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陽斂起思緒,不再去想當時的事。他之所以說想要去落淵湖,就是想要自己落下湖,然后逃離寒暄的身邊。
根據當時的情況來看,從落淵湖的底端被沖出去應該是隨隨機的。看那時軒函找了那么久,柒陽的心里平添了幾分信心。想來自己被落淵湖沖到了脂雪林的某處,就算是寒暄也要花大量的時間才能找到自己。
所以柒陽才會說自己想要去落淵湖,而寒暄嘆了口氣,最后還是帶著柒陽去落淵湖。
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柒陽也不是那么的討厭‘軒函’了。雖然嘴巴上叫著‘軒函’滾,但是心里也知道,‘軒函’是絕對不會真的走的。
然而現在不同了,柒陽是真的想讓寒暄滾,也知道寒暄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手。
柒陽搜遍了所有的記憶,也不知道寒暄究竟是從何時動心。又或者從頭到尾寒暄都沒有動心過,這一切不過是單純的占有欲,是一種偏執。
究竟事實如何,柒陽并不清楚,或者說他已經累了,不愿意再去探究結果了。
和寒暄一起走進東陽的境地,柒陽走在東陽的街道上,左右看了看,發現東陽的一切和以前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熱鬧的酒肆依舊熱鬧,只是門口掛著的幌子陳舊了些。以前住過的翔回客棧大堂里不少人團團圍著,隱約能聽到小童報著:“黑子三四!白子四六!”
時間好像倒流了回去,柒陽有種時間錯亂的感覺。
他和‘軒函’對弈,周圍的人看得津津有味,還有不少人‘指點江山’。不過這次他不再是主角,而是一個普通的旁觀者。
又看了兩眼,柒陽收回了眼神,沒有再去看客棧的方向。
寒暄注意到了柒陽的視線,問道:“想下棋了?沒關系,我陪你下。”
不用看也知道,此時的寒暄臉上肯定帶著笑容。柒陽看都沒有看寒暄一眼,他道:“我現在只想去落淵湖。”
寒暄加快了步伐,和柒陽并肩而行,笑問道:“你就這么想報復我?”
“嗯。”柒陽應了聲。
寒暄無奈笑道:“好吧,下午再去好嗎?我們先休息一下。”
柒陽本來是想固執的拒絕的,但是寒暄突然伸出手來,用帕子幫他擦了下額角的汗。
此時的柒陽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冒出了冷汗。大概是因為身體過于虛弱,自己還強撐著要走路吧。
“再往東邊走,就是我在東陽建的府邸了。”寒暄說道。
“嗯。”柒陽答道,想起來寒暄好像曾經對他說過:‘若是拋下那些功名利祿,和所愛之人一起生活在這東陽,就算是住茅屋,那也似乎不錯’。
現在看來,不過是騙他的謊言,而他偏偏當了真,心里還想著找個繼承人繼承自己的皇位,然后跟‘軒函’一起離開西京,到東陽隱居。
所謂的拋下功名利祿是假,小茅屋更是假的。
“你就沒什么想說的嗎?”寒暄看著柒陽的側臉。
柒陽垂下眼睫,反問道:“你想讓我說什么?”
寒暄笑了笑,說道:“我以為你會提起小茅屋的事。”
“沒什么好提的。”
“說得也是。”寒暄笑了笑,嘆了口氣,繼續走在柒陽的身邊。
那些帶來的侍從們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柒陽很少能接觸到寒暄以外的人。無論做什么事情,寒暄都十分排斥別人接觸他,什么事都喜歡親力親為。
柒陽搞不懂寒暄的想法,要是在宴會之前,他還會猜測說寒暄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在乎自己的,現在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心里亂七八糟的像這些什么,柒陽忽然聽到寒暄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到了。”
柒陽抬眸一眼,竟是一個有些破舊的小茅屋。柒陽瞳孔微縮,但很快他就斂起了自己的驚訝。
看得出來這個茅屋已經有些年頭了,像是在四五年前搭建的。
那個時候‘軒函’才剛剛入仕為官,成為奉越國的朝臣。
偏偏這么的巧,柒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有點簡陋,但里面還好。”寒暄笑道,臉上沒有一絲的尷尬。
看著寒暄臉上著一如往常的沒皮沒臉的笑容,柒陽才回過神,覺得眼前的人從來都沒有變過。
掀開簾布,柒陽走進了茅屋。
身上穿著錦衣,肩上披著狐裘的柒陽跟這個簡樸的小屋格格不入。不過柒陽本人并不在意,他左右環顧了一下,發覺小屋布置得正合他心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而右手側又是一扇小門,推開小門,柒陽看到了用土夯起來的灶,看起來有些簡陋,但是足夠讓人下廚做飯。
柒陽將門拉好,然后轉身對寒暄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寒暄整理著床鋪。
柒陽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必搞這些東西。沒意思。”
