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清!”, 蕭太后驚訝莫名:“哀家待她不薄,她為何要這么做?”,此時, 殿外突然有人通稟:“太后, 御馬廄來人候在殿外, 是否宣他進來?”
蕭太后一皺眉心, 冷然道:“御馬廄?”, 她的目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么,霍然站起身來, 冷喝道:“讓他進來!”
那穿著七品官服的御馬廄主官戰戰兢兢進得殿來,尚未近得御前, 便雙腿一軟, “噗通”跪倒在地上, 連連在金磚上磕起頭來。
蕭太后一見如此情形,心中頓時涼了一半, 寒聲道:“成啞巴了?”,那御馬廄主官聞言,愈發唬得臉色發白,張口結舌了老半天,方才嘶啞著嗓子哀嚎道:“回太后的話——追風, 追風跟著那玉麒麟跑啦!”
蕭太后聞言, 正如她心中所料, 她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掐住了掌心, 方才勉強保持著鎮定:“可見著哀家的青狼衛奚清?”
那御馬廄主官愕然道:“下官沒有看到奚侍衛。當天夜里也的確是安排了輪值, 可是著實沒有發現有甚么異狀,徑直到清晨喂馬的時候, 才發現追風和玉麒麟不見了!”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耳邊嗖地一陣風聲,“啪”地額頭上便被砸中了一件硬物,瞬時便留下一股熱流。他甚至于都來不及伸手擦拭被砸中的額頭,便忙不迭地匍匐在地上,半天都不敢抬頭,他的腳邊儼然摔落了一件玉制的手玩件,此刻已被摔成了兩截。
只聽蕭太后厲聲道:“這么大的兩匹馬不見了,你們居然都沒有發覺,你們是怎么當差的?哀家養著你們,卻連區區幾匹馬都看不住,哀家要你們何用!”
如此雷霆之怒,猶如暴雨疾風般劈頭蓋臉,直壓得御馬廄的主官匍匐當地,連連磕頭求饒。“哀家用不上失職之人。”,蕭太后已將之前積累的滿腔怒火盡數地發泄在了他的身上:“叉出去,哀家再也不想看見他。”
御馬廄的主官一怔,猛然間回過神來,連聲哭喊求饒道:“太后!太后開恩——”,可此時正當蕭太后盛怒之下,他區區一條賤命,又有何人肯替他求情。殿門后進來兩個武士不由分說,頓時一左一右架起他就走,只留下他的慘呼哀求之聲留在殿內,不由得讓人有些惻然。
蕭太后處置了御馬廄主官,只覺得心中一口惡氣尚難消除。當下冷然謂左右道:“傳令下去,急令各邊關守衛嚴查進出人口。”,她望著羅義先等人,沉吟片刻又道:“你們這幾個見過那幾個賊人的,盡快與畫師一道將其肖像畫出,令快馬火速送自各關卡邊防,凡有可疑人等,一并擒獲,送至上京,哀家要親自發落!”
眾左右領命,蕭太后又沉吟道:“傳大國舅蕭元朗到邀月亭見我。”,身邊內侍應命前往傳召,蕭太后愣愣地出了回神,又見耶律不達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顧謂其道:“皇帝,你有事就去忙你的事吧,這里有太醫看著,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事。你別也這么熬著,若是熬壞了身子骨,這天下黎民,可都得靠你哪。”,耶律不達聞言,微微躬身道:“兒子知道了,太后鳳體貴重,也莫太操勞了。”
蕭太后微微擺了擺手,徑自在宮女的陪侍下揚長而去,這皇家里表面上皆是母慈子孝,可實際上為了權力,究竟又有多少人能夠憐惜骨肉親情,怕亦只有他們自己方才知曉。
耶律不達對于耶律花喇,是真心的心疼。他眾多子嗣,如今只有這耶律花喇長成,又為他生了耶律術哲這等討人喜歡的孫兒。可嘆自己無用,當今朝政盡數落入婦人之手,連他自己都是個“兒皇帝”,自然亦委屈了耶律花喇這個太子爺,亦不過是掛了個虛名。
耶律不達目送著蕭太后的背影離開,心中不禁有些百感交集。這個生生令他壯志難酬的女人,偏偏是他的生身母親!有時候他真的恨不得這個女人能夠快點死掉,可一想到昔日母子二人在這宮中相依為命的日子,耶律不達的內心又會泛起幾分孺慕之情。蕭太后為了自己,亦不惜與先帝爺的諸多嬪妃明爭暗斗多少年,若是沒有她的護持,自己能不能順利成人還是個未知數,更別提能夠登上這九五至尊的寶座,享受這江山美女的無上榮耀了。
“太后跟人爭了大半輩子,如今手握權柄已經成了她的習慣,朕與她既是母子,又何苦與其相爭,鬧得大家都不開心。”,耶律不達心中暗道。多年的聲色犬馬已經消磨了他太多,是以如今他早已不復當年之銳氣,反而有時會覺得,若不是蕭太后能將朝廷上的大小事宜處置的妥妥當當,自己又哪來這么多閑情逸致能夠成日里混跡于酒池肉林之中呢?
