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柒陽的好幾縷頭發都汗濕了,他蹙著眉,很不舒服的樣子。
柒陽一向喜歡整潔,最討厭的就是衣衫不整,身上沾汗。而寒暄總是讓他的衣衫凌亂,身上出汗,這也就是柒陽為什么那么討厭寒暄的原因之一。
柒陽想要自己換身衣服,但是寒暄緊緊的摟著他的腰。
扯了扯不開,柒陽氣得想要踹寒暄一腳。
感覺到動靜的寒暄醒了過來,他撐起身子,笑問道:“怎么了?”
“想洗澡。”柒陽皺著眉說道。
“好。我幫你。”寒暄說著就開始脫柒陽的衣服。
柒陽直接給了寒暄一個滾字。
寒暄舉著手,無奈的說道:“好好好,你自己來。”
柒陽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寒暄,然而寒暄也不生氣,好像無論柒陽做什么事情,他都會包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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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文程的府中。
文程拿著一把見剪刀正在修建盆栽,一旁的老臣抱拳作揖。一名老者對一名才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作揖,看起來有幾分違和,但當事者都覺得這再正常不過。
“殿下,您與陛下同位皇室血脈,難道您真的甘愿一輩子臣服于陛下之下嗎?”老臣一臉嚴肅。
文程拿著剪刀的手一頓,他開口道:“我沒有他的才能。就像舅父說的那樣,我是棟梁,但卻不是那搭建棟梁的人。”
老臣彎腰俯首,繼續冒昧道:“那殿下大可得個親王的身份,得塊封地自己逍遙去。”
文程笑了笑,看起來十分的斯文,他的長相偏儒雅,不像寒暄那樣有侵略性,此時笑起來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親近。
“我志不在此,我想要輔佐寒暄統一天下。”文程神色溫柔,不帶一絲的作假。
老臣文喜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恕臣無禮,殿下該站得更高才是。”
文程轉過身來,對文喜說道:“叔父你別說了,我是不會同意和那人一起推翻寒暄的。”
“依老臣之見,陛下身邊的那個柒陽實在是一大禍患,不得不除!”年邁的文喜眼中寒芒乍現,那分明是對柒陽的殺意。
文程道:“舅父,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無須擔心。”
“那我便先走了。殿下若決定了做一件事一定要堅定的走下去,哪怕不擇手段!”哪怕是歲月在文喜的臉上留下再多的痕跡,都無法遮掩住文喜身上的狠辣。
原本看不太管文喜作風的文程,做法和手段也漸漸開始向文喜靠攏了。
有些事情如果按照正統的做法來,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所以文程已經不決定再繼續坐以待斃了。柒陽是一定要死的,不僅僅是為了寒暄好,更是為了整個霽雪國好。
在文喜走后,文程才放下手中的剪刀。
盆栽已經被剪得亂七八糟,放在架子上的剪刀更是被捏變了形,再也不能用了。
然而文程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那個怒到把剪刀捏到變形的人并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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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想吃些什么?”寒暄摟著柒陽的腰問道。
柒陽的眉頭皺著,他一點也不想理會寒暄,然而他知道,他要是不理對方,以寒暄那死皮賴臉的性格,一定會讓他更煩。
所以最后柒陽十分不耐煩的答道:“喝粥吧。”
寒暄點了點頭,說道:“喝粥好,你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吃不得大魚大肉。”
“哼。”柒陽冷哼一聲,直接撇過了自己的腦袋。不管他說什么話,寒暄都會變著花樣的夸他。
這要是換做以前,柒陽心里還會竊喜一下,但是現在,無論如何柒陽都高興不起來。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你高興起來。”寒暄溫柔的用手指幫柒陽順著頭發。
原本烏黑發亮的發絲中摻雜著幾根銀絲,寒暄的手頓了頓,用黑發將白發遮擋。
柒陽察覺到了寒暄的異樣,他將自己的頭發捋到胸前,立馬就看到了自己的白發。
“我今年才二十七,就有了白發。”柒陽自嘲般苦笑一聲,然后沒有理會那根白發。
拔了也好,剪了也好,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寒暄笑著安慰道:“沒關系,養好身體,會慢慢變黑的。”
“你別騙我了,你最擅長的就是騙我了。”柒陽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說我騙你有什么好處?嗯?”寒暄湊在柒陽的耳邊說道。
柒陽橫了寒暄一眼,下意識的就說道:“你最大的樂趣不就是騙我玩?”剛說完柒陽就閉上了嘴,這樣平淡自然的對話會讓他錯以為兩個人還是從前的模樣。
不過可惜的是,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了。
“說實話,那天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柒陽問道。
“你只是受了很重的傷,很快就會好的,不用擔心。”然而寒暄這話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究竟會不會好,其實兩個人心里都有數,只是寒暄不愿意相信事實罷了。
柒陽撩開馬車的簾子,向外面看去,問道:“還有幾天才到東陽。”
寒暄答道:“快了,也就兩三天。”
“嗯。”之后柒陽便沒有再開口說話了。
寒暄很少對柒陽生氣,基本無論柒陽做什么寒暄都一一包容。反倒是柒陽總是被寒暄惹得炸毛,年少的時候基本是天天被寒暄氣到炸,然后又被哄好。
從兩人相識至今,也有七八年的時光,柒陽不再是那個年少輕狂的少年帝王,寒暄也不再是那個成天就想著喝酒調戲人的浪蕩子。
兩個都在成長,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也越來越遠。
柒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現在的寒暄,面前的人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讓他怎么擺出好臉色?
