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服完毒之后寒暄都會虛弱上一兩天,好在一個月只需要服用一次毒.藥,而且也沒有人會來到這死過后妃的晦氣宮殿來一探究竟。
寒暄的日子并沒有比以前好過多少,吃的是稀薄入水的米粥,穿的是連最下等宮女都不如。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偌大的皇宮中,寒?;钤诰屏秩獬刂猩菝叶热眨芽s在陰暗的角落里。
十四歲那年,寒暄義無反顧的服下劇毒之藥。
洗髓之痛非常人能忍,但是一旦成功,那么從此之后對痛的感覺就會大大削弱。也就是說寒暄對疼痛的感覺會比一般人要更加的遲鈍得多。
這是件好事,同時也是件壞事。好的是在打斗中不會因為疼痛而影響自己的判斷,壞的是就算是自己瀕臨死亡,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
不過寒暄并不在意這些,只要能夠強(qiáng)大,這并不算什么。
從服下劇毒洗髓的這天開始,寒暄的人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盡管從外表上來看,寒暄看起來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但是寒暄自己知道自己已經(jīng)爛到了骨子里,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不再是廢物,而是資質(zhì)成長為能夠把其他人碾壓的存在。
寒暄并不蠢,相反的,他異常的聰明,又懂的隱忍蟄伏。
寒暄最擅長的就是笑著將人推下萬劫不復(fù)的深淵,然后順便捅上幾刀,他聰明,狡猾,似乎無所不能。不少人都紛紛暗中投誠,想要助寒暄一臂之力。
十六歲那年,寒暄便開始蟄伏,所有的動作都藏在暗處。
派邢華峰潛入奉越國,讓那人入仕為官,插.入眼線,散布勢力扎根在奉越國,一步步蠶食奉越國,為的就是將來有一天登上帝位之后一舉吞并奉越國。
寒暄的野心很大,也從來都不知足。
寒暄本來以為自己就會這么順利的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但是他的生命中出現(xiàn)了一個特殊的人。
從接觸的一開始寒暄就知道對方是奉越國的少年帝王,和他完全相反,那個人生活在陽光之下。
柒陽似乎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奉越國的皇位一早就為柒陽?zhǔn)備好了。奉越國的繼承人是柒陽,也只有柒陽。
而寒暄必需得在陰暗的角落打著滾,拼命的掙扎,然后將那些擋在他前面的人一一擊退。
有著截然相反兩段人生的兩人,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是陌路人。
寒暄本來沒有興趣自己潛入奉越國的,但是又想要看看,生長在陽光之下的皇子究竟是何等模樣。
他不羨慕,但是柒陽確實是他曾渴望的模樣。
第一次見面是在東陽的脂雪林里,寒暄知道柒陽十來東陽尋找人才的,寒暄自認(rèn)為能夠入對方的眼,所以就提著一壺酒,就在脂雪林里等待著。
“小兄弟,要來喝一杯嗎?”寒暄揚了揚下巴,提起手中的酒朝對方晃了晃。
柒陽看了眼寒暄,居然道了聲好。這在寒暄的預(yù)料之外,本來以為像柒陽這樣做事從來都一板一眼的人不會答應(yīng)和別人喝酒。
寒暄笑了笑,然后問道:“要用杯子還是直接喝。”
柒陽看了眼酒壇,說道:“用杯?!?
“這位小兄弟,在下軒函,閑來無事就到了東陽,可惜在這脂雪林中晃蕩了三天,都沒有遇到個人。好在今天遇到了你,不然我是準(zhǔn)備明天就離開東陽?!?
“哦,是嗎。”柒陽接過杯子,語氣很平淡。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寒暄靠坐在海棠樹下。
柒陽輕嗅了嗅杯子里的酒,確認(rèn)其中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之后才喝了下去。
“楊七。”柒陽聲音清越,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平淡到有些疏離,但是又讓人心里生不起厭惡。
“請問楊七兄是否上頭還有六個哥哥?!焙颜{(diào)笑般的問道。
“無?!逼怅柎鸬靡琅f簡潔。
寒暄提起酒壇就喝了一大口,有清亮的酒液順著寒暄的脖頸流入衣襟。
柒陽皺了皺眉,十分不認(rèn)同寒暄這種喝酒方式。
“楊七兄覺得這燕酒如何?”
柒陽細(xì)細(xì)的品了一口,然后道:“有酒味但無酒形?!?
“何以見得?”寒暄笑問道。
寒暄將直接將酒灑在地上,然后說道:“若是讓普通的山野村夫來喝自然是不錯,但這燕酒空有酒的味道,卻沒有酒的后勁,喝起來未免有些寡淡乏味。”
柒陽這話明顯有暗諷寒暄是山野村夫的意思,不過寒暄就好像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一樣。
寒暄前傾身子,直視著柒陽的雙眼問道:“那楊七兄說何等酒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柒陽把玩著酒杯,指了指北方,道:“依我看,北地的烈馬酒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酒。燕酒?呵,與之比較就如同是在班門弄斧。”
“烈馬酒?據(jù)說濃烈無比,后勁極足。若是那酒量不行的人聞上一聞,怕是都能醉了。不過……”說道這里寒暄頓了頓。
“不過什么?”柒陽問道。
寒暄笑道:“說起酒來,當(dāng)然還是霽雪國的寒雪酒更甚一籌。”
柒陽嗤笑一聲,說道:“軒函兄可真是在說笑,寒雪酒哪里比得上烈馬酒?”
