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特工本色

潘漢年聽了于效飛的情報，不由得一驚，他急忙問道：“這個情報的來源是什么，可靠嗎？”

“絕對可靠。這是我從日本派到北平去的天皇特使的尸體身上搜查出來的，絕對不會有假。從日本方面不惜代價來保護這個情報的樣子上來看，這個情報是他們絕對的機密，應當是不會錯的。”

這個消息，連身為國際級間諜巨頭的潘漢年也為之動容，他不禁問道：“怎么，你行刺了日本的天皇特使？”

于效飛就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對潘漢年講了一遍。

潘漢年不住點頭，最后，他說道：“看來，他們派你去行刺日本的天皇特使，是他們的雪計劃的一部分。這個計劃一定是極其機密的，我相信就連安娜這個級別的人領導人也不會有資格知道。這個計劃應當是一個龐大的、具有世界意義的計劃，是經過多方面、仔細的考慮的，你的行動是這個行動中的重要一環。你的行動大概同時具有多方面的意義。”

于效飛說：“對，安娜說過，這個行動中的一個必須做到的行為，就是要在這次行動中留下軍統的標記。我猜測，借刀殺人，嫁禍給軍統，一個目的是隱藏真實刺客的身份，另外一個目的一定是要激怒日軍，讓日軍對軍統，乃至整個中國軍隊進行殘酷的報復。這樣，就把日軍原來的部署全部打亂了。從這份日軍的計劃上來看，日軍是要進攻蘇聯，我看蘇聯方面也對這個計劃早有耳聞，至少是預測到了。我這次行刺，足夠把日軍進攻蘇聯的戰略意圖徹底扭轉過來。”

潘漢年表示同意說：“你分析得完全正確。日軍首先是沒有了計劃，然后是他們的蘇聯內應和行刺斯大林同志的行動會被蘇聯方面徹底摧毀，他們的偷襲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們就再也不會采取對蘇作戰的行動了。然后他們會對中國進行報復，在整個中國進行大規模的作戰。這樣，國際上正在進行的英美策劃的遠東慕尼黑陰謀就會徹底破產。日本避免和美國發生沖突的斡旋就會失敗，蘇聯方面的安全得到了最終保證。”

于效飛說：“讓日軍對中國進行報復，這是用犧牲中國為代價換取蘇聯的和平，這個我絕對不能坐視不理。咱們怎么辦？把計劃公布出去？”

潘漢年搖搖頭，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于效飛知道，潘漢年作為中國共產黨方面決定整個戰局的情報負責人之一，需要對中國共產黨的整個戰局做出考慮，他甚至需要對戰爭結束以后整個中國的前途和命運進行權衡，這需要一次長久的全盤考慮，用日本圍棋界的話來說，就叫做做一次長考。

過了許久，潘漢年說：“不，中國和蘇聯在整體的戰略利益上是一致的，尤其是中國共產黨方面，是處在無數敵人的包圍之中，沒有了蘇聯這個同盟軍，我們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全世界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了形勢的發展趁勢，德國必將進攻蘇聯。只有蘇聯領導人自己還抱有幻想。這樣吧，這個情報你暫時不要交給安娜，我立即向中央請示，等到中央的指示來了我再來通知你。”

于效飛目光炯炯地望著潘漢年：“好，這一次我將為我自己的祖國而戰！”

潘漢年走后，于效飛估計潘漢年回去向中央請示，從立即進行緊急發報，發出情報，到中央進行緊急協商，做出指示，再到潘漢年回來通知自己，中間可能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就讓人通知醫生，立刻做手術，如果一切順利，等到潘漢年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能夠行動了。

傍晚時分，潘漢年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以潘漢年這樣肩負重任，決定世界命運的人物，絕對具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變的心理素質，可是他這樣失態，說明事情之緊急已經讓他這樣的大人物也無法鎮定了。

于效飛正在練功，潘漢年敲了一下門，就闖了進來。

于效飛一笑：“怎么了？有什么無法克服的困難了嗎？”

潘漢年迅速恢復了常態，也是一笑，說：“我已經請示了中央，中央對這件事非常震驚，在進行緊急會議之后，已經有了決定。中央認為，中央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日軍北進攻打蘇聯，這不僅因為中共和蘇聯在長遠利益和意識形態上的一致，更重要的是蘇聯一旦受德日兩國的夾擊，必將陷入十分危困的境地，中共也將失去作為戰略大后方蘇聯的支持，國民黨政府就會趁機向中共施加軍事壓力，置中共于孤立無援，甚至沒有退路的危險境地。德國進攻蘇聯是必然會發生的，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阻止日本進攻蘇聯，所以這個情報必須交給安娜。不過……”

“不過什么？”

潘漢年思考著怎么對于效飛解釋。

于效飛一眼就看出了潘漢年的顧慮：“領導同志，你有什么話盡管直接說，就把我當成自己同志好了。我希望你能在今后的工作中考驗我，作為我加入你的組織的證明。”

