚間的燈光渲染,的確是把那種壓迫感降低了不少,可是整個人的氣質太過清冷,還是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宋灝先行下車,在一衆女子的觀望之下,太子熱情的想要和他同行活絡一下關係,卻不想伸出手去卻撈了個空。
宋灝並沒有理會他,又徑自轉身往馬車上遞過去一隻手。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跟著移到馬車上,知道他要去接的應該就是大名鼎鼎的攝政王妃了。
其實出席這樣的場合,爲了排長面子,每個人身邊都不會少帶了丫頭婆子服侍,宋灝又是這樣尊貴非常的身份,在這些最爲注重面子的貴族男女眼中,他實在是不必親力親爲的理會明樂,橫豎她身邊的婢女也會照顧她。
女人們的眼中不約而同流露出幾分不屑——
這位攝政王妃到底什麼來頭,衆目睽睽之下竟然讓攝政王親自攙扶,是不是太過託大了些?
當然了,其中豔羨嫉妒者也不在少數。
幾乎是不約而同的,所以人都暫緩了動作,目光帶著不同程度的熱情盯著宋灝送到車廂門口的那隻手。
然後下一刻,車廂內便遞出一隻素白如玉柔的纖纖玉手,指尖柔軟,柔若無骨般輕輕落在了宋灝的手心上。
明樂彎了身子從馬車裡出來。
“小心些!”宋灝輕聲囑咐,稍稍用力捏著她的手指引著她下車。
“嗯!”明樂擡頭,對他微微顯露一個笑容。
明眸皓齒,燦若桃李,眼角微微一挑,便是嫵媚生情。
不過是脣角微揚顯露的一個笑容,那眼角眉梢的顯露出來的便已經是絕豔的風華。
今日明樂的裝束也很低調,一身月白色鑲金的鳳尾裙,上面繡著蘭草的雲紋,裙襬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綻放,在行走間留下一地的風景。
一頭情絲以一個簡單的髮髻挽起,發間的飾物也極爲簡單,只是兩隻鑲嵌著藍色寶石的銀簪,燈光下,寶石上折射出兩眼的光芒,如星斗閃爍,典雅中又透出幾分靈動。
就是這樣素淨的裝扮,才堪堪將她極盛的容貌壓制住幾分。
即使再怎麼嫉恨交加,此時看著從馬車上神態自若盈盈走出的女子,所有人也不得不在心裡暗讚一聲——
的確是國色天香,一等一的絕色。
也難怪這大鄴的攝政王會如此緊張的護著。
明樂擡眸的一瞬,驚豔之餘,紀浩桀看過來的目光甚至有了片刻呆滯。
明樂自然是感覺到了,不由的皺了下眉頭,心裡便愈加確信宋灝的話是沒有錯的,大興的這位太子殿下的確是不堪大用,衆目睽睽之下竟是連這麼一點定力都沒有。
她雖然可以對這些人的審視視而不見,但是紀浩桀看過來的那一眼卻讓她心裡極不舒服,忍不住微蹙了下眉頭。
她是真的惱了,但是看在旁人眼裡,卻是美目流轉另有一番韻味。
“太子殿下,這是本王的王妃。”宋灝自然也是見注意到紀浩禹盯著明樂的眼神逾矩,再開口時語氣就不覺的帶了幾分寒意,道:“樂兒,這是大興的太子殿下,旁邊的是太子妃!”
“太子殿下,太子妃!”明樂頷首,淡淡的應了聲卻未行禮。
現如今她和宋灝的身份特殊,縱觀整個大興朝中,除了老皇帝紀千胥以外,哪怕是日後真的和紀千赫見面——
給面子的話也只需要給一個晚輩禮周全了就是。
宋灝突然轉冷的語氣讓紀浩桀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回過神來,爲了掩飾尷尬,他忙是以手虛握成拳掩脣乾咳一聲道:“攝政王和王妃大駕光臨,舍下蓬蓽生輝,二位快請進吧!”
