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基眼瞅著面前這兩位黯然神傷的隋朝遺老,心頭也油然生出一股悲愴之情。他戎馬一生,為大隋打了半輩子仗,戰功卓著,被隋煬帝所器重,拜為光祿大夫。后在鎮壓瓦崗軍攻打洛口時,他因監察御史蕭懷靜的誣陷,迫不得已投奔了李密。他雖身為瓦崗軍的將領,然內心深處對隋室依然有份割舍不斷的情懷。正因如此,他親眼看到王世充廢除皇泰主篡奪大隋江山,心中很是沉痛與悲憤。此時面前二位老臣傷心,他又難受不已。
“是呀,我等曾皆是隋室大臣,深受皇恩。今皇上被廢,幽禁含涼殿,而我等居然袖手旁觀,不敢拯救皇上于水火之中,真是深負先皇之隆恩哪!”過了會兒,裴仁基痛心疾首地說道,“假若我等不能重新擁立皇上,恢復大隋社稷,那就是不忠不義之臣,必為天下人所恥笑!”
“老將軍所言極是!”宇文儒童忽然壓低聲音說,“不瞞將軍,在下和德本早有除去王世充復立皇上之意,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唉!”
“倘若老將軍肯助我們一臂之力,那隋室就有望了。不知將軍意下如何?”崔德本趁機對裴仁基說句。
“裴某自知勢單力薄,恐是愛莫能助了!”裴仁基遲疑不定地答句。
“老將軍機智善謀,您家公子左輔大將軍又驍勇善戰,且手下人馬也不少。倘若肯為皇上出力,那大事必成矣!”崔德本一字一頓地說。
“是呀,老將軍,您若肯站出來匡扶隋室,到時必能建不世之功,位極人臣,千古流芳??!”宇文儒童繼續勸道,“反之,將軍若不果斷采取行動,除掉王世充這個逆賊,以在下之見,恐怕大禍很快就要臨頭了。進退之間,請老將軍三思呀!”
“老將軍,難道您也像蘇威、段達這些小人為貪圖富貴而棄大義于不顧嗎?”崔德本激將道,“且將軍就算想侍奉王世充,他也未必不取你性命!”
“言之有理!”宇文儒童點頭應道,“憑在下對王世充的了解,老將軍,他是不會輕易放過您的。到時他必會尋機加害于您,那您這樣豈不是坐以待斃?倘若將軍愿與我等設計除掉王世充,那不僅能夠保全性命,還能做尹、霍,為天下人所尊崇。如此一舉兩得之好事,將軍何若而不為呢?”
“將軍,禍福就在眼前,請將軍定奪!”崔德本用懇求的語氣說了句,接著又催促道,“今事危矣,將軍須早作決斷才好!”
裴仁基左思右想了好大一會兒,認為于家于國自己都該冒一次險,成則為王,敗則取義,無論結果如何都可名垂青史。再說如今箭在弦上,已容不得自己再仔細斟酌了。因此,他默然呷了口酒,然后瞧了瞧宇文儒童,又望了望崔德本,慷慨激昂道:
“好,裴某身為大隋老臣,自當為大隋盡忠效命。即便是前有刀山,后有火海,也當萬死不辭!”
“好,太好了!”宇文儒童興奮地叫了起來,“老將軍真是忠臣良將,此乃大隋之幸,我等之幸呀!”
“有老將軍親自出馬,大事必成矣!”崔德本樂呵呵地笑道,“待斬下王世充的狗頭,請皇上復位于正殿,那我等必將入朝為大宰,哈哈!”
此時,宇文儒童和崔德本兩人對舉事前景非常樂觀,以為萬無一失。因此,他們滿心歡喜地舉杯痛飲,縱情大笑。不過,裴仁基倒是相當冷靜,對鏟除王世充滿懷憂慮。因為他清楚王世充為人狡猾奸詐,又有那么多鷹犬肯替他賣命,憑自己這股小勢力想除掉當朝皇帝,這談何容易?他知道,要想殺掉王世充,就必須得有出其不意的妙計,否則是萬萬不可能。他瞅著宇文儒童那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冷不丁輕聲問句:
“看宇文大人如此胸有成竹,想必是有什么妙計良策吧。請快說出來,也好讓裴某安心哪!”
“老將軍足智多謀,想必已有對策了吧?”宇文儒童狡黠地笑了一笑,反問句,一邊提著酒壺替客人添酒。
“實不相瞞,裴某沒想到宇文大人會提及此事,故而沒作多想,自然也就無計可出了。”裴仁基一直板著的面孔此時也活泛了許多,哈哈一笑說,“不過,老夫以為宇文大人就此事早有預謀,定是已尋得了妙計,否則以您沉穩的性情是不會對老夫提這事的,對吧!”