柒陽掀開簾布,靜靜的看著外面,盡管只是透過這小小的窗口,但是柒陽心里還是很滿足的。至少他看到了外面,真正的出了皇宮。
田野小徑有些崎嶇,但是馬車十分的平穩,路旁是大片的田地,有不少人正彎著腰插秧。
看著這些百姓們似乎過得還不錯,柒陽心里也寬慰了些。
這是柒陽多年以來的習慣,下意識的關心百姓過得好不好,一旦有什么問題他就會想盡辦法的去解決。
不得不說柒陽是個好君王,但是記住柒陽好的百姓不多。更多的人根本就是不清楚凌宣帝柒陽的無知百姓,這些百姓也沒錯,自己都顧不到好,為什么要去擔心別人?對于百姓來說,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才是最正確的。
柒陽心里明白,當自己失去了地位,不會再有多少人在乎自己、尊敬自己。
而寒暄是個例外,從始至終,寒暄對他的態度都沒有太大的改變。
除了奉越國國破的那天,寒暄冷血無情將他拉下皇位,平時寒暄都和平時一樣是那副死德性。
在柒陽的心中寒暄一直都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明明是該討厭到直接一劍捅穿的人,可柒陽卻莫名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
柒陽嘆了口氣,放下了撩起簾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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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時間,馬車終于行駛到了東陽。
東陽的天氣很溫和,不像長安那樣已經寒入骨髓。
柒陽披著厚厚的狐裘被寒暄扶下馬車,本來寒暄是想把柒陽抱下馬車的,但是柒陽堅決的拒絕了。
盡管東陽的氣候很溫和,但是柒陽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僅僅只是走兩步就讓柒陽有些力不從心。
柒陽的身體就像一個漏斗,吃的那些補品完完全全的從柒陽的身體里流出,沒剩下多少效用。
柒陽知道自己的身體肯定是出了什么巨大的問題,但是寒暄并不會為他解答,他只能靠自己去猜。
看著柒陽泛著青紫的嘴唇,寒暄問道:“是不是冷了?我怕幫你暖暖。”
柒陽可不想讓寒暄在自己身上占便宜,所以他答道:“我一點也不冷。”
寒暄握住柒陽的手,說道:“那你的手為什么這么冷?”
柒陽面無表情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說道:“習慣了,沒感覺。”
這個時候那些仆從們都已經退下,此時停在樹林邊的馬車旁只有柒陽和寒暄兩人。
寒暄從背后擁住柒陽的身體,他問道:“這樣的話,有沒有暖和一點。”
柒陽嘆了口氣,說道:“寒暄,別這樣好嗎?沒意思的。”
“事到如今你要我怎么放手。”頭一次的,寒暄的臉上沒了漫不經心的笑,取而代之的是微微苦澀的笑容。
“你什么都能放得下,放不下的是我。”柒陽轉過身,他直視著柒陽的雙眼,眼神堅定。
寒暄的臉上重新盈上笑容,眼角眉梢間滿是喜悅,他道:“那就好。”說著寒暄又要擁抱住柒陽。
然后柒陽用一只手抵在了寒暄的胸膛上,阻止了寒暄的擁抱。
“我們就在這里分開吧。是終點是原點,很好不是嗎?”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柒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盡管弧度不大,只是淺淺的笑著,但這也很難得了。
寒暄斂起了臉上的笑容,說道:“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柒陽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我知道,不會。”
“你知道就好。”說著寒暄溫柔的摸了摸柒陽的長發。
原本烏黑的發絲,現在漸漸失去了原來的光澤。
寒暄用手指順了兩下之后就收回了手,修長的手指蜷縮而起,其上青筋綻露。片刻之后寒暄的臉上又露出了往常那樣的笑容,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兩個人還是以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