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上官燁喚了一聲,王威下在難掩憂慮,因為他不敢保證盛怒的父親會做出什么事來!
楚璃聽言心尖子一暖,轉眸送給上官燁一記安心的眼神:“皇上不必驚慌,讓我與國公說個清楚明白。”
可是那劍離她如此之近,叫他如何不心慌!
楚璃回過頭,繼續與上官北道:“國公大人懷疑我很正常,換作別人若他有那番舉動,我也同樣質疑,方才該解釋的我都說了,若國公再不相信的話,只管一劍殺了我。”
“老子不信你,還不是因為你的辯解實在無力!”上官北眼中的怒氣越染越深,凝動的殺氣在眼底聚集,多到滿溢!
“那么你拿一張鬼都不知道寫了什么的字條來污蔑我有不軌企圖,便是有力?”楚璃不避反進,硬生生將自已抵上劍尖!
上官燁的心跳頃刻逼進嗓口。
上官北憋得雙頰通紅,握劍的手狠狠抓緊。
此刻人就在他劍下,一個舉手之勞便能讓她下黃泉!
殺了她,讓上官燁從此了卻凡心,大盛眾此安穩,何樂不為呢?
楚璃森然冷笑,眼中不乏挑釁,“國公大人真是應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夠了!”上官燁沉聲喝道,疾步走向兩人:“父親的心思兒子明白,但如此逼問非但得不出結論,還會將使團受害一事模糊,當心被有心之人利用。”
楚璃低睨那把劍,冷哂道:“皇上說的對,然而此事已經被人利用了,我看國公大人正是那個‘有心之人’吧。”
不幸,她說對了。
上官北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硬生生將楚璃扯進使團被害一案中,企圖以此來干掉她,這便是上官北的居心。
北見上官燁走近,想到劍下女人很可能逃過這一劫,上官北便有一股火焰迅速升至天靈,轉瞬便將他的理智全部吞沒!
縈繞腦海的唯有一個字:殺!
那便……殺!
這惡念從腦中一閃而過,還未付諸行動,上官北卻覺握劍的手猛地一重……
劍尖刺進她的胸口!
“住手!”上官燁同時趕到,將怔愣的上官北重重推去,接下搖搖欲墜的楚璃。
鮮血很快染紅她整片胸前,他眼睜睜看著那血汩汩涌出,心急如焚地吼道:“傳太醫,傳太醫!”
殿前侍衛得令后慌忙離去,上官北也被楚璃的舉動驚到呆愣一瞬,“咣當”一聲丟了手里的劍。
像是怕上官燁發難,上官北搶先罵道:“楚璃你個瘋子,你故意這么做是想陷害老子不成!老子若殺你何必當著兒子的面!你休想用苦肉計來逃避今日之事!”
上官北激憤難耐,揚起手上的那紙條:“證據在此,我兒子再傻也能看到真相!”
上官燁按著楚璃涌血的傷口,心如刀割,父親的話根本聽不進耳中。
他承認自已被這個女人迷了心智,他愿意為她做一個閉目塞聽的混賬。
他何嘗不知楚璃不甘心,做這些小動作對抗他,他能料到。
但他也堅信楚璃不會掀起血雨腥風,更不會做威脅他生命的事,若她想他死,便絕不會一次次給他生機,護他甚至放了他。
上官燁未理抓狂的父親,只是抱著虛弱的女人,“沒事,你沒事的傻丫頭……”
“上官燁!”上官北急紅了眼,把那張紙條放在上官燁面前:“你給看看,我不信一個成年人會鬼鬼祟祟寫這些符號,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把這個女人的所有底都給她抖個干凈!”
“父親,您先回去吧,”上官燁閉上眼睛,“這件事我會查,會給您一個交代。”
上官北急得手舞足蹈:“你查,你怎么查!這個女人哼一聲你的心就亂了!”
