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庫門,安興貴兄弟與吐谷渾大將慕容恭延就襲擊涼州一事商討了整整一宿。慕容薛恭延是受吐谷渾可汗伏允的指令率軍攻打庫門,由于大涼將士離心離德,無心迎戰,他很輕松就攻取了庫門,為下一步進軍涼州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慕容恭延是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頗有謀略,他與安興貴兄弟不謀而合,認為聯合羌胡攻打涼州是最佳選擇。因此,深思熟慮一番之后,他就同意了安興貴的請求,決定出兵涼州。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安興貴深明這一點是取勝的關鍵。因此,他想趁李軌還沒有覺察到他們的行動之前,就率軍突然包圍涼州。于是,他等一切戰前準備做好后,就率領慕容恭延和羌胡兵馬連夜火速趕往涼州。
這幾天,李軌根本就沒有覺察到任何異常情況,像往常一樣上朝理政,退朝回后宮與年輕貌美的妃子們尋歡作樂。所以,當大臣關謹慌慌張張地向他稟報,安興貴兄弟與率羌胡兵包圍了涼州城里,他驚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撤去管弦歌舞,側耳靜聽,他終于被外面傳來的陣陣兵馬聲震醒了。他內心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恐懼與慌亂,同時還有滿腔的憤怒,那是對自己所信任的人突然背叛自己的怨憤。他一把甩開纏著自己的愛妃,從凳子上直跳了起來。然后,他陰沉著張臉,疾步邁出了香息氤氳的怡心殿。
李軌手握重兵,十分自負,以為外面那幾個胡兵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他不顧曹珍、李赟等大臣的反對,當即就親自率軍出城迎戰。
安興貴看見李軌引兵出城,大喜。他即刻命慕容恭延率軍上前與李軌交戰。李軌手舞方天畫戟,縱馬直取安興貴,一邊厲聲大罵反賊。安興貴揮劍邊戰邊勸李軌下馬受降,免得一死。李軌怒目圓睜,揮舞著畫戟,直刺對方要害。兩馬相交,大戰數十回合不分勝負。
此時斜刺里閃出一員大將,但見面如黑炭,須似霜雪,體格威猛,形容兇悍。此人就是羌兵統領拓跋野,他瞅見李軌,大吼一聲,揮刀砍將過去。李軌耳邊響起一聲巨雷,不由一怔,轉眼見是拓跋野,氣就不打一處來。哼,這家伙竟然敢幫安興貴反自己!他怒吼一聲,舞戟直取拓跋野,邊戰邊破口大罵。拓跋野也不是盞省油的燈,用十分粗俗的辱罵回敬李軌。兩人刀來戟往,火星迸射,大斗起來。
百余回合過后,李軌依然精神抖擻,不露敗跡。安興貴見狀,重又拍馬舞劍,與拓跋*擊李軌。李軌雖驍勇,然一人難敵兩強將,漸漸地就招架不住了。末了,他虛晃一下,乘機逃走。
安興貴見李軌敗起,即刻命令胡兵掩殺。大涼兵見主帥逃循,不由軍心渙散,他們無心戀戰,自顧抱頭鼠竄,逃之夭夭。慕容恭延豈肯錯失如此良機,他對著部下大吼一聲殺呀。將士們個個精神百倍,手舞刀槍,奮勇殺敵。大戰一場過后,但見夕陽映照的地面上血流成河,尸橫遍地。
李軌見大勢已去,難以挽回敗局,便大喝一聲撤,領著殘部倉皇逃回城內。
這一仗,大涼損兵折將近半,算是場慘敗。李軌回到宮中,神情沮喪地倒靠在虎皮交椅上,半天也沒吭一聲。關謹、曹珍、李赟等人看見皇上這副模樣,不免有些局促不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們彼此面面相覷,等待著對方開口。
靜默良久,曹珍終于憋不住先開腔了。他小心翼翼地勸諫李軌出城納降,緊跟著李赟也如是說了幾句。關謹本想進諫,可一看到李軌面色陰沉得可怕,知道自己照實恐有生命之虞,于是他立即把剛到喉嚨里的話咽了回去,只忐忑不安地垂手拱立在一旁。他知道,李軌喜歡把失利的怨氣撒在別人頭上,尤其是這種時刻,若出言不慎,很有可能成為他的劍下之鬼。可李赟就沒關謹這份機靈,依然不停地勸皇上降唐以保全身家性命。
李軌聽到有人勸自己向李淵俯首稱臣,怒火騰地從胸膛里直竄了起來。他氣惱地瞪了李赟一眼,沉著臉指責道:
“你等皆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對你們恩寵有加。危難之時,你等本當以死相報,為朕守住涼州。可如今,你們只顧自己保全性命,貪圖富貴,而將朕之江山社稷置之不顧。這豈是為臣之道,哼!”