“不信?”寒暄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褪去,他繼續(xù)道:“那楊七兄來喝一喝著寒雪酒就知?!?
“這里哪里來的寒雪酒?”之前一直坐在石頭上的柒陽站起身來,拂了拂身上的灰塵。
寒暄笑著說道:“巧的是在下去年新雪來前正好在脂雪林里埋上了幾壇寒雪酒?!?
柒陽點了點頭,道:“脂雪林的確是個埋酒的好去處,畢竟能進(jìn)來的人不多?!?
“哈哈哈哈,楊七兄真是懂我?!?
“呵呵,軒函兄真是有些不要臉面。”
“呃……”寒暄的動作一頓,隨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楊七兄第一次和在下見面,就把我看得如此透徹,佩服佩服。”
柒陽臉色一僵,心道眼前之人未免有些粗鄙無恥了。
三兩下寒暄就掘出了幾壇酒,就還未開封,柒陽就聞到了酒散發(fā)出的香氣。
“這酒還不錯?!逼怅栒f道。
寒暄單手提著酒壇,對柒陽笑著說道:“這是當(dāng)然,這寒雪酒可是我親手釀的?!?
“看不出來軒函兄還會釀酒?!?
“哈哈哈,釀酒如此簡單的事,聽楊七兄的口氣還以為多難呢?!闭f著寒暄直接拋了一壇給柒陽。
柒陽穩(wěn)穩(wěn)的接住酒,可臉上卻有幾分嫌棄。
剛剛從土里挖出來的酒壇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這讓向來愛干凈的柒陽有些無法忍受。剛剛暗諷軒函是山野村夫,就是因為軒函的行為實在是有些粗鄙。
“喝啊,怎么不喝?”這個時候的寒暄已經(jīng)將酒開封。
清潤的酒香散入空氣之中,柒陽感覺這寒雪酒還挺不錯的,就是嫌棄上面的泥土。
想到這里并不是皇宮,自己現(xiàn)在并不是柒陽而是‘楊七’,柒陽忍著不適用袖子擦干凈酒壇上的泥土,然后才將酒倒入杯子中。
而此時的寒暄已經(jīng)直接端著壇子開始喝酒了,柒陽皺了皺眉頭,說道:“軒函兄,你這喝法未免太過粗獷了些。”
寒暄放下酒壇,道:“粗獷?我覺得尚可,喝酒還講那么多禮數(shù)該多掃興?!?
“說的也是?!弊焐想m這么說著,但是柒陽還是繼續(xù)按照自己的方式喝酒。
“時間也不早了,我該走了,軒函兄,我們有緣再見?!逼怅枌⒕茐畔?,然后就準(zhǔn)備離開。
“誒誒誒!楊七兄你怎么就走了?!焙褜χ怅柕谋秤昂暗?。
柒陽擺了擺手,然后說道:“明日早晨再次相約此處,記得帶棋?!?
“好!”喊完后寒暄就倚靠在樹干上,他晃了晃手中的酒,低頭兀自的笑著。
有趣,有趣!
在柒陽的面前寒暄向來表現(xiàn)的十分的厚顏無恥,看得出來柒陽很是看不慣寒暄的某些行為,比如說不修邊幅,不愛干凈,聒噪無比,廢話一堆。
不過寒暄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纏了上去,大概是覺得柒陽和別人不同吧。雖然每次都叫他滾,但是到了關(guān)鍵時刻還是會心軟。
表里不一的人寒暄見多了,但是像柒陽這樣心軟的卻不多見。
本來沒什么興趣潛入奉越國的寒暄生出了去奉越國玩玩的心思,反正閑來無事,去奉越國謀個一官半職玩玩也是不錯的。
兩人從十九歲就相識,至今已經(jīng)八年。八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寒暄本以為一切結(jié)束之時他能毫不猶豫的抽身而去。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虛假的笑容慢慢的變了真,說出口的謊言也真的想要去實現(xiàn)。
假的說多了,或許真的能成真也說不定。
坐在床邊的寒暄輕柔的幫柒陽理著發(fā),長長的眼睫垂下,淺色的瞳眸中是近乎癡狂的渴望。
他渴望柒陽能夠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由自己完完全全的占有,任何人都無法窺視。
任何不確定性的因素都會被寒暄扼殺,如果不是百分百的確認(rèn),那會讓寒暄十分的恐慌。
的確,人都會死,就像他的母妃。人的死期到來,誰也攔不住。
如果柒陽真的要死了,那么他也會陪著柒陽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哪怕是死了,他也要和柒陽在一起。
一個人啊……太孤單了……
灰暗的天空還是紛紛揚揚的飄下雪來,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就連氣候溫暖的東陽都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