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獲悉此消息,勃然作色,當下就命令手下將士披甲執銳,攻打含嘉門,圍攻宮殿。時已三更,元文都被外面的人喊馬嘶聲驚醒。他獲知王世充發動兵變以誅殺自己,不由得陷入極度恐惶之中。為此,他連忙跑進乾陽殿,召集侍衛保護自己,命令他們緊閉宮門以拒敵。
這時候,王世充已率兵攻入了宮殿之內。元文都感到大事不妙,心想光靠這幾個侍衛是無法擋住王世充的進攻。于是沉吟了會兒,他就令將軍跋野綱領兵出去抗擊王世充的叛軍,把他們趕出宮外。然而,跋野綱是個識時務的武夫,他清楚元文都必喪命于王世充手下。因此,他不等王世充與自己交戰,就主動下馬投降了他。
元文都在宮殿中傻傻等候著跋野綱的好消息,誰知得到的竟是他不戰而降的事實。為此,他大動肝火,痛罵了跋野綱一番,然后決定親率侍衛從玄武門出去攻打王世充軍的后頭。可宮門緊鎖,無法出去。此時右武衛大將軍皇甫無逸遣費曜、田阇領兵與王世充激戰于太陽門。然終因實力不濟而節節敗退,最后顧不上宮內的皇泰主和元文都他們,飛馬逃出宮城之外了。
在一片廝殺聲中,東方露出一縷曙光,天漸漸地亮了起來。這時,元文都從段瑜手中接過了鑰匙,將宮門打開。然后,他準備率軍從太陽門出戰??蓜倹_出大門,就被王世充的士卒擋住了去路。元文都自知突不出重圍,只得抽身逃回乾陽殿以避刀鋒。王世充見太陽門已洞開,就趁機攻入。
進了太陽門,王世充命令自己的手下立即搜捕盧楚、皇甫無逸等異己分子。皇甫無逸見大勢已去,當下就拋下老母妻兒,砍破大門,朝長安方向逃亡。盧楚來不及出逃,只好躲藏在太官署,以避亂軍搜捕。然終未逃過此劫,不多久就給王世充的部下抓獲。大將董浚親自將盧楚提著到王世充跟前,請他發落。王世充見到盧楚目露兇光,厲聲斥責他一頓。盧楚雖外表文弱,可胸中有股凜然正氣,因而視死如歸。他怒目瞪視著王世充,大罵他為逆賊。王世充怒不可遏,一劍刺向盧楚。
殺掉盧楚,王世充一轉身命令手下繼續攻打紫微門。他想借此敲打皇泰主,好讓他出來與自己談判。
果然,不一會兒皇泰主楊侗就令鴻臚卿崔善福登上紫微觀,質問王世充為何舉兵作亂。王世充下馬,仰頭望著崔善福高聲答道:
“臣非作亂,只因元文都、盧楚等反賊對臣橫加陷害,為自保不得已而為之?!?
“既如此,那就請王將軍收兵息事吧!”崔善福扯著粗嗓門對王世充嚷句。
“臣愿息兵,以免再驚皇上。”王世充口氣堅定地亮出底牌,“然請殺元文都,臣甘愿受刑罰!”
“王將軍何故如此,元大人乃皇上肱股,豈可讓皇上折一臂呢?”想了想,崔善福用央求的語氣說道,“請王將軍網開一面吧!”
“元文都與我乃水火也,不可相容!”王世充揮鞭指著高高立于門墻上的鴻臚卿,斬釘截鐵地回答道,“若元文都不死,臣定當率軍攻入乾陽殿,手刃仇敵,然后任由皇上處置。此仇不報,本將軍誓不罷休!”
崔善福見王世充態度如此強硬,自知多言無益,就下去向楊侗復命?;侍┲髀犝f王世充要殺自己的寵臣元文都,心里自是一百個不樂意??伤裁靼兹绮淮饝跏莱涞臈l件,那他定會派兵攻破乾陽殿,活捉元文都,甚至很有可能會危及到自己的安全和地位。因此為了自保,楊侗似乎只有舍卒保車這條老路可走了。但他內心對元文都充滿了顧念之情,因而遲遲不肯下令捉拿自己的愛卿。
這時,段達深知元文都明白真相后不可能束手就擒,因此使出一計,詐稱皇上請元文都商議反擊王世充之事。元文都一時糊涂,居然信以為真,開門從殿內走了出來。段達見元文都中了自己的計,忍不住仰面哈哈大笑數聲,一揮手令手下把元文都綁了。元文都大驚失色,知道自己遭段達等人暗算,然為時已晚。他一邊厲聲怒罵段達,一邊掙扎著朝紫微觀走去。
楊侗看見自己的寵臣如此痛苦不堪,不禁悲從中來。他忍不住對著元文都默然垂淚,良久方令將軍黃桃樹把元文都交出去,任由王世充處置。元文都自知必死無疑,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撲通一聲給皇泰主行了個大禮,然后悲聲對他說句:
“臣死不足惜,只是臣死之后,王世充必會加害皇上。臣請皇上多加小心??!”
