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漩渦越卷越大, 讓那些觀望的人一個個都摸不清頭腦。
皇帝寒暄好像勝券在握,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而文程一脈的人開始蠢蠢欲動。
丞相邢華峰一直保持中立, 然而有幾個人回信?
朝堂之上, 誰甘心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就算原來有一個‘趙巍宸’, 現在也是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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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府中, 文程正低頭認真的寫著些什么。
這個時候一個黑衣男人敲了敲門, 然后走了進來,他跪在地上,然后恭敬的說道:“稟告主子, 已經找到他了。”
“好,盡量拖住他, 我自會去見他。”
“是!”黑衣男子答道, 然后就退了出去。
文程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那支毛筆卻是已經碎成了兩截。
雖然文程恨不得一刀將柒陽了結了,但是不行。
因為柒陽的命和寒暄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只要柒陽死,那么寒暄也一樣要死。
當初文程在獻出蠱毒的時候就極力反對寒暄用自己的命來吊柒陽的命,然而寒暄是個瘋子,誰的話也不聽。
文程知道寒暄的想法,這樣的話, 柒陽就多了一個人保護, 那個人就是他, 文程。
文程也知道, 寒暄誰也信不過, 除了寒暄他自己和柒陽,寒暄誰也不會相信, 包括他。
這一點文程早就知道了,他從來都沒有被對方相信過。
多年以來的‘信任’不過是利益使然,然而文程并不后悔。
他心中敬佩的就是這樣的寒暄,狠辣果斷,就算是對自己,寒暄也一樣能狠得下心來。
要是寒暄當初沒有選擇服毒洗髓,那么寒暄今日恐怕只能是白骨一具。
不過,寒暄就是寒暄,如果不夠狠,不夠果斷,那么寒暄也就不是寒暄了。
然而,寒暄太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更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一個人,拖著兩條性命,還要獻祭龍脈,終究是活不長的。
那些寒暄不會去做的事情,都由他去做!
惡人也由他來當,如果有人問他后不后悔,那么他的答案絕對是不后悔。
文程合起了書案上的冊子,然后站起了身。
這平靜的日子也該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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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陽在往東陽而去,他沒有騎馬,只是慢慢的走著。
走了兩天,柒陽在一間客棧停歇,才剛剛坐下沒多久,旁邊一桌的人就開始鬧了起來。
那兩人不過是在爭甜豆花好還是咸豆花好,柒陽不明白這兩個人為什么連這個都能爭得起來,難道豆花不是什么都不放才好嗎?
有人開始勸架了,“爭什么爭,當然是甜豆花好了!”不知道是誰喊了這么一句。
然后這兩個差點熄火的人又重新爭吵了起來,這個時候店小二走了過來,抱歉似的說道:“這位客官,要不要我給你換個位置?”
柒陽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來二兩……不,來半斤牛肉幾個小菜,酒就不要了。”
——“說起酒來,當然還是霽雪國的寒雪酒更甚一籌。”
——“軒函兄可真是在說笑,寒雪酒哪里比得上烈馬酒?”
想起過往的對話,柒陽不想喝這客棧里普通的酒水,倒是有些想和寒雪酒了。
“好嘞!”店小二高聲答道,然后就去了后廚。
柒陽撐著下巴,靜靜的看著那兩個人爭著豆花的口味。
柒陽覺得自己已經很久都沒有這么輕松過了,沒有那么多要考慮的東西,只是隨便走走停停,看看路上的風景。
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
柒陽垂下了眼眸,想起來年少時和‘軒函’一起到處游蕩的時光。
在離開前的那一日柒陽就服下了那枚丹藥,柒陽最討厭的就是自欺欺人。哪怕曾經想過,如果能夠忘記過去的一切就好了。然而真的忘記了,柒陽仍舊會是毫不猶豫的恢復記憶。
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騙自己。
既然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什么交集了,寒暄也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冷血無情,那么那些也沒有必要再去過于計較了。
柒陽撐著下巴,看向了窗外,六月天里,小鎮上的木槿都開了。不過比起木槿花,柒陽還是更喜歡海棠花。
柒陽的手不知覺的摸了摸那放在身邊的油紙傘,上面粉白色的海棠花是寒暄親手畫上去的。
其實寒暄的畫技比柒陽的更好,然而寒暄并不怎么作畫,就算動筆,那也是為柒陽而畫,并不是興趣使然。當然,如果柒陽也能算作是寒暄的興趣的話,那么討好柒陽,也算是寒暄興趣使然了。