潘漢年點點頭說：“好，中央認為，因為日本在日俄戰爭中打敗了俄國，所以蘇聯領導人害怕日本遠勝于德國。他們把總共240萬正規國防軍的100萬部署在東線準備對付日本，而在西線羞僅部署70萬準備對付德國。軍事行動不同于一般事件，需要一個長期的準備和進行過程，只要通知蘇聯方面，就可以及時阻止日軍。只是這個刺殺斯大林同志的事情極其緊急，每分每秒都可能發生，必須火速通知他們。但是，這個情報的可靠性必須得想辦法進行驗證才好，要不然似乎過于危言聳聽，會影響蘇聯領導人對我們情報的相信程度。”

于效飛說：“不必驗證，我知道詳情。我干掉的那個天皇特使叫高月保，他在黑龍會指導下利用黑龍會骨干、拉脫維亞人和蘇聯境內的不滿分子、處于惡劣地位的少數民族，組織了一個卓有成效的間諜網，他得到的那些情報可以證明間諜網的能力，他們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于效飛這樣一說，潘漢年完全相信了，一個能夠輕松刺殺天皇特使，全身而退的特工的判斷能力，他會不相信嗎？

潘漢年沉吟著說：“現在可以確定，這個情報必須馬上通知安娜。只是租界已經被封鎖了，根本進不去。得想什么辦法呢？”

于效飛站了起來：“我去吧！”

潘漢年對于效飛剛剛手術就能行動自如有些奇怪，但是他仍然說：“你剛剛手術完，要注意身體。”

于效飛一笑，突然騰空而起，空中掠過一片殘影，于效飛轉眼已經踢出了少林七十二藝中如影隨形腿中的連環十八腿。看著穩穩地站在面前的于效飛，潘漢年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今天第二件讓他震驚的事情。

潘漢年鎮靜了一下說：“雖然是這樣，能不發生沖突還是不要動手的好。還是得想一個穩妥的辦法才能通過封鎖線。”

于效飛傲然一笑說：“我在租界外邊有兩個日本特務機關的身份，在租界里邊有英國秘密情報局的身份，在上海沒有人能擋得住我！”

潘漢年又是大吃了一驚，這是今天第三件讓他震驚的事情。

于效飛一邊穿上外衣，一邊問潘漢年：“今后怎么跟你聯系？”

“我給你一個地址，如果你有事找我，就去通知他，說出這個暗語，我隨時來見你。”

于效飛知道這是最高規格的待遇了，以潘漢年的身份，隨叫隨到，足見對自己的重視了。

于效飛順利地通過了封鎖，回到租界。安娜看到了于效飛，自然興奮得不得了。她一把抱住于效飛：“哎呀，我的沙沙，你可回來了，你怎么樣了？”

于效飛笑著說：“沒什么了，他們幫我找了一家醫院，給我做了手術。”

“你現在可別出去了，就在我這兒好好休養幾天吧！”

于效飛一笑：“什么，我這么重的傷，再受你那么一收拾，我還活得了嗎？”

安娜大笑：“你又想到那兒去了，這次想這個的不是我，是你！你在我這兒好好養傷吧，我保證不騷擾你。我給你做我們俄國最好吃的肉餡餅，烤得都是油，用蜂蜜涂上，再多放點蔥，味道香極了！”

于效飛一看安娜的表情，說：“你快擦擦嘴吧，你是要給我吃還是要自己吃啊，你口水快流下來了！”

兩個人說笑了一陣，安娜才問起來：“這次的任務執行得怎么樣了？”

于效飛說：“兩個特使不在一起，所以只打死了高月保。他的計劃弄到手了，只是不方便帶出來，全都記到心里了，你趕快報告吧，他們要行刺斯大林。”

安娜一驚，她看了一下表：“還有一小時就是聯絡時間了，一會就發報。不過，現在日本人查得很緊，租界方面也配合日軍，到處在查電臺，咱們今后一定要小心了，不遇到緊急情況，盡量減少電臺的使用。”

兩個人又說了一陣于效飛在北平執行任務時候的事，終于到了發報時間。安娜打開電臺，開始呼叫總部。總部正在等著這次重要行動的結果，馬上就進行了回答。可是，等到安娜把情況報告之后，那邊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于效飛看了看表，搶過安娜的電鍵，因為安娜對他十分信任，所以安娜的密碼他也知道，于效飛飛快發出一條信息：“敵人正在監測，一個半小時后再聯系。”

他沒有等到總部發來同意的信號，立即關機了。

與此同時，一個正在監聽的日本兵摘下了耳機。旁邊的一個日軍少尉急忙問：“找到那個電臺的方位了嗎？”

“時間不夠，再有5分鐘就夠了。”