說罷,元文都充滿絕望的眼睛里滾落出兩顆淚珠來。接著,他一扭頭,帶著親赴刑場的悲愴,跨出了城門。
很快,元文都被黃桃樹押解到興教門。王世充已立在那兒恭候多時了,他瞧見元文都,心間洋溢著無限的歡快,禁不住對著自己的仇家縱聲大笑。此刻,元文都已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他用輕蔑的眼光掃視了眼自己的政治對手。沉默片刻,他痛罵了番王世充。
王世充一言不發,嗖地一聲拔出劍,用力刺向對方的胸膛。一股殷紅的熱血如水注般噴射出來,濺在他的面頰上。他咬著牙,伸開手掌擦了把臉上的血跡,兩眼死死地盯住緩緩倒下的仇敵,嘴角邊露出絲猙獰的冷笑
王世充信守諾言,干掉元文都后,就立馬令將士卸甲棄戈。持續了近兩個時辰的廝殺終于停止了,宮殿內外一片沉靜。王世充警惕性極高,為了預防殿內侍衛行刺自己,在入宮拜見皇泰主之前將他們全部換成自己的人。完畢,王世充方才抬頭挺胸,闊步邁向乾陽殿,叩見皇泰主。
皇泰主雖因今日之事對王世充心存芥蒂,可他清楚要保住東都就不能開罪這位兵權在手的大將軍。因此,他盡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用較為溫和的語調責問拜伏于地的大臣:
“王世充,你膽大妄為,竟敢不稟奏朕,就擅自舉兵誅殺朝廷大臣。你說,這是為臣之道嗎?”
王世充知道楊侗不敢對自己怎么樣,心生邈視之意,卻故作誠惶誠恐之狀,伏地哭拜道:
“此乃臣之罪過,請皇上恕罪!臣承蒙先皇厚愛,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皇恩,豈敢有二心。今日之事,實為所逼。元文都包藏禍心,欲與李密勾結危害社稷。此賊怕臣不同意,便欲加害于臣。臣迫于求生,來不及稟奏皇上。然臣實無惡意,也不敢忤逆皇上。此心昭昭,日月可鑒,請皇上明察!”
皇泰主也不糊涂,他當然清楚王世充所說非實情,只不過是借此掩蓋自己的真實企圖。說到底,王世充就是想鏟除元文都這股異己勢力,以便獨攬大權。楊侗自然不想看到王世充專權宰政,這對自己很不利,所以,他暗自支持元文都、盧楚等人與王世充分庭抗禮,甚至消弱他的勢力。然而如今元文都完敗于老奸巨猾的王世充手上,所有的計劃都宣布落空了。為此,楊侗感到很失望,很難受。
但是他又不能將這份怨氣撒在王世充頭上,這很可能會激怒他,從而使他做出不利于自己的瘋狂舉動。為今之計,最明知的做法就是想辦法穩住這只惡狼,讓他盡量服從自己,繼續為自己賣命。這么一想,楊侗慢慢地緩和了面色,語氣頗為和悅地說:
“愛卿之心,朕自當深察。卿無罪,朕豈能加罪于你!如此,則不寒了天下功臣之心嗎?”
“謝皇上不殺之恩!”王世充聞之,叩頭拜謝,接著信誓旦旦地說,“皇上對臣有再造之恩,臣愿為皇上肝腦涂地,死而無憾!”
皇泰主對王世充的表白半信半疑,然他深知王世充為人奸詐殘暴,又手握東都之重兵,若不重用他,很可能會促使他叛逆自己,甚至置自己于死地。因而,楊侗只能給王世充高官厚祿,以拉攏他替自己賣命。于是,很快皇泰主頒詔,任命王世充為尚書左仆射,專宰朝政。
王世充大權獨攬,飛揚跋扈,他大力鏟除異己,捕殺趙長文、郭文懿、盧之意等異己者,同時又任用親信,命兄長王世惲為內史令,監視皇泰主的一舉一動,又令兒子和弟弟為軍隊統領,其余軍政部門也安插自己的人主管。如此一來,東都完全掌控在王世充的手中,而身為皇帝的楊侗變成了一個無力主政的傀儡。
在王世充與元文都內斗的同時,李密跟宇文化及正在衛州激戰。瓦崗軍的確驍勇善戰,大戰一番之后,終于擊敗了宇文化及,并獲得宇文化及大將王軌、陳智略、樊文超、許敬宗等十余人。然而這一場惡戰也使得李密損兵折將,傷亡慘重,直接導致了瓦崗軍進一步走向衰敗。正因為如此,這場勝利并沒有令李密感到多少凱旋的欣喜,他滿腹憂傷地帶著滿營傷兵,朝東都而來,打算入朝主政。
可到溫縣,噩耗就傳到了李密的耳朵里,他的政治盟友元文都、盧楚等人皆為王世充殺掉。這料想不到的變故著實令李密驚慌失措,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李密清楚王世充發動政變殺掉元文都的原因,其目的就是為了主宰朝政,獨霸東都。既然如此,那他也就容不下他這個要跟自己爭權奪勢的異己分子了。而現今東都軍權已落入王世充手中,他必定會想方設法阻撓自己入朝主政。如此,東都是進不去了。
這么一想,李密不禁仰天長嘆,滿腹憂傷與憤懣。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付出了這么沉重的代價,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此刻,他有些后悔當初的決定,甚至懷疑這是皇泰主、王世充等人早已設置好的圈套。他很氣憤,卻又無可奈何,只好帶著一身的疲憊與傷痛返回金墉,在那兒屯兵以抗王世充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