楚璃含笑看著這個老人。
覺得他真可憐,偏愛的大兒子不拿他當回事,榮登九五、原本孝順有加的二兒子又對他愛搭不理,其實算起來他何錯之有,為兒子他過分謹慎,為了上官家到手的江山,他小心翼翼維護,也許他錯就錯在以為自已還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將軍,以為他仍可以將天下捏在手里吧。
楚璃冷笑了下,胸口激蕩的痛終于化成抵死糾纏,牢牢覆蓋她整個胸腔,短暫的預兆過后便是一股腥氣漫上!
“噗!”一口鮮血噴出,正好噴在上官北手上的那張紙條。
上官北頓時懵了,也顧不得勸兒子理智,直看著這張被血噴滿的紙條,氣得話也說不利索,“楚璃,你是故意的,你想毀滅證據!”
說著他又撿起劍,再次向她逼去!
“你鬧夠了沒有!”上官燁話聲未落,一把握住那劍!
“上官燁!”
劍身割破他的指掌,鮮血從她眼前一滴滴掉落,刺目的紅讓她驚怔到不能言語。
“上官燁,”她掙扎出他的懷抱,顫抖的手像要接住什么,她手指離他受傷的手那般近,卻又不敢去碰,哆哆嗦嗦地道:“上官燁,松手……”。
尖銳的痛感在他的指掌之間越漸清晰,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還在堅定看著懷里的女人。
“上官燁你松手!”楚璃拼盡全力嘶吼,可能聲音太大,她的心也在同時被扯碎了。
“瘋了,你們兩個瘋子!”上官北被兒子瘋狂舉動嚇住,他何止自殘,更是對父親的示威!
昭示他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否則他以死相拼!
上官北看看手中被血噴糊的紙條,再看看拼死護著楚璃的兒子,終于絕望。
“上官燁,隨你們的便了,既然你想毀在她手上,我不再攔著了,我攔不住,使團這事帶來的風波希望你能平穩渡過,”上官北扔開劍,邁著踉蹌的步伐落寞離去。
“你怎么樣?”楚璃小心拿著他受傷的手,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血將她手染紅,她的血亦將他身前染遍。
濃濃自責迅速將她吞噬,連自已傷口的疼都好像感受不到。
承認,還是等著上官燁去查?
承認之后或可以保下阿月免他受到牽連,只要秘衛及時撤退蟄伏,保下他們并不難。姑姑已然沉默不住,派蘇沫來試探上官燁。若上官家再查下去,楚鳳顏他們很難招架住大規模排查,一旦被他們挖出來,后果難以計算。
快速糾結之后楚璃如實道:“上官燁我騙你了,對不起,字符是我寫的,我確實想聯系外面的人,可我……”
“不要說了,”上官燁痛苦道:“等太醫過來,你什么都不要說。”
他不想聽見真相,哪怕她沒有傷害他的初衷。
“我只是覺得,使團遇害的事可能另有原因,我怕你會懷疑我,所以才托人去查明原委,”她哽咽道:“我不想傷害你,真的。”
她還是參與了,還是承認她的人已經混進上州和皇宮。
上官燁不知該哭該笑,但她能承認卻令他心上一暖,只要得到她的坦誠,再大的風雨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他幸福地笑道:“阿璃我信你,我上官燁愿意在阿璃這兒做個傻子,只要你還愛我一日,我便傻上一日。你現在明白了,我將你哥護得好好的,這是我對你與楚家的態度。楚詢無心皇位,我更無心傷他,我們想的,不過是百姓能過上富足日子,阿璃,好好做我的皇后,我們相互之間好好地疼著,愛著,過后不久,我必還一個盛世給你看。”
楚璃面帶淚光與微笑,卻不知心中是苦是甜,
他如此愛她。
但他又實實在在地,將楚家的權柄奪走,這些是她無法忽略的痛點。
因為她是大陳公主,所以她沒有資格遺忘。
這痛苦永遠在她心里相隨著,縱其一生無解。
還一個盛世給你看……
好啊,楚璃等著呢,唯有等著。
這兩日,請求讓楚璃出面與岑國太子和談的折子不斷,無一例外全部留中。
事出短短時間,上州內眾說紛紜,上官燁親自參與使團被害一事的調查,一日庸碌,時限將至。
城門落鎖,坊門緊閉,上州城進入又一夜的宵禁時段。
上官燁跨坐馬上,領著一隊人通過臨安街。
他抬起層層疊疊扎滿紗布的手,自笑一聲。
這道傷真是值得,他終于要將楚璃的心,給焐熱了,見她那般擔心自已,是他多年來最愉快的事。
今夜的月出奇明亮。
“千萬不要與你有關,”上官燁看著這手,一抹憂慮劃過眼底,喃喃地自言:“阿璃,我第一次如此信你,不要讓我失望……”
“公子!”