“早就聽聞大鄴的攝政王妃是個才色雙絕的妙人兒,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太子使了個顏色,太子妃會意,立刻就帶上親和力很強的笑容熱絡的上前來拉明樂的手。
“太子妃謬讚。”明樂莞爾,語氣不鹹不淡,雖然沒有下她的面子由她牽著手,表情卻是淺淡,並沒有半點覺得受用的意思。
太子妃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又馬上恢復如常,拉著她的手好一番寒暄。
明樂的脣角帶了絲笑容,只是禮貌的應對兩句,同時卻暗暗的將這女人審視一遍——
和紀浩桀相比,這位太子妃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我府內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請攝政王和王妃移步。”寒暄過後,太子笑道。
一行人剛要進府,卻見院子裡頭燈火綿延,一長串的紅色宮燈魚貫而出,排場卻是不小,硬是把方纔太子和太子妃出現的陣仗都給壓了下去。
“良妃娘娘到!”門內有太監提著公鴨嗓大聲唱道。
衆人再次止住步子,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
十八盞燈籠之後,這才見一盛裝打扮的女子在貼身宮女的攙扶下嫋嫋娜娜的走了出來。
柳眉,杏眼,鼻子小巧,微微上翹,略顯幾分峭壁,塗了淺粉色口脂的朱脣在燈光的映襯下越發動人,有種鮮豔欲滴彷彿等人採擷一般的誘惑力。
論及五官搭配,這女子只能算是個中偏上的姿色,可是無可否認,她很懂得把握自己的優勢,並不試圖以盛裝打扮的自己更加豔麗幾分,而是反其道而馳,將自身清雅脫俗的氣質發揮的淋漓盡致。
這世上能叫人一見傾心的美人兒不過兩種,一種妖豔如火讓人只看一眼便移不開視線,一種弱柳扶風我見猶憐,讓人看了便心生憐惜,想要捧在手心裡呵護的。
其實說白了,相較之下還是後者厚勝一籌,前者不過是膚淺的以容貌取勝,而後者則是勝在氣質。
現在這個狀況,無可否認——
真要這樣區分的話,明樂佔的是前者,而這門內款款而來的女子——
則是後者。
她身上穿一身鵝黃宮裝,牡丹紅的鳳尾百花裙,儀態之間落落大方,不驕不躁,眉目之間帶著柔和的淺笑,去是叫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都覺得舒心的很。
明樂的目光從她臉上飛快的掃過,後面卻是停在她明顯凸出來的腹部停滯片刻。
宋灝蒐集來的資料——
現如今,在紀千胥的後宮雖然是黎貴妃掌權,但是最得寵的卻是這位新貴良妃了。
如今她懷孕應該是已經有六個月了。
看著這女子蓮步輕移緩緩行來,明樂脣角勾起的笑紋不覺的更深,正在微微失神的時候,就覺得太子妃抓著她的手指突然一緊。
手指上一痛,明樂猛地回過神來看過去。
太子妃的目光也定格在那位良妃身上,似乎是看的入了迷一般。
明樂看在眼裡,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她多看了那人兩眼是因爲初見好奇,可是按理說太子妃和這位良妃卻應該是經常碰面的,應該早就不覺得新鮮了。
察覺她的視線,太子妃連忙鬆了手,尷尬道:“不好意思,是本宮失態了,王妃莫要見怪。”
說話間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初,再無一絲跡象的笑著對明樂解釋道:“這位是宮裡的良妃娘娘,父皇最近身子不適,不能親自過來參加今晚的接風宴,良妃娘娘得了旨意過來作陪的。”
老皇帝不能來,卻派了個妃子前來?
這話傳出去不成了笑話?
明樂眼底閃過絲玩味的情緒,好整以暇的看著美人兒盈盈而來。
“本宮得皇上旨意,代爲迎候大鄴的攝政王殿下。”良妃扶著宮女的手從臺階上走下來,極爲守禮的在宋灝跟前三步之外就站定了步子,微微屈膝福了一禮。
“怎敢勞煩娘娘大駕,貴國陛下的盛情,本王心領了。”宋灝負手而立,語氣冷淡。
良妃聞言,臉上也不覺得尷尬,只就繼續笑道:“陛下近來的身子不爽利,本來還想親自來和攝政王聚一聚,可是太醫吩咐過,讓他近期要臥牀靜養,所以怠慢殿下了!”
宋灝也只是聽著,並沒有再接她的話茬。
良妃的神色如常,倒是旁邊站著的太子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笑著上前打圓場道:“娘娘如今懷了龍種,怎好勞您親自前來?父皇的心意本宮已經代爲轉告攝政王,攝政王大人大量,自是不會計較的。”
“話是這麼說,可攝政王殿下不遠千里而來,是我朝的貴客,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廢的。”良妃道,溫和一笑,對旁邊跪著的人們招招手,“都起來吧。”
“謝娘娘!”一衆的朝臣命婦謝了恩爬起來。
其間明樂一直一聲不響的打量著來人。
那良妃起初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這會兒目光移過來,便是笑著迎上來道:“本宮聽聞攝政王妃也有同來,想必這位就是了吧?”
