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一盤香噴噴的鵝翅端了上來,這種香味,就像是六月的綠荷九月的棠霜,沁人心脾卻又有一種迷人心竅的甜味,這般的色香味,簡直是這世間少有,天上的吃食,也不過如此吧。
月夕忍不住又拾起筷子吃了起來,而再美好的吃食,此刻在秦澤的眼裡卻味如嚼蠟,他默默地又舉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聽聞秦大人在此,在下特來拜見,不知大人肯不肯賞臉?”一口彆扭的大瑞口音,夾雜著些許西域之音從門外傳來,使得屋內的幾人都頓了頓,守在門前的竹心頓時警惕了起來,他微微將門開了一條縫隙,卻見竹風也守在門外仔細得觀察著四周,在秦澤身邊的兩個侍從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連他倆都犯難,說明,這來者武藝之高超!
過了一會兒,這聲音又傳了過來,“秦大人,別那麼小氣嘛,我將鵝翅讓給了你們,你們不是理應向我道謝的嗎?”
就在這時,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瞬間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月夕定睛一看,此人便是方纔在廳中表演的玄熙。速度之驚人,竟不知道他是怎樣從外面進來的。
竹心見此人忽然出現,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想要制服他,哪隻,玄熙左躲右閃,動作輕盈得像那樑上之燕一般,像是要飛起來一樣,而反看竹心,卻越戰越疲,這場戰局中,雖說看上去是竹心的出招數多,但玄熙卻是以防禦爲主,像是根本沒打算出手。
竹風聽到裡面的動靜,也連忙推開門前來幫忙,玄熙卻還是一臉輕鬆,在竹心竹風二人的夾攻之下,玄熙還是一味得閃躲,顯得遊刃有餘。
“住手!”秦澤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的眼光中頓時充滿了冰冷的殺氣。
玄熙站定,臉上的微笑一直都未曾變化,他看了秦澤一眼,將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向秦澤鞠了一躬,道,“秦大人,請恕在下無禮,只是聽聞秦大人在此處,迫不得已才從窗戶中跳進來的,還請大人見諒。”
這彆扭的口音,總能引得所有人的好奇與注意,而他的長相也十分的有特點,似乎,他本就來自於外域,但不知是哪裡。
看到秦澤眼中的詫異,玄熙只是微微一笑,“在下來自遙遠的西陵國,與大瑞國之間隔著重重的海域,還有一座扶桑島。至今爲止,我遊歷了十個國家,三個海域,四座小島,而大瑞國是我遊歷的最後一個國家。”見在座的二位似乎並沒有心情聽他遊歷的故事,他便道,“我此次前來,只爲了一件事。”
說著,他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將瓶子遞了過去,“我在雲陽城的一個月之間,這裡發生了兩起轟轟烈烈的命案,每一個在命案中死去的人都是中了一種毒,而這種毒是大瑞國沒有的,所以,我便想起了這個,這便是我遊歷扶綏國時,從那裡帶來的一種毒藥,名叫踏夢無音。我覺得,這對你們破案很有幫助。”
竹心上前將他手中的小瓶子握住,秦澤卻道,“無緣無故的,你爲何要幫我們?”
玄熙卻是若有所思得笑笑,不知爲何,月夕總覺得,玄熙的笑容中帶著幾分魅惑,就幾分勾人魂魄的詭異。“大人錯了,沒有無緣無故,我來幫你是有條件的。”
秦澤瞇起雙眼,“什麼條件?”
玄熙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好不容易要說出來一般,緩緩擡起右手,指向一旁正吃著鵝翅的月夕,道,“我要她。”
“噼啪”一聲,玉碗落地的聲音清脆得在這整個廂房中響起,碗中還未吃完的鵝翅卻早已在地上的泥土上滾了一趟,染上了一層更加深的眼色。
月夕微皺眉頭,詫異得看著玄熙,一旁的秦澤臉上卻微微露出了怒容,“不行!”
