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之文的確是在此處被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者便是他的妻子馬氏,只是不巧的是,馬氏失蹤了。”秦澤微微嘆了口氣,“那日我們在六西街口守著,眼看著她與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入了一家布莊很久未曾出來,我們便上前去查看,卻不想布莊中根本空無一人,只有開店的老闆以及她的一個夥計。”
“所以,這個馬氏非常地可疑?”
秦澤只是點了點頭。
月夕又看了看屋子的地面,“恐怕,餘之文並不是在這裡遇害的。”
這一句話,勾起了秦澤的興致,眼前這女子的洞察力,果真不一般,他雙手環(huán)胸,洗耳恭聽。
月夕見秦澤這般模樣,也心照不宣得微微揚起嘴角,“餘之文被發(fā)現(xiàn)時,他的身邊皆是藥物,這一舉動的確是一種假象,但兇手的目的,我想不是毒藥,而是真正的殺人地點。我在檢查夢落姑娘的屍體時,順便也看了一眼餘之文的,我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甲中,有一些還未乾透的黑泥,這種黑泥,一般是種植草藥的泥土,我在寒先生的藥圃中見過,而這嘉善堂是一家藥鋪,方纔進院子時,我也發(fā)現(xiàn)院子那邊正好有一個種植藥草的藥圃,所以,我想……”
秦澤恍然,“餘之文身上的草藥是掩蓋他身上泥土的痕跡?也就是說,餘之文是在藥圃中被害的?”
月夕微微點頭,眼中卻寫滿了肯定。
秦澤說完,立刻轉身,來到藥圃旁,開始自己觀察,房子左邊的藥圃中,種的皆是一些尋常的藥物,房子右邊的藥圃中,藥物非常的稀少,像是被翻新過一般,月夕站在他的身旁,卻仔細觀察這秦澤,她笑了笑,道,“秦大人,有何發(fā)現(xiàn)嗎?”
秦澤只是微微搖頭,“狡猾的馬氏,竟未曾留下半點證據(jù)!連動機也是讓人捉摸不透。”
“依我看來,馬氏是受人指使,而餘之文,未必是馬氏所殺。”
“何以見得?”秦澤滿是疑惑得看著月夕。
而月夕只是笑笑,“直覺!女人的直覺一向都是很準的。”
見月夕笑了笑,就如同和煦的春風撫摸在自己的心口,秦澤的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他連忙扭過頭去,不在看她,此時,卻看到左邊藥圃中,有一株碧藤蘿身旁竟不像其他草藥一般佈滿幾株雜草,他忽然反應了過來,連忙將不遠處的竹心竹風招了來。
他指著那株草,道,“將它挖開!”
半晌,當竹心竹風將碧藤蘿連根拔起時,在碧藤蘿的根部竟然繫著一卷白色的麻布,他小心得將麻布取下,慢慢攤開一看,裡面卻是一張寫滿字的絹布,看著,像是一份賬單,但,好像是缺了一半。
月夕見罷,也只是平靜的笑了笑,“這動機,算是有了。”
“你是說,馬氏會爲了這份賬單謀殺親夫?”秦澤將手中的賬單緊緊握住,這個馬氏的心腸實在是太過歹毒了些!
月夕卻只是搖頭,“我有一個感覺,馬氏並不是殺害餘之文的主謀。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殺害夢落姑娘,姚媽媽和餘之文的毒藥,按照獄卒所說,食了這毒藥,會開始癲狂,而且身上會在長黑斑,等到黑斑褪去,他們就會保持在似幻似真的狀態(tài),然後平靜得死亡。若是這樣的話,中毒的過程會很漫長,很痛苦。或許,這藥便是經過餘之文之手,交於姚媽媽手上的。”
“可是,夢落之死,爲了什麼?”秦澤雙手環(huán)胸,進入沉思。
月夕的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她就像是天空的皓月,狡黠潔白,永遠讓人觸碰不到,卻又像是一朵傲立的芍藥,遺世獨立。
“我還需要一些證據(jù)。”月夕喃喃道。
“什麼?”秦澤滿臉疑惑得看著她,“你——”
話還未說完,月夕便自顧自得在這院子中轉悠了起來,“大人,倘若馬氏真的要殺了餘之文,爲何不等到拿到您手上另外一本賬本之後再殺呢?再者,所有證據(jù)對她都有利,她爲何還要走呢?”
春風拂面,衣裳微浮,逆風中的倩影總是有種纖纖瘦弱之感,月夕緩緩站立,又下意識得摸了摸臉上的疤痕,暗自嘆息,“果然還是無法平靜面對啊。”
秦澤聽罷,也不好上前寬慰,他也知曉,方纔與月夕一路從府衙走到六西街,路上的行人無不暗自指點,而當時的月夕卻是一眼的不屑一顧,臉上顯得分外的平靜,好像這一切都與她沒有關係,而如今的她,眼神中帶著三分的憂愁,一份的落魄,纖細的腰肢在微風的吹拂下,像極了玉河邊上成排的楊柳枝,美而不俗。
“今日,我們到此爲止吧,我派人送你回逸翠園。”說著,他便緊緊握著手中的賬單,往門外走去。
月夕向他福了福,眼中卻是分外的不捨,好不容易能夠在這大街上走上一遭,這麼快,她便又要回去了。
其實,逸翠園與棲燕樓大同小異罷了。
竹心上前爲月夕引路,見月夕眼中的些許落寞,暗自笑了起來,他向竹風使了一個眼色,道,“月夕姑娘,如今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去落仙樓弄些吃食如何?”說話聲不大不小,正好使秦澤與月夕聽個滿懷。
而魁梧偉岸的竹風也是憨厚得點點頭,卻見他用渾厚的嗓音道,“是啊!大人,你們不餓,我倒是餓了!”