“良妃娘娘,久仰久仰!”明樂揚眉一笑,那一瞬間的笑容竟是燦爛到了極致。
所有人俱是一愣,良妃臉上一直維持不變的笑容也在這一瞬間僵硬在了脣角。
有人驚豔於她這放肆一笑裡頭的絕代風華,也有人詫異不已,總覺得她這笑容裡似乎摻雜了些什麼別樣的東西,可是仔細觀察,也只是覺得這個笑容十分的絢爛,倒是看不出別的來。
片刻之後,良妃回過神來,臉上笑容卻明顯的淡了幾分,回道:“彼此彼此,攝政王妃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本宮早就想著要找機會見見了,沒曾想居然還真的會有這麼一天。”
“是麼?”明樂莞爾,“那倒是本王妃的不是,讓娘娘記掛了許久。”
你來我往,說是彼此寒暄的場面話,兩個女人也是笑的各有千秋,半點假也不摻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在場的其他人聽在耳朵裡都總覺得這氣氛很有些怪異。
太子妃的目光困惑的在兩人之間走了一圈,只當是明樂因爲剛開始良妃對她的無視有了意見,於是出面打圓場道:“時候也不早了,先進去。”
“好了好了,都進去吧!”太子也道,命人招呼衆人進門。
他自己則是親自去請宋灝。
宋灝看了明樂一眼,並沒有多言,和太子紀浩桀一起先行一步。
這邊明樂和良妃還都站著,彼此臉上都掛著得體的笑容直視對方。
旁邊的經過的不住有人側目,投來審視的一瞥。
良妃瞧見,便是深吸一口氣,剛要扶著宮女的手往回走,明樂卻突然開口道:“本王妃好良妃娘娘一見如故,想和娘娘說說話兒,娘娘該是不介意與我同行吧?”
良妃一愣,已經轉了一半的身子突然頓住,詫異的扭頭看過去。
明樂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一擡手將那宮女的手移開,親自搭上良妃的手腕,完全是個先入爲主不容人拒絕的架勢。
太子妃和兩位側妃面面相覷,雖然隱隱覺得當前的氣氛不對,可一時又說不出什麼來,因爲明樂的笑容實在是太過真實,讓他們想要懷疑這裡頭另有貓膩都難。
良妃的手臂在明樂的手中僵硬了一瞬。
“你——”她身邊的小宮女覺得明樂此舉無禮,甚爲惱怒,剛要開口說什麼,良妃已經一記眼波橫過去,道:“你先退下。”
言罷,又看向明樂,意味深長的略一點頭,“正好,本宮也正有此意!不過本宮如今的身子重,一會兒王妃您可當心著點兒,可別叫本宮摔了或是絆了。”
“這個自然!”明樂頷首,微微一笑。
太子妃見到兩人達成共識也就懶得再浪費心思去深究,施了一禮就先帶著兩位側妃進府去幫著安置其她的客人。
前面宋灝和紀浩桀走的也不是很快,明樂和良妃攜手而行,慢悠悠的跟著,不知不覺就落下了不小的距離。
待到和前面的人隔開了,良妃脣角勾起的笑容卻是突然轉冷,側目朝明樂看過來一眼道:“你惦記我應該是惦記了許久的吧?如何了?這這會兒再見面,可是有什麼想說的。”
“惦記什麼?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這裡。”明樂目不斜視的繼續往前走,同樣回她一個笑容。
兩個人的語調很低,誰也沒有激動,跟在十步之外的宮女和下人們只以爲她們是在閒聊,一個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腳下的路,誰也不打擾。
良妃的神色微微一變,不過馬上就鎮定下來,冷笑道,“就算你知道了我在這裡又能怎麼樣,那件事已經過去幾年了,我還不是好好的?你能奈我如何?”
“你覺得呢?你覺得我該拿你怎麼辦?”明樂反問,卻是不慍不火。
良妃的腳步突然頓住,冷著臉朝她看來。
後面跟著的宮女丫鬟也連忙制住步子。
明樂回頭看過去,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此刻良妃臉上的笑容已經盡數斂起,一張素淨婉約的臉上滿滿的堆積的都是凜冽的寒霜。
迴廊上的燈籠打下一層柔和的光。
她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女子,冷冷道,“易明樂,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當年你設計陷害我父兄入獄,害我蕭氏滿門流放千里,這個仇我可是每時每刻都記在心裡的。如果不是你,我爹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你,蕭家也不會在一夕之間落敗,我也不用背井離鄉忍受這樣顛沛流離的痛苦。這一切,全然都是拜你所賜。我隱忍蟄伏了這麼久,就是因爲咽不下這口氣。現在你既然送上門來了,還指望能從這裡全身而退嗎?你以爲這是哪裡?我知道你已經今非昔比,可是那又怎麼樣?就算你在大鄴可以稱王稱霸,就算你在盛京之內可以橫著走,可是你別忘了,這裡不是大鄴,也不是盛京。這裡是大興,是大興的帝都!你到了這裡,還能指望什麼?可不就是要任我拿捏的嗎?”