“有沒有意思你說了不算。”寒暄抬眼看了眼柒陽,說道:“過來,躺著休息一下。”
柒陽感覺自己是有些累了,但是他并沒有坐到寒暄的身旁,而是坐到了椅子上。
“椅子上冷,到床上來。”
然而柒陽沒有反應,寒暄站起身,坐到了柒陽身旁的椅子上。
柒陽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脫了鞋上床去睡了。
看著柒陽把自己的身體都裹在被子里的警戒模樣,寒暄笑了笑,坐到了床頭,沒有睡在柒陽的身旁。
柒陽連身上的狐裘都沒有脫下來,就把自己悶在被子里了,他只露出了一小片的腦袋。而寒暄就慢慢的順著柒陽露出來的發絲,有一下沒一下的,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溫柔。
寒暄盯著柒陽的頭發看,思緒漸漸被牽遠,飄回到了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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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你們看看這廢物的慫樣,笑死人了!”十歲的二皇子寒露雙手叉腰,大聲的嘲笑著伏在地上的瘦弱男童。
男童渾身是傷,身上穿著的也是低劣的粗布麻衣。俊秀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淤青傷痕,還沾著些泥土。
這被人欺辱的男童正是只有九歲的寒暄,母親盡管美艷動人,被世人稱之為天下第一美人,但是皇帝一旦厭倦了,他的母親在這后宮之中就什么都不是。
母憑子貴沒有錯,錯在帝王太過花心,太過冷血無情。
就算是親生的兒子,如果只是個廢物,沒有利用價值,那么也就沒有關注的必要吧。
沒錯,寒暄在絕大多數人看來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天生廢骨,完全無法修煉武功。
寒暄為人陰冷孤僻,似乎腦子也不好使,在文治方面的天賦比不上任何一個皇子。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文不成武不就’。
母族沒有勢力,而寒暄本人也沒有帝王的恩寵,在這看權勢看地位的皇宮之中,寒暄過得連個下等奴婢都不如。
連個才人養的狗都比寒暄過得要好。
寒暄趴在地上,疼得連站都站起來。
這個時候在二皇子寒露身邊的男童說道:“二哥,你要小心這寒暄。聽說最近幾個教訓他的奴仆都莫名其妙沒了命。”
寒露冷哼一聲,完全不以為意,“哼!就這么一個廢物,我母妃送了兩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本皇子,想要害我?這個廢物還不夠格!”
“是是是。”四皇子寒信點頭稱是,完全一副阿諛奉承的模樣。
寒暄微微抬起頭,淺色的眼眸此刻看起來竟是如此的懾人可怖,被那眼神盯著,就像被一條陰冷的毒蛇盯上了一般。
寒露被嚇得渾身一抖,直接一腳踩在了寒暄的后頸上。
名貴精美的靴子狠狠的在寒暄的脖頸上碾著,讓寒暄的臉只能被埋在土里。
寒信看得心里有些恐慌,他勸道:“二哥你快別踩了,要是死人了就不好辦了。”
寒露心里也有所顧忌,他抬起了腳,卻在下一個瞬間踢上了寒暄的臉。
鼻血瞬間噴涌而出,混著塵土,將寒暄的臉糊的面目全非。
“我們走吧,至于他會不會死接下來就跟我們沒有關系了。”寒露冷笑一聲,然后帶著自己的隨從離去。
寒信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寒暄,最后還是追上寒露。
“二哥你等等我啊!”
雖然霽雪國的皇子們最大的也不過十二歲,但是生活在深宮之中,豈能與一般的孩童比較?寒露早早的就心思惡毒,寒信看起來心地善良,但也沒有安好心思。
而寒暄早已麻木,但他也不會輕易放過那些折辱自己的人。
之前那寒露命侍從將寒暄捉來著偏僻的角落,此時寒暄的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畢竟這里跟冷宮只有一墻之隔,大部分人都嫌晦氣,壓根就沒有多少人愿意來這里。
不過這樣正合寒暄的意,沒有人最好,如果有人的話,一定不會救他,反而會一腳踏上他的背脊,讓他更沒有站起來的力氣。
好不容易的,寒暄那個才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的塵土和傷痕他已經顧不得了,寒暄從懷里掏出一顆藥,他看了兩眼,最后還是沒有吃下去。
這是毒.藥,也是救他命的藥。
天生廢骨的他想要習武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換血洗骨,二是吞毒換髓。兩條路都不好走,換血洗骨,他哪里來的資本?但是吞毒洗髓他倒是能做,只是一旦開始就不能停下,每一次都有死的可能。
現在的他還沒有決定,也還沒有找到真正能洗髓的劇毒之物。
將毒.藥收好,寒暄一瘸一拐的走回自己母妃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