“皇上,臣冒死進諫,就是為了保全涼州,保全大涼啊!”李赟言辭切切地說道,“今安興貴兄弟聯合吐谷渾等胡兵圍攻涼州城,他們來勢洶洶,實難解圍。且李淵又命大將竇瓊率軍進攻張掖、西平等地,牽制我軍大部,從而無力回兵增援涼州。如此,涼州必為安興貴等賊攻陷。故而,欲保大涼,皇上只能效仿前番遣使向李淵稱臣,接受他的封爵。如此,大涼之地仍然是皇上您的了!”
“哼,李赟,你倒是替朕想得周全!”李軌冷笑一聲說,“可惜呀,你不了解李淵,他豈能容朕立于天地之間。若降唐,朕必死無疑!”
“皇上,您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李淵欲一統天下,自然不容強者存在。”李赟坦言道,“然現今天下依然紛亂,李淵迫于形勢,不敢斬殺誠心歸順他的英雄豪杰。故而,皇上若真心歸順大唐,李淵不僅不會加害您,反倒會封你為涼王,轄制大涼之地。如此,皇上依然是大涼之主也!”
“將軍此言,豈非在羞辱朕!”李軌勃然作怒道,“朕乃一國之君,豈可作他人之臣,受他人之辱!且今城池堅固,何須引頸受戮!”
“皇上,涼州城雖堅固,然人心已散矣。若不速降,不日必破!”李赟直言道。
“誰說人心已散,你是在擾亂軍心!”李軌拍案大吼道,“李赟,你口口聲聲勸朕降唐,是否與安興貴等人相勾結,欲里應外合,圖朕大涼?”
“皇上,你冤枉臣了!”李赟聞言,大驚失色,慌忙跪地謝罪道,“臣之所以冒死進諫,實為皇上著想,豈敢圖謀皇上。臣請皇上明鑒!”
“朕非昏君,豈能冤枉你!”李軌怒不可遏地指著李赟厲聲吼道,“你幾次三番勸朕降唐,就是想毀朕江山社稷。如此逆賊,留之何用!”
“皇,皇上……臣實無此意呀!”李赟聽罷,嚇得兩腿發軟,渾身抖索如在篩糠。
“來人,把李赟給朕拖下去斬了!”李軌氣呼呼地下令道。
“皇上,李將軍雖有過,然罪不該死,請皇上從輕處罰!”曹珍見狀,連忙替李赟求情。
“朕意已決,誰敢替李赟求情,朕連同他一同斬了!”李軌毫不念及李赟立下的汗馬功勞,只為殺一儆百而枉殺功臣。
李赟自知必死無疑,反倒鎮定了下來。他緩緩挺直腰身,兩眼緊盯著李軌,默然許久方痛心疾首地說道:
“臣死不足惜,只可惜了這用無數生命換取的土地,可惜了這片大好山河啊。皇上,臣死之后,您恐不久將步臣后塵!”
“大膽,竟敢詛咒朕!”李軌拍案而起,指著一旁的刀斧手厲聲喝斥道,“你等為何不動手,快給朕拖下去斬了!”
刀斧手聽了,慌忙跑上前一把架住李赟往殿外走去。李赟視死如歸,不作任何反抗,從從容容地走向刑場。
李赟乃大涼名將,素有威望,深受將士擁護與愛戴。將士們聽說李赟被皇上莫名其妙地處死,一個個傷心流淚,憤懣不已。他們對李軌益發不滿,漸生叛逆之心。他們面對城外羌胡大軍的圍攻,內心充滿了恐懼,同時也失去了足夠的信心和斗志。一時間整個涼州城陷入一片惶恐與混亂之中。一些膽大的士卒便開始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塊,偷偷地商量著逃出城投靠義軍,以求活命。
李軌從奸細中獲知這一消息后,大發雷霆,派人將幾個企圖叛逃的頭目抓來當眾斬首。他原以為這樣可以對部下將士產生足夠大的震懾力,從而打消他們逃跑的念頭。孰料,這不僅沒有產生殺一儆百的作用,反倒激起了越來越多將士的不滿與憤怒,更加堅定了叛離李軌的決心。
恰好這時,安興貴率領羌胡兵馬一面加大攻勢,一面做策反宣傳。城內守卒聽說只要他們肯降唐,就能得到錢財,還能升官,一個個心花怒放,躍躍欲試。盡管他們清楚叛逃敵軍,很有可能會被李軌殺頭,但是仍然肯鋌而走險,冒死偷出城去投敵。說到底,他們這樣做其實也是被迫無奈,因為李軌根本斗不過李淵,大涼很快就會被大唐消滅了。到時兵敗城破也是難免一死,與其如此,倒不如現在伺機逃跑,尋找活路。這么一想,眾將士們便紛紛冒死越墻而出,投靠安興貴。最后,連曹珍、關謹等大涼朝重臣也離開了涼州,各奔前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