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中毒后,身邊的宮嬤嬤第一個求助的是誰,又是誰第一個趕到正陽宮?”古先生淡然一笑,“雖然湘王爺與王后看似并無聯手的可能,但這其中,卻有太多的蹊蹺。”
百里文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先生所言甚是。如若楚千嵐真的與淑貴妃不睦,那么……”
“殿下比我更清楚淑貴妃是什么樣的人,只要想辦法令書淑貴妃相信,無論她怎么做,湘王爺都不可能會原諒她從前的所作所為,那么,對付湘王爺這件事,殿下可就算是多了個幫手了。”古先生笑著道:“甚至不需要殿下您再費心,自有淑貴妃替您分憂解難。”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淑貴妃化干戈為玉帛?”百里文瀚微微挑眉。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古先生微笑道:“殿下與淑貴妃之間,原本就沒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說是嗎?”
百里文瀚想了想。“先生說的是,倒是我狹隘了——大長公主欲要認義女的事,想來淑貴妃還不知情。”
古先生放下茶盞看著他:“還有皇甫神醫已徹底為沈姑娘解除蠱毒的事,殿下也莫要忘了告訴淑貴妃一聲,有這兩樁,足以證明殿下與淑貴妃和解的誠意了。”
百里文瀚原本輕快的神色倏地一僵,沉吟道:“這件事就不必讓她知道了吧。”
“殿下。”古先生卻只是看著他,神色安靜而平和。
百里文瀚垂下眼睛。半晌,方才道,“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就照先生說的辦吧。只是一點,無論如何不能傷了她。”
“殿下放心。我會吩咐底下的人當心。”古先生并不意外他的選擇。笑著道,“其實沈姑娘身邊的人手多的超乎殿下的想象,便是淑貴妃要動手,除了惹怒湘王爺,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而他們要的,就是淑貴妃跟楚千嵐母子倆個斗得你死我活。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但愿能這般順利。”百里文瀚輕舒口氣,將手中茶盞對著古先生遙遙一舉:“有一件事,我疑惑了很久。不知古先生能不能為我解惑?”
“殿下請說。”古先生忙舉起茶杯與百里文瀚輕碰了碰,“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為什么古先生會這般了解楚千嵐?或者說,為什么古先生會這樣關注楚千嵐?”
古先生似是怔了一下,才微微笑道:“因為我與湘王爺之間,有著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恨!”
百里文瀚被他那明明微笑著但卻帶著凜凜寒意的語氣驚了驚,“原來如此。”
他并不接著往下問,因為古先生的神色,擺明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再往下問,他也不會多說,便就此打住了,“想來先生從前與本王提過的那個愿望,便跟他有關吧。先生放心,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一定將他交給你,隨你處置。”
古先生眸光一閃,忙起身,對著百里文瀚長身一揖,“在下便先謝過殿下了。”
……
天氣愈發的熱了起來,若棠覺得自己每天一睜開眼,太陽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出來工作了,到了晚上,勤勤懇懇的太陽公公也不肯早點收工回家。這樣酷熱的天氣,都快將她熱暈了。
百里文瀚提醒過她,要多準備冰好安然度過夏天,雖然她備下的冰也不少,但又要用作冰盆降暑,又想時不時能做些美味的如冰碗之類的消夏鮮品來過嘴癮,又惦記著要給皇甫神醫那里也送些過去,因此,沈宅的冰窖很快就告急了。
這一天,若棠熱的實在不想出門,便打發已經能起身的采青跟如意兩個將她將做好的冰碗速速送到皇甫神醫那邊去。
最近采青似乎有點開竅了,見了如意就躲,如意雖然武功高強,可架不住采青會玩躲貓貓啊,十回大約有九次能逮到采青就算他了不起了。
這樣你抓我躲的,卻還是半點進展都沒有,若棠先還覺得有趣,后來如意那張面癱臉生生的變成了怨婦臉,且這怨婦臉一找不到采青就飄到她面前來荼毒她的眼睛時,若棠就覺得這事兒沒那么有趣了。
為了自己的眼睛著想,若棠也只能盡力的找機會撮合這兩人了。
唉,這世上像她這樣溫柔又善解人意的人,上哪兒去找哦?
所以說,楚千嵐真的賺大發了!
表示對自己很滿意的若棠正趴在涼席上暈暈欲睡,前去給皇甫神醫送冰碗的采青就回來了。她一張小臉紅通通的,也不知是被太陽烤曬的還是其他原因,一進門就撲到冰盆面前呼呼直喘氣,“姑娘,皇甫神醫說他很喜歡您做的冰碗。”
若棠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看她一眼,“我知道了。”
她跟皇甫神醫相處久了,自然明白采青帶回來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簡單了說,皇甫神醫希望明天還能吃到她做的這個冰碗。
“還有這個,他讓奴婢給您帶回來,讓您每日洗臉時挖一點放在水里,堅持用兩旬。”采青將一只素面荷包放在若棠面前,轉頭就又奔向冰盆去了。
“你剛從外面回來,別太貪涼,這一熱一冷的,很容易生病。”若棠一邊拿過荷包,一邊提醒采青道。
采青口中“嗯嗯”的應著,但就是抱著冰盆不撒手。
若棠見她不聽,只揚聲喊道:“如意——”
采青就如條件反射一般,放開冰盆跳起來就要往外跑。
如意的聲音在外頭響了起來:“娘娘有何吩咐?”