這時一名便裝侍衛上前稟道:“我們抓獲了一名嫌犯家屬!”
上官燁立刻進入狀態,漠然吩咐道:“帶入太傅府。”
“是!”
侍衛所說的嫌犯家屬是陳娘的兒子,之前上官燁早將有關陳娘的背景厘清。
陳娘家丈夫早死,留了一雙兒女在側,陳娘出事前后,陳家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陳娘之女在使團來上州十天前突然瘋癲,陳娘出事后兒子失蹤,這些線,都指向陳娘在驛館下毒很可能另有原因。
而他們在調查中發現,當初將陳娘引入驛館的人也一并死在了投毒案中,線索從那便斷了。
如今陳娘之子尋到,為進一步還原陳娘作案將有巨大幫助。
驛館出事后,太傅府人員便進入雨樓的監管當中,上官燁率侍衛進入府上大廳,又有兩名侍衛將陳家男丁帶來廳上。
陳娘的兒子名叫陳嚴,二十四五歲,個兒偏瘦小,除此外他的眉頭生得很有辨識度,眉頭較雜,像兩個旋子。
莫名地有些兇神惡煞。
陳嚴像是受過巨大驚嚇,神色有些呆愣,害怕觸碰別人的眼睛,上官燁只是看他一眼,他便像驚弓之鳥般,狼狽而抓狂地想要逃去。
“不要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張惶地看看左右,像在尋找機會逃走,可惜他的意圖太過明顯,未能逃過在場任何一人的眼睛。
上官燁走下座,居高臨下俯視陳嚴,“你可知道,你母親出事了?”
陳嚴不假思索猛地搖頭:一味否認:“我不知道,不知道!”
上官燁鷹般的眸子盯向陳嚴,“你的母親陳娘,于前天身中劇毒而死,你不想弄清楚她的死因,以及她為何要死么?”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求您放了我吧,求您放了我吧!”陳嚴不停磕頭,神色里滿是恐懼,“我只想活著,你們別再殺我了,我想活著……”
話到最后他崩潰大哭,趴在地上不愿抬頭。
他是受到多大的驚嚇,才使得他絕望至此?上官燁冷冷看著陳嚴因哭泣而抽動的肩頭,沒有說話,只是站在此地默默地等著,等他哭夠了,平靜了,他才道:“陳娘已死,所犯罪行既往不咎,陳嚴,朕赦你全家無罪。”
一個“朕”字驚到了陳嚴,方才問話的人,是當今皇帝?
陳嚴雖是陳娘的兒子,陳娘在太傅府做事多年,但陳嚴并未跟隨母親住進太傅府,更無緣得見上官燁的面。
聽是皇上親臨,開了尊口赦免陳家所有罪行,陳嚴的心防霎時決堤,他慌地撲向上官燁,痛哭道:“請皇做主還小人母親一個公道,姐姐已經被他們殺了,他們還要殺小人,小人東藏西藏才逃過一命,請皇上一定要把那幫人抓住,給我母親和姐姐報仇啊!”
“他們是誰”
陳嚴搜腸刮肚,苦想了半天,懊惱道:“小人不知道,他們非常神秘,小人沒看見他們的樣子。”
“可有什么特征?相貌,聲音,衣裳?”
陳嚴腦子轉得飛快:“他們武功很高可以飛檐走壁,聲音沒什么特別的,但如果我能再次聽到的話,一定認的出來!其他的……”
他搖搖頭。
上官燁俯看陳嚴,“將他們與你陳家的糾葛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是皇上!”