“知儒童者,裴老將軍也!”宇文儒童朗聲哈哈大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心中確有一計?!?
“是嘛,那請宇文大人說說!”裴仁基眼睛一亮,提高嗓門說。
“在下愚鈍,不知此計如何?!庇钗娜逋首髦t遜地答道,“正好,老將軍在此,向您討教了,哈哈!”
“過謙了!”裴仁基抿了口酒,笑望著宇文儒童說道,“誰人不知宇文大人心藏機杼,韜略過人哪。不用說也知道,你的錦囊妙計一定能助我等成大事!”說著又將眼睛轉向了一旁的崔德本。
“老將軍言之有理!”崔德本看著面露得意之色的宇文儒童,奉承句,“宇文大人有諸葛孔明之心機,自然腹藏妙計,可成大事也。”
“嘿嘿,不敢當,不敢當!”宇文儒童忙擺擺手謙虛句,沉吟片刻,他又接著說,“儒童深知宮中守備森嚴,我等難以于中取事。若要鏟除王世充,那就只能出奇策方可。”
“嗯,宇文大人所言甚是!”裴仁基思忖著說,“王世充身邊侍衛眾多,且武藝高強。再者,宮中御林軍都是他的心腹愛將,若遇事定會舍命保護自己的主子。所以,我們千萬不能起兵跟他明斗,只能另想辦法智取。老夫以為,當采取擒賊先擒王之策略,如此就穩妥多了。”
“老將軍真是老謀深算,佩服,佩服??!”宇文儒童抱拳笑道,“正如將軍所言,在下此計便是不費一兵一卒而將王世充這逆賊一舉拿下。”
“什么妙計,請儒童兄快說!”此時,崔德本已從往日與宇文儒童的片言只語中猜出其計,卻仍舊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急切地問道。
“老將軍,在下想找王世充身邊的人替我們辦成這事?!庇钗娜逋e杯敬了裴仁基的酒,然后笑吟吟地低聲說句。
“這樣……當然最好!”裴仁基想了想答道,“只是王世充身邊都是他的親信,誰會替我們辦這事呢?”
“有人!”宇文儒童瞅著裴仁基詭秘地笑道,“他,他肯定會鼎力相助!”
“誰?”崔德本吃驚地瞪著宇文儒童,這一回他真的猜不著。
“陳謙!”宇文儒童脫口而出,“尚食直長陳謙!”
“他?”這回裴仁基也驚愕萬分,睜大眼睛盯著宇文儒童說,“陳謙,他可是皇上的貼身侍從呀,怎么會……”
“哈哈,哈哈哈!”宇文儒童忍不住笑了兩三聲,接著又不無得意地說道,“老將軍,德本賢弟,告訴你們吧,陳謙是儒童派去的內線!”
“??!”裴仁基和崔德本聽了,不禁異口同聲地驚呼道,“怎么還有這等事?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是呀,這事除了我就沒人知道。”宇文儒童呷了口酒,透個底兒,“陳謙的確是個大忠臣,他雖深得王世充恩寵,然時刻不忘自己是大隋舊臣,一心想為皇上盡忠,哪怕是夷滅九族也不怕。我過去跟他的交情也不錯,看出他有這等心事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對他說了,他很樂意暗中助我一臂之力。陳謙雖只是個尚食直長,然深明君臣之大義,愿為復立皇上匡扶隋室而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故而,請你們二位放心,決不會出任何紕漏!”
“好,太好了!”裴仁基激動得揮手拍了下大腿,旋即又問宇文儒童,“宇文大人,那你打算怎樣安排陳謙呢?”
“不瞞您說,老將軍,在下昨晚已與陳謙謀劃好了,命他趁送御膳之際行刺王世充?!庇钗娜逋酆σ獾乜粗崛驶?,緩聲答道,“王世充非常信任陳謙,應該不會對他有任何提防,因而此事一定能成功!”頓了一頓又用征詢的口氣問句,“老將軍,您以為此計如何?”
“妙,此計的確極妙!”裴仁基聽罷連連點頭稱好,想了想又說,“王世充駕崩之后,朝中必亂,到時該怎么應對?宇文大人,這事你想過了嗎?”
“這事,在下也想好了,只是到時得麻煩老將軍您了!”宇文儒童客氣地答道。
“不用客氣,你需要老夫做什么,請直說吧!”裴仁基爽快地說道。
“好,有老將軍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宇文儒童興奮地說道,“正如老將軍剛才所說,王世充一死,朝廷內外必將動蕩,這種時候就得動用軍隊來壓陣了。所以,在下請老將軍到時引軍前往宮中增援!”
“行!”裴仁基沉吟片刻后就一口氣答應了宇文儒童,“到時老夫命犬子行儼率部包圍宮殿,將那些不從者統統殺掉,以肅清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