至于耶律花喇,“既然傷了身子骨,也就別作他想了。眼下即便是太后交出了朝政,他也接不上手。朕這輩子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不愿再受那份日日早朝的罪,既然如此,想必太后執政乃是上應天命,就讓她繼續操持下去吧。”,耶律不達如是作想,隨即也亦步亦趨地在宮女太監的陪侍下自回寢宮不提。
邀月亭。
蕭太后背手佇立于亭中,夜涼似水,彎月如鉤。在她背后的石桌凳上,正端坐著一個膘肥體壯,一身殺伐之氣的猛將,正是其長弟——當朝大國舅,一品龍虎將軍,官拜征南大元帥的蕭元朗。
“元朗,對這件事,你怎么看?”,面對自己的親弟弟,蕭太后明顯放松了下來,臉色和語氣間亦少了一些凌厲:“太子重傷之事,必須得追究,此事事關國體,不能掉以輕心。哀家方才令各宮查看了一番,那個奚清果然不在宮中。另外太子府和雀營兩處都有動靜,太子府稱昔日那個假冒趙氏女的賤婢已經不知所蹤,而雀營石屋那里,也有人發現了崔氏的尸身。”,她緊緊地皺著眉頭,緊接著又道:“由此看來,那個奚清竟是為了這兩個宋國女子而來,哀家竟然被她蒙蔽,枉自對她深信不疑。”
蕭元朗寬慰道:“太后,事已至此,一味自責也是無事無補,臣弟以為,這也并不是件壞事。”
蕭太后目光一閃,霍然轉身注視著他道:“此話怎講?”
蕭元朗沉聲道:“宋境自古繁華,而我大遼一到秋冬,便是草原枯萎,人馬羸弱,若是遇到雪災年,牛羊更是難以存活,是以自我大遼建國始,便與宋國連年征戰不休,為的就是能從宋國拿到一些好處,以彌補虧空。當年穆宗在時,與我大遼有過盟約,故而若無合理的借口,侵宋則有背信棄義之嫌,然如今這宋國的公主不但擅自逃離遼邦,還伙同他人重傷太子,這不恰恰是我大遼興師問罪的絕好借口么?”
蕭太后緩緩地閉了閉眼睛,長嘆道:“元朗,論起國事,你的確頗有見解,只是——那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是哀家的親孫兒,哀家不想著為他報仇,卻在這里與你謀劃怎么利用他的這場慘劇,去從宋朝皇帝那兒要些好處,心里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蕭元朗沉聲道:“太后,發兵征宋,豈不正是為了殿下報仇?此乃一舉兩得之事,太后為何猶豫?”,他看著蕭太后諱莫如深的表情,猛然間有些醒悟:“更何況凜冬剛過,待得春風一起,草原上糧草便不成問題,如此正好調兵遣將,好從那宋境取得不少好處!太后,軍士們忍饑挨餓了一個冬季,是時候讓他們松松筋骨了。”
蕭太后贊許地望了蕭元朗一眼。蕭元朗這番話,恰恰給她出兵征宋找了一個完美的借口,只是嚴冬剛過,就要讓將士們出征,著實有些難為。可如今既然說到了這個點上,那么出兵征宋乃是為了給大遼的子民謀得福利,那么這一決定便顯得冠冕堂皇了。
“既然如此,蕭元朗,哀家令你點齊三軍,不日便揮師南下,直搗汴梁!”,蕭太后肅容道:“明兒個早朝,哀家會將此事知會與眾卿家,你就先著手準備吧!”,蕭元朗猛然立起,大聲應道:“臣弟領旨,定不負太后使命!”,說罷當即拜別蕭太后,大步轉身離去。
這邊廂蕭太后調兵遣將暫且不提,話說這楚清溪、趙寧和綺云三人兩騎沖出清定門,馬不停蹄直往宋境方向疾奔。她們沿路深知“玉麒麟”和“追風”過于惹人注目,故而只好避開官道,專走山間小路。只是如此蜿蜒曲折,無疑大大增加了路途,再加上綺云的身子,更是讓她們的速度打了很大的折扣。
楚清溪一方面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就飛回中原,只因為她知道過不了多久,她們三人的身份便會被蕭太后查的水落石出,她知道蕭太后的手段,自然不可能這等輕易的放過她們,屆時勢必將有追兵前來攔截。她自己固然不懼,可如今趙寧虧了元氣,而綺云又身懷六甲,她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護著她二人得以全身而退,是以楚清溪始終拎著一顆心,盼望著三人的腳程能夠快一些,然后再快一些。
當日她已經吩咐朱紋和碧痕征召她的小天岳和薔薇門名下弟子前往倒馬關接應。是以若是一切如她所愿,那么只要她能夠盡快將趙寧和綺云帶往倒馬關,那么即便是蕭太后率軍追來,至少亦有人幫手抵擋一陣。只是眼下楚清溪不知道按照目前的腳程,她們三人能不能按照預定的計劃趕到倒馬關前,若是被遼國大軍追上,那恐怕以她一人之力,亦只能跟著趙寧綺云客死他鄉了吧。
然而不管怎樣,至少她已經找到了安泰,不是么?楚清溪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即便是就此死了,也總比日日夜夜的求而不得,朝朝暮暮的牽腸掛肚要好得多吧。而恰在這時,趙寧正好自馬前轉過頭來,一眼看到了她唇角泛起的笑容,不由伸手撫上了她的臉:“我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清溪,清溪,我們當真團聚了么?這不會又是我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