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宮殿,實際上卻陳破無比,看起來年久失修,無人居住。
看這里又實實在在的住著皇帝曾經最寵愛的妃子,當然,僅僅是曾經。
“母妃。”寒暄走進內殿,輕聲的呼喚著,然乎并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語。
年幼的寒暄皺了皺眉頭,還是決定換一身衣服再去見母妃。
用冷水把自己身上洗了一遍,寒暄換上了一身布料還算不錯的衣袍。
雖然把身上的塵土都洗干凈了,但是寒暄臉上身上的傷痕還是遮掩不住。可這宮殿之中并沒有任何的傷藥,寒暄只能頂著一身的傷去看梅妃。
陰暗的散發著陳腐氣息的內殿足以讓任何一個活人都感覺到不適,但寒暄卻像沒事人一樣走進了內殿。
巨大的床邊亮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只能讓人看到一只干瘦如鬼爪的手。
“母妃。”寒暄輕聲喚道。
然而床上的人沒有理會寒暄,寒暄打了盆水,走到了床邊。
小小的手上沒有一塊好皮,然而他像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樣,把手放進了水盆里。捏干了水之后,寒暄仔細的替床上的女人擦著皮膚。
床上的女人皮膚干裂枯黃如木,眼神呆滯,嘴里喃喃道:“希郎,再見我一面難道都不愿意嗎……”
霽雪國當今皇帝的名字正是寒希,而寒暄的母親梅妃至今都還愛著寒希。
一捧無望的癡念,梅妃終究要如同落地紅梅,零落一地,與塵土相混。
“母妃,該出來走走了。父皇不會來的。”寒暄將臟了的帕子放回盆中。
此時的梅妃瞪大了眼睛,狠狠的拂開了寒暄,罵道:“滾!你騙人!希郎他一定回來看我的!”
梅妃顯然還沒有接受現實,到現在還都不相信寒希已經忘記了自己。
而寒暄因為身體虛弱,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上。
作為母親的梅妃沒有對寒暄的受傷做出一點反應,她只是不停的在呢喃著寒希的名字。
“為什么你一點也不像他?為什么?為什么……”
“都怪你,要是你長得更像他的話,希郎說不定還會再來看我……”
“不不不,希郎一定會來看我的,他只是太忙了而已……沒錯,一定是這樣的……”梅妃喃喃自語。
梅妃身為天下第一的美人,生下來的孩子自然是不會丑。可寒暄比起寒希,更像梅妃。一雙美麗的桃花眼像了十成十,若寒暄是女子,那么一定是能夠名動天下的絕色女子。
但寒暄并不是女子,是皇子,一個皇子有這樣的容貌只會被人嘲笑,更何況是寒暄這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寒暄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默默的收拾好了水盆,然后就離開了內殿。關于長相,他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過了,就連給了他這副容貌的親生母親都嫌棄他,怎么看他都是個不受歡迎該去死的廢物。
但是,他又憑什么去死呢?
剛剛走出內殿的寒暄就聽到了禮炮的聲音,還有禮樂的聲音不斷傳來。
看來冊封皇后的典禮已經開始了,寒暄收回了眼神。
縮在陰暗角落中的梅妃雙目無神,手腳顫抖,原本美麗的容顏此時如同深淵中的厲鬼。
“冊封的禮樂……希郎,你是要來將我接入鳳儀宮嗎?太好了……你終于來了……”
梅妃伸出一只手,好像她的身前真的有一個人。
“我這就來……”梅妃探出身體,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然而什么都沒抓到。
砰的一聲,梅妃的身體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頸椎斷裂,死時面目猙獰。
端著稀薄米湯的寒暄走進內殿,入目就是梅妃的尸體。
然而寒暄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悲傷,也沒有任何的迷惘,他就那么平靜的放下帶著豁口的碗,面無表情的拉著梅妃的尸體往外拖。
這個時候的寒暄就在心里想,大約是因為他是那兩個人親生的,所以才會也這么的冷血無情。
一個在華美的宮殿中縱情享樂,身邊陪著各式各樣的美女,根本就忘記了自己在深宮中的某一處還有一個孩子。一個是心心念念著只有自己認為的所謂的‘愛情’,其他的一切都不管不顧,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多分一絲一毫到孩子身上。
兩個同樣冷血的人,生下來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個好東西呢。
難得的,寒暄開始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寒暄松開了拉著梅妃尸體的手。他大聲的笑著,笑著笑著居然笑出了眼淚。
寒暄扶住自己的額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一會他才停了下來,眼角帶著些許淚痕,然而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像是被掏空了靈魂。