“你現在就跟我耍狠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明樂聞言也不過一笑置之,她的神色淡然,看著眼前的女子,慢慢道:“蕭以薇,你可別用這種受害者的口吻來跟我說話,弄的好像是我對不起你們蕭家,你是來追魂索命的一樣。真要清算舊賬,我還嫌之前做的不夠呢。易明峰把你送到這裡,給你找到出路,以謀將來,他難道沒有告訴你,你們蕭家之所以會落到那樣的下場是因爲什麼?是啊!是我設計奪了你父親的兵權,也是我的作爲讓你蕭家滿門流放,永世不得回京的。可是你怎麼不說當年蕭澄和孝宗聯手設計的那一場兵變中死了多少人?怎麼不說我祖父和父親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慘烈從何而來?虎威大營十萬鐵血士兵的性命,亂葬崗外對壘如山的白骨,這些你怎麼不說?你蕭家滿門加起來能有幾個人?用來償還這些?你覺得夠了嗎?”
“你少拿這些軍國大事來給自己戴高帽子!”蕭以薇怒道,虎視眈眈的盯著她,“你設計我們蕭家,根本就是爲了泄私憤!”
“是啊,我的確是沒那麼高尚的情操去替旁人操心,可就算我所做的一切就只你說的那樣爲了泄私憤又怎麼樣?”明樂同樣是目光冰冷的看著她,一字一頓,“我大哥是怎麼死的?我額頭上的疤痕是怎麼來的?這些都不知道是嗎?好啊,就算這些當初都是蕭澄和易明峰他們聯手做下的,那麼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倒黴,偏得要和易明峰那些人是親戚。既然你們能設計害了我大哥的性命,我反過來回京你們一局難道反而就成了十惡不赦了嗎?技不如人而已,你現在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你——”蕭以薇的臉色漲紅,有些氣結。
當初她父親和易家二房聯手做的那些事她起初並不知道,可是後來過來這邊之後日日煎熬她也思考了不少的東西,對於當年那些事情的內幕也能揣測出幾分。
易明樂恨他們蕭家,不可能是空穴來風。
而且以她對自己父親和姑母的瞭解,自然也知道那兩個人的手上不能少沾血。
可是她自己卻跟著受牽連,落到這樣的境地之內,卻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她明明可以是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一生富貴無邊,可是全都是因爲易明樂這個小賤人而落的如今這樣的下場。
這大興後宮的繁華錦繡,看著高高在上的身份,卻是從頭到尾都身不由己,想來就叫她憤恨絕望。
這麼久了,也就是憑藉著這一股怨念支撐才讓她頂住壓力走到今天。
爲的——
就是要易明樂把當初欠下的都還給她!
“我不與你廢話,我承認我說不過你,總之今時今日你既然已經到了大興,就沒有退路了。你等著瞧吧,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勉強鎮定住心神,蕭以薇一字一頓的說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明樂坦然一笑,無所畏懼的揚眉迎上她的視線。
蕭以薇看著她臉上這般光彩,心裡不由的更加惱怒,若是爲了大局隱忍,幾乎是恨不能撲上去把她這張漂亮的臉蛋抓爛。
“好了,不說廢話了。”明樂並無心和她爭一時的口舌之快,隨即便正色走到一邊道,“咱們來說點正事吧,如果我所料不錯,當初易明峰應該是借了紀浩淵的手把你送到這裡來的吧?那麼就是說,現在你和紀浩淵是坐在一條船上的?”
蕭以薇皺眉,卻是沒想到她會知道這些。
半晌,她冷笑:“怎麼,你想套我的話?”
“你不說就算了,我純屬好奇!”明樂道,淡淡的看她一眼,那目光卻帶著濃濃的嘲諷,她的視線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蕭以薇戒備的本能後退兩步。
明樂見她如此就又笑了,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本來你已經到了這裡,我也不想趕盡殺絕。當年的事,錯在你父親,他已經付出代價了,其實你方纔指責我的那些話也不無道理,我原也不想和你爲難。看在咱們同是來自大鄴的份上,我規勸你一句,現在大興的這一場奪嫡之爭,水可是深的很,不管你有多恨我,要攙和進這件事裡頭,那後果可就不是你能承擔的了。”
“誰要你假好心!”蕭以薇自是聽不進她的任何話的。
“信不信隨你,橫豎我的話放在這裡了,你好自爲之。”明樂也不在意,淡淡看她一眼就徑自先行一步往前走去。
蕭以薇看著她的背影,目光卻是一寸一寸無限收冷。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一定不會刪吧干休的,一定不會!
她一定要把這個小賤人欠她的統統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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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關於穆蘭琪和紀浩騰這兩隻,雖然是礙眼了點,但是大家先忍一忍,這是爲了後面推動打劇情需要,請大家一定相信,某嵐的文裡不會有閒的蛋疼故意揪出來湊字數的角色,但凡出現的,就一定會有安排,大家表急╭(╯3╰)╮
ps:今天更是字數有點多,沒來得及捉蟲,大家先湊合,最近半個月某嵐想趕一個活動的任務,估計會碼字碼到凌亂,大家保佑我要堅持下去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