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你說的眉目嗎?”蘇朗極其不情願地穿著一身農婦裝扮的女裝,滿臉嫌棄地在嘉善堂對面不遠處的街口擺弄著手中的燈籠,他一邊擺弄一邊鄙夷得瞥了一眼在一旁努力低著頭扎著燈籠的竹心,又看著身旁茶棚中坐著喝茶的秦澤,口裡嘟囔著:“都幾日了?若再無線索,我可要回去了!若不是爲了那一頓鵝翅,我纔不會做如此大的犧牲!”
“你若是回去了,那鵝翅便沒有了。”從身後悠悠地轉來了秦澤的聲音。
蘇朗一聽,停下手中想要脫下衣服的動作,連忙跑到秦澤的身前,道,“秦兄,我們已經在這條街上呆了三日了,這大魚什麼時候才能上鉤啊?”
“別急,大魚是需要耐心釣的。”秦澤放下手中的茶盞,看著不遠處的嘉善堂。
蘇朗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秦澤制止住,秦澤微微指了指前方,那兩個女子一前一後,進了一家布莊。
蘇朗微微挑眉,指著那布莊,“這有何稀奇的,兩個女人去逛布莊。”
“看那兩個女子是誰?”
“這不是餘之文之妻馬氏嗎?還有一個,定是她的好友吧。”蘇朗攤攤雙手,表示無奈。
秦澤則亦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起身對一旁的竹心竹風道,“走吧。”
“那我呢?”蘇朗揪著秦澤的衣袖。
秦澤上下打量著他,“你留著,繼續觀察。”
話音剛落,秦澤便與竹心竹風一同到了這劉氏布莊。
剛進門,便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走上前來,籠著他們道,“幾位客人,請問你們想買點什麼樣式的布啊?本店今日裡新添了幾塊新的布料,不知你們想要哪一種?”
秦澤環顧著四周,卻見店中空無一人,像是從未有人來過一般,店面很小,幾乎一覽無餘,牆邊是幾個空架子,地上皆是布料,一個小夥計正在將這些布料往架子上搬,秦澤微微蹙眉,還是來晚了一步。
“你是這兒的老闆?”竹心將那女人拉到一邊問道。
女人笑道,“是啊,不知這位客人想要買些什麼?”
“方纔我見幾個女子來到你們店內,怎麼一眨眼功夫便不見了?”秦澤上前一步,眼神中充滿了堅定,逼問道。
那女人瞧著眼前此人來頭算是不小,竟害怕得哆嗦了起來,“沒……沒有啊,你們……你們……你們是今日頭一個進我們店的客人啊,你瞧瞧,我們……我們貨都沒理好呢。”說著,她伸出右手指了指正在幹活的小夥計,小夥計也轉身點頭哈腰得笑著。
見這女人的神情,似乎並不是在扯謊,這條線索,算是斷了,秦澤笑了笑,眉眼中的英氣依舊,“既是如此,那我們還是不打擾你做生意了。”
正在燈籠攤子旁的蘇朗正扯著脖子張望著 ,他這輩子可真是被秦澤這小子給揪得死死的了!爲了半個月的鵝翅,他也只能忍!此時卻見一行三人從布莊中出來,面色凝重,便知他們未曾有收穫,蘇朗的臉上便揚起了一個挑釁的表情。
“怎麼樣?一無所獲?”蘇朗上前想要搭著秦澤的肩膀,卻被秦澤閃躲到了一邊。
秦澤做雙手環胸,一隻手抹著下巴,皺著眉頭,好似樹頭被遮住陽光的新葉,精神半無,沉思良久,他才道,“金蟬脫殼!”
“這我知道!只是這馬氏爲何要玩這一招啊?”蘇朗湊了上來,睜著他那雙大眼問道。
“這麼一來,就表示,這個馬氏與她的丈夫餘之文之死定有聯繫!”
“啊?”蘇朗突然一驚,“謀殺親夫啊!”
秦澤只是微笑,或許,這馬氏做得並不止是謀殺親夫。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蘇朗又問道。
秦澤淺淺擡頭,今日的天色有些陰沉,似乎是要下雨的樣子,春日多雨,潤物無聲,這也會沖掉很多未曾察覺的線索,他指著這西市的最高樓,道,“去那裡。”
月夕乾咳了幾聲,她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黑屋裡已經有些時日,期間,只有小梨偷偷得來過,每次她都是偷偷得來偷偷得走,似乎害怕被察覺,黑屋中的氣息十分嗆鼻,今日的天窗竟毫無陽光照射,顯得這裡格外的陰冷潮溼。
突然,一隻老鼠從角落中竄了出來,剛好從她的腳邊經過,她連忙起身跳了起來,額頭直冒細密冷汗,片刻慌張之後,她便又冷靜了下來,這姚媽媽爲何要將她關在黑屋裡,這些日子竟毫無理會,且這黑屋中的味道異常的刺鼻,並非是普通的惡臭,還夾雜著腐爛的味道。
難道?