采青拼命搖手,對著若棠擠眉弄眼的哀求。
若棠給她一副愛莫能助的神色,“采青想做冰碗冷面,你去幫她打下手吧。”
她毫不愧疚的將采青賣了,采青悲憤難言,扒拉著桌子腿不肯走。門被人推開,如意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拉起采青又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你個野蠻人,快放手啊,痛死我了!”
“你又貪涼了?跟你說了多少回,不要貪涼,小心著涼!”
“要你管!”
“娘娘吩咐了,以后就由我來管你。”
“你亂講,姑娘才不會……”
……
若棠搖搖頭,這對歡喜冤家要修成正果只怕已是指日可待了。
她一邊笑著,一邊從荷包里取出一只晶瑩剔透的小玉瓶來,揭開蓋子,屋子里立時染上了冷冷幽幽卻又經久不散的幽香,她唇邊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些。
現在已經不是她一味地討好皇甫神醫了,皇甫神醫若研究得了什么好東西,也會記得給她留一份。
這都是她努力的結果呢。
想到淑貴妃那晶瑩剔透毫無瑕疵的臉皮,若棠摸了摸自己的臉,愛美本就是女人的天性,能變得更美,誰又會拒絕這樣的機會?
想著最近已經得了皇甫大叔不少好東西,若棠決定明天再熱也要爬起來,親自給皇甫大叔送冰碗去。
想到前些時候的“大作”還沒完成,若棠也不敢再偷懶,爬起來將畫了一半的畫找出來,認認真真的繼續忙活起來。
待到第二日,若棠天還未亮就爬起身來,誓要趕在太陽公公肆虐之前到達皇甫神醫的家。
馬車停下來,若棠跳下來之前,看了看還在努力往上爬的太陽公公,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敲開了皇甫大叔的家門。
因為最近幫著若棠跑腿的關系,采青已經得到了進入皇甫神醫家門的資格,只打發了如意跟車夫回去歇著,下晌又再來接她們后,若棠就帶著采青進去了。
將帶來的冰碗冰粉之類的放入井里湃著,若棠陪著皇甫神醫吃了帶過來的早餐后,便徑直忙活開了。
“前頭我不是說要給你畫幾張畫嘛,正好昨日得了”若棠將帶來的還未裱的畫紙往皇甫神醫面前一放,笑嘻嘻的求表揚:“怎么樣?我這荷花畫的還不錯吧?你要是喜歡,我就叫人拿去裱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就重新再畫。”
平心而論,若棠這畫實在稱不上有多好,畢竟她不是專科出身,還是小時候報興趣班學過那么一陣子,能畫出荷花的形狀來就不錯了。皇甫神醫再隱世而居,曾經也是轟動一時的知名人物,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救人功夫與殺人功夫,就值得多少人為了求得他的幫助而豪擲千金,再是如何珍稀的絕世好畫見的也不少。但看了若棠這分明連好都稱不上的荷花圖,皇甫神醫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畫的不錯。”
若棠立刻“哈”的一聲笑了,愈發臭屁起來,“我就知道大叔會喜歡的,雖然很久沒有碰筆了,畫起來也有些生疏,不過大叔喜歡就好,我這就讓采青將畫拿去裱起來,三五日就能得了,到時候掛在家里的墻上,也顯得屋里沒有那么冷清。”
說罷,高高興興的叫來采青,拿了她的大作去不遠處的字畫店裱起來。
就在這時,門環突然被人哐哐的叩響了。
若棠與皇甫神醫俱是一驚,對視一眼后,若棠瞧著皇甫神醫眼中的猶疑小聲問道:“大叔,我要不要先躲起來?”
她在皇甫神醫這兒來來去去了那么久,除了她連只老鼠都不肯光臨皇甫神醫的家,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在外頭敲門的會是誰。亞雙醫巴。
原還有些遲疑的皇甫神醫立刻道:“不用,你跟貴妃娘娘又不是不認得。”
“外頭來的是貴妃娘娘?”若棠自然要裝作驚詫的模樣,“我還以為是來尋大叔求醫問藥的病人呢。”
皇甫神醫沒說話,正要親自前去開門,若棠已經招呼不知該出去還是進來的采青將門打開了。
門才打開,正要開口的一臉急色的淑貴妃顯然很是吃了一驚,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瞇,隨即露出防備與警惕的神色來,“你是誰?”
她往后退了一步,老嬤嬤立刻上前,將淑貴妃護在身后,低聲喝道:“來人,快將這小賊抓起來!”