沒等一會,小二就端著小菜上來了。
以前總是吃那些山珍海味,然而柒陽還是覺得這樣簡單得有些粗的飯菜更加的好。
皇帝看上去雖然風光,但那些珍饈美味每次都需要層層的檢驗,每次柒陽用膳的時候都冷透了,倒不如熱騰騰的粗茶淡飯。
慢慢的吃完飯,柒陽去柜臺定了個房間。
他并沒有定上好的客房,畢竟他還是要符合自己現在的形象。他現在是個人普通的人,而且看起來有些落魄。
柒陽摸了摸自己臉上帶著的假胡茬,然后帶著自己有些粗簡的行李上了三樓。
二樓是地品房,離大廳很近,下面的聲音能夠全部傳入其中。三樓稍微好點,是人品房。雖然內部配置算不上好,但也算安靜。
將東西放到了桌子上,柒陽推開了窗戶。
窗戶對著的方向正好是長安,柒陽遙遙的看著那個方向。
好一會柒陽才收回了眼神,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去長安了吧。
西京也是,聽說那里已經改名了,叫做西安。
晚上洗完澡之后柒陽就準備睡了,趕了幾天的路,柒陽一直都沒有好好的休息。今天終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柒陽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都沒有入睡。
其實柒陽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沒了身份的束縛,柒陽反倒是有些茫然起來了。
腦海之中又回想起了曾經那些美好的記憶,柒陽覺得一切都恍若隔世。
現實是沒有如果的,如果他們之間的身份不是如此,那么也就沒有現在想著這些的他,那又更談何所謂的如果。
所以……事已至此,世上也沒有后悔藥吃,他該做的是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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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柒陽就醒了過來,雖然一晚上都沒有睡好,但是柒陽還是決定趕快離開。
他不知道該做什么,就連睡覺,好像都成為了多余的。他只能不停的走,走到那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終點的地方。
才剛剛結了賬,柒陽還沒有走出客棧,就聽到了有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往東邊的那座橋就斷了。”瘦高男子皺起了眉頭。
“是真的嗎?我過幾日還準備去東陽呢,這一回不知道要等多久。”
另一人答道:“這有什么的,直接繞道不就好了,也就是多花上個半月時間而已。”
“唉,我還是打道回府吧。”瘦高男子嘆了口氣。
“你是打哪來的?”
瘦高男子答道:“我是從長安來的。”
那人用胳膊捅了捅對方,然后一臉神秘的說道:“聽說前不久回到長安的趙巍宸將軍犯了事,被捉進了天牢里。”
瘦高男子擺了擺手,說道:“別提了,據說今天就要流放到南夷,真是可惜了一個忠臣。聽說三日后會經過這里,希望到時候能夠一睹真容。”
“是啊,也不知道這個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找了個破理由把趙將軍治了罪。要知道,我向來是討厭那些朝廷的鷹犬的,唯獨這趙將軍,我是真心的佩服!”
柒陽將視線投到了在說話的兩人身上,他張了張嘴,本來是想問些什么的,然而始終沒有問出口。
柒陽嘆息了一聲,然后繼續在這客棧訂了房間。
他還是想在這里等幾日再離去,好再聽聽長安的消息。
柒陽有些搞不明白寒暄的想法,明明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只要奪去趙家的權勢就可以了,寒暄這么做,明顯是有些寒了忠臣的心。
呆在客棧的第三天,一個男人找上了柒陽。
柒陽坐在大廳窗邊,喝著沒什么味道的茶水,聽著那些江湖俠士們的閑談。
這個時候,一個男人站在了柒陽的桌邊,開門見山的說道:“柒兄,我們的主子想要見你。”
柒陽的眼神微微一閃,看來自己的身份還是暴露了。柒陽猜測對方一定是某位權臣的收下,霽雪國的朝臣中,有兩個人的可能性最大,邢華峰和文程。
而這兩人中,文程有動機。
柒陽不是傻子,他知道文程對寒暄的心思和一般的大臣不一樣。
柒陽說道:“抱歉,我想,還是本人來會比較有誠意一點,代我向文程問好。”其實柒陽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就是文程的人,他也算是在試探。
既然他和寒暄共用性命,那么文程也不會輕易的殺死自己。
這就是柒陽最為有恃無恐的地方,而文程偏偏又拿柒陽沒有辦法。
男人遲疑了下,然后說道:“抱歉,我們主子很忙,還是希望你能跟我走。”
柒陽垂下眼眸,自顧自的喝著茶水,然后說道:“那么我只能抱歉了,我也很忙。”
忙著聽一些雜七雜八的消息,柒陽不想那么輕易的就去見文程。他不知道文程想要找他做些什么,他也不想去理會有關于寒暄的那些事情了。
男人想起了了文程交代給自己的話,知道還有別人盯著柒陽,如果鬧大了被別人識破柒陽的身份,那么他自己身也難保。
所以男人抱拳一拜,說改日回來造訪,然后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