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現在(1)
從下午上課前開始姜意然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腦袋先是暈乎乎的,后來還一陣一陣的抽疼,四肢逐漸酸軟無力,好不容易總算熬到了下課,整個人早已輕飄飄的,明明站著沒動卻覺得身體在東搖西晃。走出教室的時候又被一個飛奔出教室的學生撞到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直接重心不穩往一邊倒去,還好有個女生眼疾手快將她扶住,還主動把她送回了辦公室。
由于太陽穴實在疼得厲害,一坐下姜意然就上半身趴伏在辦公桌上頭縮在臂彎里,只顧著自己能好受些完全忘記了對學生道謝。
她似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生病了吧,所以這才來得如山倒似的?
要是誰能幫她一把該多好,把她送回家就成,她現在實在使不出勁兒站起來,更別提走路了。
可是,誰會來幫呢?
沒有人會來的。
她最想、曾經從理論上來說也最該求助的那個人現在已經和她沒有關系了,再說,就算告訴他自己現在很難受很需要他他也不會來的。他那么忙,哪里會顧得上她,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會相信她說的話,哪怕她語氣再怎么肯切,態度再怎么真實。
她姜意然在他眼里就是鐵打的,根本不會生病!
幸好已經沒有課了,姜意然趴了一會兒稍微覺得好了一點點便強撐著站起來。
和姜意然同一個辦公室和她差不多大的一個女老師走進辦公室看到這一幕連忙走過去,關切的問姜意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姜意然想要回答才發現自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只能盡力發聲,聲線沙啞無力地說自己只是感冒了而已沒有大問題,可以自己回家。
但女老師看著姜意然連站都站不穩聲音都變了的模樣實在放心不下,將她從座位上扶起來,不僅把她送到了校門口,還跟她一起上了出租車。
在車里,姜意然眼神迷蒙地看著窗外飛速劃過的街景,心里不禁想,一個和她不相熟的人看到她不舒服的樣子都會上來問兩句表示下關心,甚至還會熱心地把她送回家,而他作為自己曾經最親的人,對她的示弱卻總是視若無睹,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在他心里,她可能還比不上一個在生意場上認識的、連一般朋友都還算不上的人?
最終,姜意然敵不過痛意搖了搖了頭想讓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想再多也沒有用,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一切都早就被她自己親手畫上了句號,不論如何放不下也無法改變過去,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怪他下去就顯得她太小心眼了,他不會為她做任何改變,還是那個一板一眼的江謙。
前一秒還那么說,但已經觸及到那部分特殊的感情,不是說收就能收得住的。
是,她就是活該,景北齊向來說話一針見血怎么可能出現意外?她那時還死鴨子嘴硬不承認,但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不認不行。
她現在轉而相信,只要自己的心足夠堅定,總有一天一定可以把他忘記,對他的感情會煙消云散。到那時候,他們之間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那幾分微薄的兄妹之情。
那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兩不相欠,兩不相厭。
投進去的十多年的感情沒個結果值得么?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又不是每一粒埋進土里的種子都能發芽,即使發了芽也不見得都可以成長到開花結果,所以,很正常啊。
十多年買一次教訓,雖然前期投入是漫長了點,但那又如何,十多年抵不過幾年的例子比比皆是,只要有條件有人選,她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是姜意然,再大的困難在她眼前,都是可以被攻克的才對!