“阿蓉!”見真的有人上前來要抓采青,皇甫神醫先若棠一步的開口喚道。
聽到皇甫神醫的聲音,淑貴妃才從老嬤嬤身后走出來,她狐疑的視線在對上若棠恭敬的微笑時,原本壓抑的某種情緒“轟”一下便被點著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若棠對她行禮請安道:“回娘娘的話,近日天氣愈發酷熱,我便給大叔送了冰碗過來。娘娘一路過來,快進屋歇歇吧。”
淑貴妃神色沉沉,目光復雜的久久的看著若棠因恭敬而露給她看的頭頂心,卻半天也沒有說話。
皇甫神醫見狀也愣了愣,他看看淑貴妃,又看看還保持著行禮姿勢的若棠,眉心那道原就深深的皺紋愈發的深了,試探著輕喚道:“阿蓉?”
淑貴妃似終于回過神來,絕美的面容上陰沉漸消,嗓音依然是軟軟糯糯的很好聽,“本宮竟不知道,皇甫神醫的房子里,沈姑娘也能做主了?看來本宮收到的消息,是真的啰。”
她將視線從若棠身上收回來,慢慢看向皇甫神醫,一字一字的問道:“你果真已經徹底將她體內的蠱毒解除了?”
她雖然仍然在笑,但眼底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冰冷銳利,她看著他,不像是在詢問,更像是在質問。皇甫神醫顯然不太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他愣了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身邊不遠處的若棠輕輕開口道:“難道這不是娘娘所希望的嗎?我體內的蠱毒得以解除,娘娘難道不高興嗎?”
“本宮當然高興,本宮很高興!”淑貴妃微微瞇起眼來,她深深的看了若棠一眼,再不說什么,越過若棠便徑直闖進了那間直到現在若棠也沒進去過的西屋。
皇甫神醫也看了看若棠,若棠咬了咬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委屈忐忑的也正看著他。
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復雜,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點什么,但到底也沒有說出口來。他轉過身,跟著進了西屋。
采青抱著畫紙,看看被人把守住的大門,在老嬤嬤那陰沉的目光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挪到了若棠身邊來,“姑娘,那就是淑貴妃啊?”
若棠瞧著西屋的方向,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她可真是漂亮。”采青吁口氣,贊嘆道:“可她漂亮的叫人實在害怕。”
“嗯?”
“您不覺得嗎?”采青又看一眼拿眼睛緊緊盯著她們的老嬤嬤,心有余悸的說道,“她雖然在笑,可是她的眼睛兇的像要吃人!”
“不要怕,有我在呢,不能夠讓她吃了你。”若棠笑笑的安撫她一句。
淑貴妃這般焦急的趕過來,甚至等不及讓人先遞個消息來,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蠱毒已經被皇甫神醫給引了出來,特地趕過來證實這個消息的?
見到她在這里,她心里只怕就已經確定了吧。
她是怎么知道這個消息的?
對沒有聽她話的皇甫神醫,她又會怎么做呢?
會不會就此與她跟楚千嵐撕破臉了?
……
“阿鐘,你說過你會幫我的?”皇甫神醫一進門,淑貴妃已經自動切換到了楚楚可憐的模式,一副被辜負被傷心的失落又失意的模樣。
皇甫神醫先前在外頭看見她眼睛時的那一點陌生感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手足無措的看著她道:“阿蓉,我自然會幫你的!你是怎么了,宮里出什么事了嗎?你不要著急,慢慢說給我聽。”
“皇兒至今仍是與我不同心。”她只說了這么一句,便低下頭來拿帕子捂了嘴,無聲的流下了眼淚來。
皇甫神醫微微一怔,方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一時不由得有些愧疚,覺得自己不該早早替若棠將蠱毒引出來,可一時又想到若棠對他的百般討好與乖巧可人,他又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
但他多年來對淑貴妃的呵護使然,令得他的道歉脫口而出,“是我不好,我竟忘了這一茬。”
“前頭宮里王后出了事,皇兒他竟聽信他人傳言,認定是我害了王后。”淑貴妃幽幽開口,“我與他好不容易才緩和一些,為了個外人,他卻這般疑心我。阿鐘,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難過?”
皇甫神醫立刻義憤填膺的說道:“那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你是他的生母,且不說你斷然不會做出毒害他人的事來,他身為你的兒子,怎么也該毫無條件的相信你才是,怎么能人云亦云,反倒疑心你?莫不是他身邊有小人在挑唆他?”
“我也不知道。”淑貴妃咬著豐潤的唇瓣,可憐兮兮的看向皇甫神醫,“原本沈姑娘蠱毒未解時,他對我還算恭敬孝順,可如今……他看到我,便如看到仇人一般。阿鐘,你說我該怎么辦?”
“這……”皇甫神醫皺著眉頭,他的目光不經意的掠過窗,忽然眼睛一亮,“阿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讓阿棠好好勸勸殿下,殿下一定會聽她的勸,到時候,你們母子之間自然便沒有了罅隙,我這就去跟阿棠說!”
“阿棠?”淑貴妃幽冷的嗓音將皇甫神醫的腳步定在了原地,“原來你跟她已經相熟到了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