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她這么一提醒,謝政遠才留意到歌曲已換,正在播的歌依舊是男聲所唱,卻不再是方才那一曲,而微醺的她跟著唱了起來。
“山高路遠不絕我,追蹤你絕美的笑容,登高一呼時才懂,始終在為你心痛。”只跟著唱了這兩句,她就抿上了唇,閉上了眼,晶瑩的淚珠從濃密的睫毛里溢出。
謝政遠深深地換了口氣,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在她旁邊的沙發入座,默然地將這首歌聽完。
緊接著,另一首跟上,謝政遠發現,這是他剛進門的那曲。
“水月洞天看過嗎?”紀暖颯忽然問。
謝政遠抿唇不語。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看過!在這方面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土鱉……”她嘀咕著嘀咕著蹲下身,就地而坐,頓時矮了他一截,“那會兒我還在念小學,暑假回國,恰好這部電視劇火爆熒屏。后來又出了第二部,我在加州知道這個消息,按捺不住,可網絡上沒有,就讓英子姐姐寄送DVD給我看。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最喜歡的連續劇依舊是它,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雖然被罵“土鱉”很不爽,可看她因為醉酒,難得地敞開心扉說了這么多,謝政遠的心頭有一絲暖流在流竄,便搖了搖頭回道:“為什么?”
她一邊倒酒一邊感慨地說:“因為里面的愛情啊。不過不是男女主角的愛情,而是男主弟弟的愛情,童戰和尹天雪,他們一個是童氏一族的繼任族長,一個是御劍山莊的大小姐,卻因為命運的捉弄,最終生離死別。你知道嗎?尹天雪掉進地獄巖,童戰找遍了每一個角落還是找不到她,最終等了五年。可五年后的尹天雪容顏已毀,中毒已深,已經是油盡燈枯,她找了一個人易容成她的模樣,自己變身叫做淚痕,默默地為童戰付出。童戰不知道她是真正的天雪,可面對她時,總覺得他們之間深有牽連……唉,謝政遠,其實有的時候我看著你,也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有的時候總覺得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好像很早以前就見過……”
感慨了一番,她仰頭喝干杯中酒,再繼續感慨;謝政遠沒有回話,也沒有阻止她喝,就那般靜靜地陪著她,任她傾訴,任她宣泄。
“可惜直到愛人離世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他真正愛著的那個人……好在,雖然這一世相愛的人無法在一起,可他們早已有來生之約,說好下輩子、下下輩子、下八輩子都要在一起,聽起來好像還挺有盼頭,值得期待,不是嗎?就是這份至深卻殘缺的愛情感動得我忘不了這部劇,連同著主題曲片尾曲,都從不厭倦。尤其主題曲的開頭幾句,‘山高路遠不絕我,追蹤你絕美的笑容,登高一呼時才懂,始終在為你心痛’。”
和聶梓嵐交往不久后,紀暖颯推薦他聽了這首歌。
“有沒有覺得開頭那幾句歌詞唱盡了愛情的甜和苦?”
“你才多大?聽幾句歌詞聽得這么傷感?”
“哪里傷感了?我就是覺得歌詞唱出了愛情里‘甘之如飴’的含義。”
“是了是了!‘山高路遠不絕我,追蹤你絕美的笑容,登高一呼時才懂,始終在為你心痛’……”
參加選秀的那天,聶梓嵐沒有唱什么當紅的流行歌,或者是頗需技巧的高難度歌曲,他就唱了這一首《絕世》。
登臺前,他握著她的手說:“不管結果怎么樣,我只當這首歌是唱給你聽的。”
誰知就是這首只唱給她聽的歌,把他帶離了她的生命。
梓嵐啊,到底是你為我心痛的多,還是我為你心痛的多?
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循環的兩首歌不知疲倦地播放,講完故事的紀暖颯徹底沒了聲,謝政遠緊張地彎下腰去看,才發現她閉眼淚流。他呼了口氣,拿起紅酒斟好后和她碰杯。
“來,干了。”
被拉回現實的暖颯有些愣神,遲緩地把酒飲完,見謝政遠又斟酒,不禁訝問:“謝政遠,你也有什么煩惱嗎?喝這么猛借酒澆愁啊?”
謝政遠斟酒的動作頓了頓,不無苦澀地彎了彎唇弧,晃著酒杯,道:“我的煩惱可都是由你挑起的。”
紀暖颯聽了,哈哈大笑,頗有成就感道:“我絕對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故意的話,我不會影響你的。”
說完,她低頭把杯中酒再次飲盡。
她的滿腹憂愁溢于言表,即便是沉默都無法遮掩,謝政遠不是沒有安慰她的想法,可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言語,他就這么坐著,沉默著為她一再地添酒,直至酒瓶變空。
他知道她心里有一個叫做聶梓嵐的男人,這個蛋糕一定也是為他準備的,這些眼淚一定也是為他流下的……這些都與他謝政遠無關,可他卻無法冷靜地看她傷心下去,也無法制止她傷心,也許解決的辦法就是讓她喝醉,沉沉地睡一覺。
再斟一杯酒,紀暖颯搖晃酒杯,沒再立馬喝下,微醺的眸子散出飄渺的光,笑呵呵地喃喃道:“以前爸爸有煩心事的時候,總喜歡端一杯紅酒站在窗邊,不喝,就這樣輕輕地搖晃著,好像煩惱會被漩渦吞噬,疲憊也就沒了。到今天,我其實已經很累了,比沒有錢花的那段日子還累……感覺隨時都會倒下,可還得堅持住,因為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我,看著我會怎么走下去,又會怎么倒下來。其實呀,我真的很討厭跟人打交道,每一次看到偽善的臉,真的!真的恨不得沖上去揍他!但我不僅不能那么做,我還要把自己偽裝成他的樣子,偽善地對他笑……沒有辦法抵抗就算了,還要把自己變成那種惡心的人……”
傾訴著傾訴著,眼淚如透明的珍珠“吧嗒吧嗒”地滴落進酒杯,她閉眼苦澀地一笑,和著淚水一飲而盡。
謝政遠依然平靜,幽深的眸子凝著哀愁,深深地注視著她的側臉,沒再為她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