玄熙卻根本不理會秦澤所言,只是滿臉期待得看向月夕,過了半晌,月夕竟笑了一聲,“玄公子,月夕何德何能?”
“月夕姑娘謙虛了,我西陵國人相信緣分,相信上天給我們的安排,那日在玉河邊偶遇月夕姑娘,便覺得姑娘是一個特別之人,本想著今日吃完最後一頓鵝翅便要離開大瑞國,卻不想還能再見到月夕姑娘,這便是上天賜予我們兩人的緣分啊,我們不能違背的!”玄熙認真的說著,迷一樣深邃的眼眸中,清澈而又透明,看著非常無害,可是不知爲何,在月夕的眼中,她看到的玄熙的瞳孔卻透出了一股奸詐的味道。
月夕只是抿了抿嘴,微微笑著,“玄公子的好意,月夕心領了,只是月夕是大瑞人,按照大瑞的規矩,兒女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當作數。”
玄熙也只是笑笑,滿是無所謂的表情,道,“無妨無妨,到了我們西陵國,那便是緣分做主了!”
“倘若月夕不肯會當如何?”月夕笑中帶刺得問道,畢竟眼前的這個男人武功不低,而且來路不明,還是小心爲上。
玄熙此時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他看向秦澤,“若是你不肯,那就要看秦大人想不想保住你這奴才的性命了。”
話音剛落,竹心忽然倒地不起,雙眼瞪大,像是十分驚恐的模樣,不知不覺中,他的雙手變得漆黑,這像是中了劇毒。
他究竟何時動的手?竹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連忙將懷中的瓶子丟在了地上,自己已經千萬般防備著,卻還是中了此人的招數。
站在一旁的竹風見情況不妙,正要上前拎起玄熙的衣領,卻不想被玄熙牢牢得反扣住手腕,霎時間,劇痛傳來,使得竹風絲毫動彈不得。
月夕緩緩起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忘卻慌張到底是什麼感覺了,此時的她鎮定如鬆,就算再大的風浪,她都能夠平靜得面對。她不喜歡被別人要挾,她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讓別人要挾,迄今爲止,除了身世……
“你想要怎樣?”半晌,月夕脫口而問。
“我說過了,我只要你。”玄熙邪魅的眼睛一直盯著月夕,他感覺月夕這個人十分的有趣,有趣到他不能錯過。
“好!”月夕輕描淡寫得說道一個字,就彷彿她臉上的疤痕,安靜得就好像本就該這樣。
而這個字卻重重得打在了秦澤的心上。
秦澤“唰”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月夕的手腕,“案子還沒結束!你——”
正想要質問時,月夕卻看了他一眼,秦澤在月夕的眼神中看到了堅定以及沒來由的安心,眼前的這個女子,就像一個危險的迷團,每每抽出一絲真相,卻會被另外一個危險所禁錮。他竟然呆住了。
“好!”玄熙拍了拍手,瞬間便將月夕攬入自己的懷中,隨後在桌上丟下了一顆白色的藥丸,道,“這便是你那隨從的解藥。”
話音剛落,廂房中便只剩下秦澤,竹風和躺在地上的竹心三人了。
速度實在太快了,秦澤還沒來得及運氣,那傢伙便帶著站在他眼皮底下的月夕不翼而飛,此刻的秦澤臉上除了一臉茫然,更多得是懣恨和侮辱。
癱軟在地上的竹風連忙拿起桌上的白色藥丸,上前給竹心服下,過了一刻鐘,竹心這才緩了過來。
秦澤一直盯著地上的破碗發呆,此人必定還有其他的目的,因爲緣分二字抓人,實在是太過於荒唐。
西陵國,扶綏國,扶桑國,似乎,牽扯進來的國家越來越多了。
想到這裡,他想要抓住桌上的酒,卻一不小心將酒打翻,“哐當”一聲,酒壺剛好落在了方纔月夕摔碎的那隻破碗旁,他彎腰去拾,卻在那破碗的碎片中看到了一個淡藍色的布頭,這塊布頭十分的精緻,秦澤下意識的上前一扯,卻一不小心扯翻了方纔月夕坐的凳子,他這才發現,現下在他手中的是一個香囊。
雲錦織就的布料是上等的,再加上這顏色,想著也是有些年頭了的,香囊上隱約能夠看見用金線繡成的英娘二字,只是囊中空空如也,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清香。
而這香,他似曾相識。
“英娘?”秦澤喃喃道,“月夕是想告訴我什麼呢?”