盡管她現在還在努力忘記的路上,但只要開始,就終有一天會有走到她設定好的終點。
被女老師扶著回到家,目送對方關門離開后姜意然一頭栽倒在柔軟的沙發里,閉上眼睛,臉對著沙發背,鼻腔里充斥著屬于自己家的氣息頭疼總算得到了明顯緩解,但也沒有好多少,她連走回臥室去睡的力氣都沒有。
姜意然意識很快變得稀薄,對四周的感知也模糊起來。
干脆先睡一場吧,她縮起雙腿,反正走之前那個熱心的老師已經幫她請好假了。
沙發再軟但畢竟不是床,即使感冒讓姜意然沒存著太多的意識,但她一直沒能睡熟,以至于放在褲包里的手機響了也沒把她驚得多厲害。
她使不出力去接,可是鈴聲響過一陣又開始響,吵得她頭更痛了。她沒辦法只能抬起沉重的手臂把手機給摸出來,熟練的滑動接聽,放到耳邊。
她無法再出聲,只能靜靜聽著。
另一邊也是一陣沉默,過了快一分鐘之后才總算是出現了一個頗有磁性的淳厚男聲,語氣卻很生硬:“我爸叫你今晚回去吃飯,讓我接你,我快到你學校門口了。”
要是往常,姜意然一定已經全身心進入了高度警戒狀態,對每個字都斟酌再三才會回答,可是現在她腦子里就是一團漿糊,思維的齒輪被卡住無法開始正常運轉,也就沒能把聲音的主人給辨別出來,只是根據文字做出最直接的判斷。
“我沒,沒在學校,我在……”家里。
她用盡了剛才在沉默里積累下的那一丁點的力氣最后兩個字還是沒能說出口,并且又一波抽痛襲來,將她的意識打的七零八落。
她把頭往沙發角落里靠了靠,握著手機的手無力松開,手機直接滑到了地上了。
江謙只聽見聽筒里傳來“啪嗒”一聲,下一秒通話就中斷了,耳邊只剩下“嘟嘟”聲。
果然,他不該對父親松口說自己給她打電話的,這都不知道第幾次了,她每一次都是這樣,他話剛開個頭電話就會被她掛掉,她是有多不想聽見他的聲音,以前不是還口口聲聲夸他的聲音好聽么,這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她既然掛電話也就代表了拒絕,那就不是他的錯了。
車剛好行駛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遇到紅燈,轉成綠燈之后江謙沒有再往前走,掉頭往家的方向開去。
就在手機落到地上的那瞬間,姜意然才猛然意識到了剛才在自己耳邊的聲音是誰發出的,但她并沒發現已經遲了,嘴里虛弱地低喃道:“阿謙,我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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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北齊把溫度計從姜意然腋窩里抽出來一看:38.9℃,皺著眉搖搖頭,一臉“我該拿你怎么好啊”的表情,又伸手覆上了姜意然的額頭,還想再確認一下。
景北齊前幾天才從歐洲回來,把事情差不多處理好了就來找姜意然,本想把禮物親手交給她順便蹭頓飯吃,一進屋就發現姜意然在沙發上縮成一團臉色發白,沖上去摸她的額頭掌心熱的發燙,趕緊把人抱回臥室放在床上躺好,嚴嚴實實給她蓋好被子,再出門去買藥。
買藥的同時他還買了粥,回去之后強行把她拉起來喂了幾口,再讓她吃藥,整個過程里她一直在掙扎,嘴里一直不清不楚地說著“江謙,你走開”“江謙,你管我干什么,我跟你沒關系”之類的話,他好一陣折騰才總算把她搞定。
雖然姜意然暫時是安生了,但他并不能走,必須定時量她的體溫,如果燒還退不下去,就只能把她送到醫院。
他知道她忘不掉江謙,只是沒想到她就算生病了嘴里也還念叨個不停,虧她還在他面前夸下過海口說一定會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將他從腦子里清除,結果呢,這都一年多了,還是念念不忘,完全就是作孽。
“你對他執念可真夠深的,傻姑娘,既然還忘不掉為什么非要如此折騰自己,別像我似的,等到想要挽回的那天,一切都晚了——你要覺得他對不起你或者誤會了你就擺明了說出來,男人不比女人,有時候話不說白他是沒辦法理解的。”景北齊收回手,瞳孔中神色黯淡,像是在忠告,又像只是單純的自言自語。
相似的話其實他對她已經說了好幾次,可是每一次話還沒說清楚她就會開始炸毛。
他明白,對她來說分明就是自己吃了天大的虧到頭來卻還要先低頭示弱來改善局面,完全是本末倒置主次顛倒,她就更不會妥協了,因為錯更多的人,從來都不是她,為什么什么都要她先主動?
景北齊剛想到這里就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起身往房間外走去,才走到客廳窗邊,門鈴也開始作響。
他猶豫了不到一秒,收起手機走到門口,通過貓眼一看,格外詫異,門外站的居然會是他。
他會到這里來,真是稀客。
景北齊把門打開,陰沉著臉看著門外站的人。
門外的人看到開門的人也是一臉的意外之色,但很快就收斂了,變回面無表情,同時又透出明顯的敵意。
“你怎么在這里?”江謙語氣并不客氣。
景北齊聽到江謙主人般的口氣,扯了扯嘴角:“這話,似乎該我問你吧。”
“姜意然人呢?”江謙最看不慣景北齊這副樣子,直奔主題。
“關你……”
景北齊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從身后傳來一聲沉悶的“咚”聲,他隨即反應可能是姜意然摔下床了,沒心情再顧及江謙,轉身幾乎是用跑的回到臥室——
果不其然,原本該好好睡在床上的人已經連同被子一起躺在床邊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