日軍少尉沉思著說：“這個電臺最近十分活躍，大概是和最近的時局有密切關系，所以，這是一個高級的電臺，應當是敵方重要人物的，找到了它，就能破獲敵人在上海的諜報網。馬上和租界方面聯系，允許我們進去進行近距離檢測。”

一個半小時以后，安娜她們收到了總部的消息，消息很短，只有一句話：“情報收到，容核查。”

安娜組織的任務完成了，下邊是戴笠交給的任務了。這次任務，其他緩慢接近情報來源的辦法全都不行了，于效飛只能再來找潘漢年。

潘漢年說：“小于，你的事我馬上準備去辦，不過，你得先把你加入組織的經歷寫一份簡要的報告交給我，我交上去，你的身份非常特殊，有關領導非常重視。”

于效飛知道，自己的身份實在復雜，人家小心也沒錯：“這個沒問題。”

“這次你準備怎么行動？”

“這次時間緊迫，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日本外交方面核心人物的資料，然后我用假身份去接近他，如果不能用收買的辦法，就只能用暴力了。”

“好吧，情報方面我來安排。記住，同志，在任何時候，你都不是孤軍奮戰，我們的同志就在你的身邊。”

1940年11月，兩名美國神父沃爾什和德勞特，帶著紐約孔萊普商會經理斯特勞斯的介紹信，拜訪了日本中央金庫理事井川忠雄，神父的行動是經過美國政府中“最高級人士”批準的。近衛首相派遣巖畔豪雄大佐抵達紐約，協助野村大使與美國談判。巖畔是個諜報活動專家，著名的中野間諜學校就是他一手創建的。

于效飛已經接到命令核查以下內容：日本方面提出的談判條件是，軸心國三國同盟是防御性的，只有在德國受到攻擊時，日本才履行三國同盟義務；由美國出面勸告蔣介石政權與汪精衛政權合并，承認偽“滿洲國”，日本則從中國撤軍，放棄所有對中國領土的要求。如果蔣介石拒絕，美國即停止援蔣，美國協助日本獲得必需的物資，維持與日本的通商和金融合作。

于效飛必須接近巖畔派到南京的私人信使，他們與負責華中方面的日本中支派遣軍司令部交換對待汪精衛政府的態度，要從他們手中奪取寫有談判內容的信件。

這個任務不輕松，因為，這種涉及國家命運的巨大機密，必然是日軍竭盡全力要保護的，要接近它是何等困難。而且，巖畔是個諜報活動專家，他能派出執行這種任務的親信，必然也是一流的專業特工，其警覺性、發現危險的技巧，自我保護的能力，絕對也是一流的，于效飛很可能剛剛接近信使的身邊，就被人家發覺了。

于效飛化裝成一個老頭，來到了一家雜貨店。這家雜貨店是軍統的一個點，是專門監視日軍司令部的。因為其實每天光是用眼睛傻看，沒什么大用，所以和通常的軍統網站沒什么聯系，也就很安全。

店老板五十多歲，是個胖乎乎的老頭，整天笑瞇瞇的，完全看不出是跟特工這個行業有什么關系的人。只有在于效飛這樣敏銳的目光下面，才會發現他偶而從眼睛深處流露出的狡猾神情。

店老板老板看著于效飛一笑說：“老弟，我有什么能幫你的？”

于效飛也是一笑：“我從大后方來，老板派我來找你有事。”

店老板的笑容一點不變：“我沒聽說過什么大后方。我是做小生意的，跟那些東西一點不搭界。”

于效飛把一張撕成兩半的《大公報》的報頭放在桌子上，老頭轉身回到后邊的房間，過了半天，拿著另外一張撕成兩半的《大公報》報頭回來了。兩個半張報頭湊到一起，正好嚴絲合縫。

店老板這才點頭哈腰地笑著說：“實在對不起，能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呆這么長時間，全都是因為我小心。老板有什么指示？”

于效飛笑著說：“明白。你別害怕，老板這次也不是讓你做什么太危險的工作。老板對你的工作很不滿意。老板認為，你報上去的情報太籠統，現在鬼子正在加緊進攻中國軍隊，老板命令我親自來觀察一下鬼子在司令部里邊的動向，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鬼子的情況。”

店老板的眼珠連轉了幾下，小心地問道：“那么，你要怎么辦呢？”

于效飛對這個小特工的印象不錯，雖然他不愿意做什么太危險的工作，但是他這份偽裝的能力，這份謹慎，和他臨危不亂的這份鎮靜，完全超過了普通特工在鬼子面前的那種驚慌失措的素質。只是，從現在看來，他有些自私，對執行任務并不熱心。他的真實動機，還有待考察，于效飛對他不得不防。

于效飛說：“你幫我安排一個能進鬼子司令部的工作，比如說是幫助鬼子采買東西的什么職務。只要能夠進鬼子司令部就行了。至于觀察鬼子的調動，我自己做一下就可以。”

小店老板的眼珠子又是一頓亂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