“出了何事?”門外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氣喘吁吁得映入了他的眼簾,蘇朗手中捏著一隻雞腿,蘇蘭嘴裡也同樣叼著一隻,看著有些滑稽。
秦澤只是略微搖頭,並未說話,倒是一旁的休息的竹心道,“月夕姑娘被方纔表演的玄熙抓走了!”
“怪不得那玄熙公子方纔一眨眼怎麼不見了呢,原來是來抓月夕姑娘了呀!”蘇蘭只顧著吃著自己口中的雞腿,忽然想到,抓?她連忙上前,丟掉手中的雞腿,用她那油膩膩的手抓了一把秦澤的衣袖,“澤哥哥,你沒事吧?”
蘇朗在一旁無奈得看著自己的妹妹,“秦兄武藝超羣,怎麼可能有事,倒是那個月夕姑娘……”
說到這,蘇朗覺得事有不妥,“這玄熙與月夕姑娘無冤無仇,爲何要抓走她?”
秦澤緊緊握住手心的那個香囊,“此事,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而他手中的香囊卻吸引住了蘇蘭的注意,她放下秦澤的衣袖,指著他手中的香囊,有些不悅,道,“澤哥哥,這是誰給你的?”
秦澤卻一心想著如何破案,便脫口而出,“月夕。”
“什麼?”蘇蘭一臉不悅,“澤哥哥,你告訴我,她是哪門哪戶的小姐?”
“她是秦兄在棲燕樓偶遇的奇女子!”不知不覺中,蘇朗便已經吃完手中的雞腿,他從一旁的桌幾上拿了一塊小棉布擦拭著手。
“什麼?”蘇蘭又是一陣驚叫,“澤哥哥,你怎麼能看上那麼一個卑賤的女子呀?你還收了人家的香囊!”
蘇蘭一把將秦澤手中的香囊搶了過來,“這種香囊這麼破舊,那女子竟好意思送得出手?”她順勢將手中的香囊使勁得揉了搓,搓了揉,可是,那香囊乃雲錦所制,本就不易褶皺,這使得蘇蘭更加的生氣。
“這麼差的布料,她竟能拿得出手?!”說著,蘇蘭的眼睛似乎冒出了些許的火光,要知道,香囊對於一個女子來說,便是定情信物,而對於男子來說,若男子收了那女子的香囊,那便確定了二人之間的關係,那麼,兩人之間就只差媒妁之言了。
她蘇蘭從小被家中父兄捧在手心,從小到大唯一看得上眼的男人便是眼前的秦澤,她怎麼可能眼睜睜得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況且那個女子竟然是一個棲燕樓的賣藝女子!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還是相貌,她蘇蘭與秦澤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她很生氣!
反觀秦澤,卻始終淡淡的,他似乎並未在聽蘇蘭的話,倒是一旁的蘇朗,眉頭早就深鎖,他這個妹妹,在生氣的時候,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夠幹得出來的。記得他十二歲那年,他不小心弄丟了妹妹的愛狗,她竟然二話不說就去馬廄將他的愛駒放跑了,那是一匹還未來得及馴服的汗血寶馬,爲了此事,他還特地跟父親哭訴,誰知父親卻一個勁地罵他不小心,後來,他不得已才躲到了青陽城,眼不見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