秦澤責怪得看了他們一眼,“看來我平時對你們太過於放鬆管教,你們竟如此無法無天!”
шшш? тTk дn? c o 但當她看到月夕眼中的那一絲小期待,他只好暫時放下責罵的姿態(tài),“罷了罷了,天色尚早,走吧。”
落仙樓是整個雲(yún)陽城最有特色的酒樓,很多文人雅士皆會在此出沒,落仙樓也會有絲竹聲樂,與棲燕樓不同的是,這落仙樓中賣藝的,可男可女,且是名極一時的名角,當然,他們的聘價也是不菲的。
落仙樓最最出名的便是鵝翅,每日裡只有十隻鵝翅,若是去晚了,即便是出再高的價格也是難尋的。
形形**,物盡風華,落仙樓中的擺設猶如這名字一般,猶如謫仙之感,一進門,嫋娜的絲竹之聲,如同那繞樑的煙霧,久久不散,漸漸侵蝕著人們的心魄,這是何等高超的技藝。
此時,迎面走來一個藍衫男子,文質彬彬得上前對秦澤拘禮作揖,卻被秦澤一手擋住,秦澤的臉上也只是透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家仁兄不必多禮。”
那男子笑了笑,嘴角竟出現(xiàn)了兩個深邃的酒窩,“貴客上門,怎能不禮?幾位這邊請。”說著,他退到一旁,引著幾人到了二人的一個極其雅緻的廂房中。
幾人在二樓的廂房坐定,廂房三面封閉,一面透空,正好面對著正中央的舞臺,這樣的設計以便客人們能夠欣賞到足夠美妙的節(jié)目,又能夠商談要事而不被打擾。
竹風竹心會意,便在一旁守著,而此時,舞臺中一亮,一個偏偏佳公子從天而降,一襲月白色綢衣,沒有半點摻雜,就像是一朵空中飄忽的雲(yún)一般,輕盈剔透,再看他頭上只簪了一根極其樸素的玉簪,卻道是一個不拘小節(jié)之人。棱角分明的臉龐,襯托著一對極爲深意的狐貍眼,仙氣不足,妖氣有餘。
在座的所有人皆被這男子引了目光去,就連月夕也不例外。
這男子不知爲何,突然從掌心掏出了一塊潔白的巾帕。他口中吹了一口氣,那巾帕瞬時間變成了一隻會飛的白鴿,掌聲之餘,他又從身後掏出一個用金絲做的鳥籠,將這潔白的白鴿放了進去,他輕輕地關上了籠子,用自己的雲(yún)袖輕輕一擋,金絲籠中的白鴿竟不翼而飛,而在籠子裡的,卻是方纔那男子原先從掌心處掏出的那一帕白巾。
動作如此連貫神速,竟讓人不易查出破綻,這樣的技藝實在是高深!
秦澤輕咳了一聲,問道,“這人是誰?”
月夕卻是詫異得看向秦澤,“原以爲秦大人與他相熟,月夕還想向這位技人討教討教呢。”
正在此時,竹心便上前道,“主子,此人名叫玄熙,是一個遊歷四方的術士,今日經過雲(yún)陽城,恰好身上盤纏用光,所以便演上一出以抵了飯錢,順便給在座的各位助興。”
“術士?”秦澤蹙眉。
而月夕的眼中忽然動了動,這個叫做玄熙的男子,分明便是那日在玉河邊賣水果的男子,雖然那時的他並不是那般的光鮮,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她這輩子都無法忘卻。想到此處,月夕饒有興致地瞇了瞇眼睛,此人在這落仙樓出現(xiàn),必定有事發(fā)生。
這頓飯吃得異常的緩慢,秦澤卻給自己緩緩倒了一杯酒,問道,“對於今日所查,月夕姑娘有何感想?”
月夕放下手中的碗筷,輕輕笑了一聲,“秦大人是想要聽聽小女子的拙見?”說著,月夕將目光投向這雅間的一扇木月屏風上,這是一扇普通的桃木浮雕屏風,但屏風上的刺繡卻是不俗,圖畫是前朝張士林的真跡,而繡工則是極爲罕見的柳州繡,看似平實無華,但卻價值不菲,“小女子如今,無話可說。”
“你可以說說,姚媽媽之死。”秦澤未曾擡頭,自顧自地替自己斟酒。
“關鍵在於那毒藥,月夕思來想去,既然這藥在大瑞極爲罕見,那我們要考慮是否是外來之物。”月夕頓了頓,“這件事,恐怕寒先生會比我更加清楚些。”
秦澤苦笑一聲,並未說話。
“難道,寒先生也不知曉嗎?”月夕這纔開始皺眉,而眼神卻還是那般得平淡。“所以,我們又要重頭開始了……”
秦澤放下酒杯,眼中充滿了冰冷,月夕被嚇了一跳,就連追隨他多年的竹心也非常的識相得站的遠遠地吞了一口口水,“或許,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