寒暄偏著腦袋看著梅妃那早已沒有了生氣的尸體。
聽說……他的母親笑起來很好看……當初不知道多少人被母親的笑容迷住……
想到這里,寒暄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卻怎么看也可怖,寒暄站到鏡子前,疑惑的看著自己的臉。
“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呢喃著,寒暄改變了臉上的笑容,此時的寒暄就像一個得到了松子糖的小孩,開心又雀躍,如果無視這一室的陰暗和腐臭的話。
“母妃,土里溫暖又濕潤,你進去好不好……”寒暄輕輕笑著,仿佛在說著:娘親,我們去看廟會好不好。
“你一定會很喜歡的,嘻嘻……”
寒暄拖著梅妃的尸體走到了后院,院子里種著幾棵梅樹。這些梅樹沒人打理澆灌,早已枯死。
因為沒有工具,寒暄只好徒手去挖泥土。
耳邊還響著禮樂的聲音,皇帝寒希正與萬民同慶,迎娶那個更加年輕的美貌女子。
寒暄好像什么也沒有聽見,他拼命的挖著土,像是魔怔了一般。
最后能陪伴在身邊的是什么呢?他不知道啊……沒有的吧……嗯,沒有的……
但是……如果他奪取對方的一切,將對方囚禁在自己身邊,讓那人的眼睛永永遠遠的只能看著自己,那么……是不是就能一直不拋棄他……一直……留在他的身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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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妃的死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畢竟只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曾經的那點恩寵也早就到了別的女人身上,有誰會在意這個被冷落了的女人?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寒暄也漸漸的長大。
原來陰冷沉默的寒暄逐漸開始改變,那個不愛笑的寒暄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著一臉笑容的寒暄。
這一年,寒暄十三歲,再不做一個決斷就要來不及了。
早在九歲之時,寒暄就在冷宮里認識了一個怪人。
那個怪人神神叨叨的,聽說誰也殺不了他,敢近他身的人都被他毒死了。也不知道那怪人是因為什么被關到了冷宮里。
這個怪人成天研究著一對稀奇古怪的毒.藥,寒暄用來殺人的毒.藥就是從這個怪人身上得來的。
那條吞毒洗髓的法子也是怪人告訴寒暄的,就看寒暄愿不愿意冒這個險。
十四歲,這個個分界點,一旦過了這個時間,那么寒暄此生只能乖乖的當一個廢人。
為了更好的接受最后的劇毒,寒暄從十歲開始就開始天天服毒,讓自己的身體更適應毒.藥。
這天,寒暄準備去怪人那里取藥,一個身形頗高的少年攔住了寒暄的前路。
“寒暄,又遇到你了。”寒露臉上的笑容得意又輕狂。
寒暄臉上笑意盈盈的問道:“二哥,有什么事嗎?”
寒露蹬蹬的往后退了兩步,罵道:“真不愧是梅妃那個狐媚子生的,嘖嘖,這副皮囊真是只能去迷惑男人。”
然而寒暄的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的不悅,他笑著說道:“二哥,你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就先走了。”
這讓寒露感覺自己用盡全力的一拳軟綿綿的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不甘,但是又畏懼著寒暄。
最近皇宮里死的人太多了,其中有不少都是中毒身亡,而那些人大多都得罪過寒暄。
死了這么多人當然鬧出了不少動靜,但死去的人都是宮中的奴仆,無足輕重,隨便走了個過場,也就沒有人再追究了。
盡管穿著一身陳舊粗劣的衣裳,但寒暄仍舊看著像是皇子,而非寒露這樣需要靠錦衣華服還有驕縱任性證明自己的身份。
寒暄知道寒露每天下午都必須去習武場練武,所以根本就不擔心對方會跟過來。
走進破落的宮殿,裹挾著潮濕腐爛氣息的空氣拂上了寒暄的臉頰。
“毒老,我來取藥了。”
陰森森的屋子里,一聲蒼老沙啞的笑聲傳出。
“哈哈,你終于來了,別急,還有一個月那藥就能制好了!”
“那就好。”寒暄微微笑著。
“藥給你。”黑洞洞的屋子里飛出一粒漆黑的丹藥。
寒暄抬起手,精準的接住了丹藥。寒暄看似輕松,實際上隱藏才寬大衣袖的手臂在不停的顫抖。
天生廢骨,能做到他這種程度已是不已,但是也絕難再進一步。
“哈哈,下次來時,保你洗髓成功!”毒老笑得豪爽。
“謝謝。”寒暄微笑著離開。
回到了自己的宮殿中,寒暄吞下了這枚毒.藥,多年以來的吞毒已經讓寒暄對毒.藥產生了一定的抗性。
當然這些藥并不是亂吃的,順序、分量都有毒老的把控。寒暄最多痛苦到死去活來,但是絕對不會輕易的死去。
變強大需要代價,不管這代價多大,他都愿意去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