……
有刑部的所查到的線索,加上陳嚴的供詞,事件經過大概能縷出一個頭緒了。
原來在使團未進京之前,已有人聯系陳娘,以子女性命要挾陳娘幫他做事,陳娘之先并未相從,而后便發現女兒異樣,時常痛苦不堪,陳娘才知對方已對自已下手,驚怕之余不敢告訴別人女兒的情況,有人發現女兒不對勁她便說是受了刺激,為的是讓兒子逃過一劫。
陳娘淫威之下只得答應那人。
太傅府廚娘的身份是她無形當中的通行金牌,當驛館為接待數百人的使團而招募人手時,她很容易便得以進入。
然后陳娘按照那人的指示,在熬煮的魚湯中放了一片提味的葉子,那人本讓她放兩片,她擅自減半,因此藥性不如預期強勁,這才使大部分人僥幸逃過一劫。
使團與大盛有負責安全的專門人員,每菜食用之前都會經過檢測,離奇的是這魚湯確實通過了檢測,若不是有人發現使團人員中毒后陳娘精神恍忽,搜查時找到她身上有不在菜單之內的神秘葉子,偵查人員還不會將重心懷疑到她身上。
她自知無路可走,絕望下嚼下一片葉子,人剛帶到上官燁面前便已死去。
事情經過有了,最大的突破點在指使陳娘的那人身上。
回宮后已將近丑時,上官燁未回宣政殿,一站便去了怡鳳宮,到時楚璃已然睡下。
他吩咐任何人不得驚動,徑直步入內室。
室內一燈如豆,在這風聲鶴唳的時節,有一種難得的靜謐與寧和。
他緩步行至楚璃床邊,拿開金鉤,揭開了淡青色紗帳。
楚璃睡得正是安穩,呼吸均勻深長,因受傷的緣故,她臉色慘白,看上去分外的單薄消瘦。
不知她是否在夢中覺出疼痛,英氣的眉狠狠一皺,她一皺眉,他的心便也跟著猛一拎起,忙提步上前,握住她手。
似有魔力一般,上官燁剛握住,她那緊擰的眉心便舒緩了許多,然后漸漸放平,不再嚶嚀。
她睡著的樣子真是乖巧,所有鋒芒盡退,寧靜的睡姿,吹彈可破的皮膚,像嬰兒般柔和、惹人憐愛。
上官燁蹲在她床邊,不聲不響地陪著,自已連天加夜趕公務的疲憊都快忘記了,不知饑餓與困頓,只想在這里陪著她,越久越好。
一個睡著,一個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手中的人緩緩醒來。
一睜眼,便和上官燁滿懷期待的目光對上,看見他眼中盛著碎亮碎亮的光。
她忽然鼻頭發酸,緊抿雙唇方能克制眼淚,卻忍不住下巴微顫,氣惱的是她多姿多彩的表情,全叫他看了個清楚明白。
“閉上眼睛,繼續睡吧。”上官燁彎起唇角,摸摸她的額頭,“聽話,不要看。”
“你不困嗎?”她深深吸氣,看向他包扎著厚厚紗發的手,“你剛回宮?”
“我看著你睡,便不會困了,”上官燁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細膩地道:“乖,你要多休息傷口才能長好,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看著你睡著?”
楚璃小心碰著他包纏紗布的手,不覺間她的眉心再次緊皺:“你也受傷了需要休息,但你還是忙作到深夜,睡下吧,明天又有一整天的事等著你。”
上官燁綴滿光華的眼睛一瞬不錯,定定地瞧著她:“我能應付。現在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誤我看你。”
他有多久沒有如此仔細、認真地看過他的小阿璃了?
小阿璃長大了,有了個性,她脾氣不好的時候不會給他機會讓他細致打量,更不會將極致柔軟的那一面呈現于他。
此刻的她多好,看一眼便是享受。
看來他不會走了。楚璃毫無辦法,又不忍他一直蹲在床邊,只得拍拍身邊的空余位置,無奈道:“來睡。”
他好整以暇,人家話剛落,他便迫不及待躺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