月夕渾身一驚,這是她最不願意去想的,她緩緩起身,往方纔老鼠來時的方向走去,那一處是整個黑屋中最最黑暗,也最最惡臭難當之地,雖然顫抖著雙手,但她的眼神中卻寫滿了鎮定,她毫不猶豫得翻開鋪在地上的那一塊破爛的黑布,這個角落雖說是整個黑屋中最黑暗的地方,但只要有光透射進來,多少還是看得見的。
瞬時,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正靠在牆上,空洞的雙眼處早已沒有了眼珠,留下兩個陰森黑暗的黑洞,滿頭的頭髮並未全部脫落,稀疏得留在了頭上,隱約還能看出她生前的模樣,她是一個女人。
滿身的綾羅早已退去,現如今,她只是一副枯骨,但這粗布麻衫也難以掩去她那亮麗的身姿。
只是!看這屍體腐爛的情況,這黑屋中雖說看著陰暗,但卻未必潮溼,屍體腐爛的速度會很低,而且,這具女屍早已現了骨頭,那便說明,她已經死去大半年之久,這大半年,何來的腐臭?
月夕蹙眉,掀起了那女人的衣裙,頓時,眼前的場景使得她竟有些悲傷,女人的腹中躺著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而這一陣陣惡臭便是從這具屍體散發出來的,這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孩,看樣子,像是一具男屍,小小的孩子,如今身上爬滿了蛆蟲,還有便是一隻只墨綠色的螞蟻!而這螞蟻身上竟隱隱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與這難聞的腐臭形成了一個最鮮明的對比。
循著這香味探去,一個淡藍色的織錦香囊浮現在她的眼前,這個香囊像是別在那女子的腰間,但不知道是何緣故,竟掉到了地上,月夕彎腰拾起那香囊,這淡藍早已褪去大半的華麗,但從這材質上,似乎是用非常罕見的雲錦,上面繡著一對幽蘭,白玉的眼色,楚楚動人,還有隱約繡著英娘二字,這二字應當是這個女人的閨名,囊中是一顆顆凝結成球的東西,不知是何物,但卻能夠散發出淡淡的香味,這香味很淡,若是鼻子稍微不尖便很容易忽視,莫不是這漫天的惡臭,月夕還真聞不出這香囊中的氣味。
她小心翼翼得將香囊收好,這黑屋是姚媽媽永遠懲罰奴婢的手段,姚媽媽收留月夕時是兩年前,她來到這棲燕樓時,並未曾聽說這黑屋中還關有人,或許,這個女人已經關進來很久了,以至於他們忘記這裡有一個女人,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得將月夕也關了進來?又或許,他們早已忘記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這一切就像一團迷霧,總也理不清,剪不斷。而唯一能夠解開這一團迷的,便是出去。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天窗外又響起了小梨的聲音,小梨和平常一樣,將一包饅頭從天窗丟下,然後想要一溜煙得逃走。
“唉喲!”小梨剛要轉身逃走,卻聽到身後有一陣**聲傳來,她便停下了腳步,來到天窗口,往下探了探,“月夕姐姐,你沒事吧?”
“小梨,我撞到了頭,現在流血了!”月夕奄奄一息得喊道。
“什麼?!”小梨嚇得渾身哆嗦了起來,“這可怎麼辦月夕姐姐?”
“這樣,你去將姚媽媽喊來,我自有主意。”
聽得月夕自有主意,小梨也將心放了下來,“好,月夕姐姐,我這就去喊姚媽媽!”
過了半晌,卻見一羣人圍在了天窗旁,使得原本便不亮的黑屋顯得更加的陰暗了,出口在下面,只是被一把鋼索鎖住了,而此時人皆在天窗之上,那便說明,來者並不是想要放她出去。
“喲,聽說你撞破了頭?姚媽媽讓我來瞧瞧,你究竟死了沒有。”來者是青梅 ,青梅瞇著眼睛看著裡面的情形,臉上浮現出一絲蔑視的微笑。
月夕瞧了她一眼,如今她還沒搞清楚姚媽媽究竟要對自己做什麼,但是有一點,殺雞儆猴還是必要的,或者說,自己就是那一隻被殺的雞。
棲燕樓之所以是一個賣藝不賣身的青樓,而非是風花雪月的妓館,那是因爲棲燕樓中的花魁娘子各個都是身家清白自己有一門才藝,並且容貌出衆的,若是棲燕樓失了這些有貌又有才的搖錢樹,那麼氣數也不會長久,培養一個有貌的女子已然不容易,更何況是有才的女子。
所以,棲燕樓的規矩甚嚴,雖說與姚媽媽簽訂好條約,若是能夠找到比自己優秀,或者能夠培養得出那樣的人才,那麼就可以被贖身,但是,那樣的女子實在是少數,而大部分想要離開棲燕樓的,唯一的辦法便是付得起姚媽媽開出的天價贖身費。
爲了棲燕樓的長久,姚媽媽也是煞費苦心了,所以才關了自己,想要殺雞儆猴。
月夕只是微微揚起嘴角,道,“青梅姐姐,奴婢知錯了,還望姐姐開恩,若是姐姐能夠幫助奴婢逃出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奴婢願意以青梅姐姐馬首是瞻!”
青梅卻還是輕蔑得笑了聲,“你以爲這樣便好了嗎?”她揚了揚手,身後便走出了那幾個彪形大漢,這大漢手中各自拿著一桶餿水,開始往這黑屋中傾倒。
邊傾倒青梅邊在一旁說:“月夕,你害得我連唯一出去的機會都斷送了,這禁錮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讓你十倍奉還!好好享受這餿水浴吧,我會轉告姚媽媽,說你因撞破頭而失禁,將整個小黑屋弄得臭氣熏天,我們都沒敢進去照料。當然,我會在你斷氣之後通報姚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