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還沒有笨到無可救藥。”楚千嵐緊繃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若棠見他竟是如此反應，忍不住調侃道：“你這就不生氣啦？他暗地里約會你的妻子誒，你這暴脾氣竟然沒有發作？”

“沖你發作？”楚千嵐白她一眼，將兩人的距離拉遠一些，是怕自己身上的血腥讓她覺得不舒服，“本王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若不是那小子跑得快。你看本王發作不發作！”

若棠頗感欣慰，對于他越發體貼入微的不自覺地小舉動更是心滿意足，“王爺能如此相信我，我真是太感動了。”

“少說好聽的話。”楚千嵐瞪她一眼，“老實交代吧，那小子這般大費周章又偷偷摸摸的約見你，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

若棠立刻嚴肅臉的看著他：“他告訴我，晉王要在除夕那夜謀反——這件事你知情不知情？”

“什么？”楚千嵐眉頭一緊。

若棠見他一臉意外的模樣，這才緊張了起來，“你不知道？”

她大睜著眼睛不可思議的模樣惹得楚千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本王又沒有神機妙算的好本事。哪里能事事都盡在掌握。”

晉王太快暴露的野心令皇帝不喜，國安公主死了之后，晉王也跟著沉寂了下來。還以為他是認了命，這才沒有浪費多余的時間跟精力在他身上。倒沒有想到，晉王竟有了謀反的打算。“謝斂如何知道這件事？”

“我也問了。”若棠一臉愁苦的揉了揉被他捏的有些疼的臉頰，“他只說，是有人送信給他，至于是什么人送的信，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那封信，他看了害怕，已經毀了。”

楚千嵐靜默了一瞬，“是百里文瀚？可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若棠聽見那熟悉的人名時，愣了一愣：“你說誰？百里？他不是已經回琉國了嗎？這整件事。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你啊，看著挺聰明，其實就是個傻瓜。”楚千嵐看似嫌棄實則寵溺的吐槽著若棠，“百里文瀚這個人，你當真以為他很簡單？他的母妃出身不高，他卻能成為琉國國君信任的皇子之一，沒點本事怎么行？”

若棠扁了扁嘴。“我何嘗不知道他不簡單，只要心里有了那樣的想法，走上了那條靠著尸骨鋪就的大業路時，就注定其做不了一個簡單的人，否則早就死了無數次了。只是難得遇到那么一個聊得來的人嘛，心里還是有點遺憾的。”

“遺憾？”楚千嵐挑眉，“你要是知道他如何算計你的，怕你此時就不僅僅只有遺憾了。”

“算計我？”若棠有點傻眼，“你還是原原本本告訴我吧。別這么吊著我胃口行不行。”

“你以為今日這個局是誰設的？目的又是什么？”楚千嵐瞥她一眼，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瓜子，“好好想想再說話。”

說罷，自己踱到一旁，取了爐火上的水，往銅盆里倒。

若棠忙上前去幫忙，一邊拿溫度正好的水往他血跡已經干涸了的手上澆，一邊皺眉說道：“難不成今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百里皇子設計的？可是他這么大費周折的，又是想要干什么呢？又為什么偏偏要找上謝斂，還將君六也牽扯了進來——王爺，我這腦子明顯是不夠用的，你還是直說了吧。”

“什么不夠用，分明是自己懶不想去想。”楚千嵐低頭看著她正抓著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細細搓洗著，鬼使神差的拿手指摳了摳若棠柔軟的手掌心。

若棠癢的險些丟開他的手，抬起頭不滿的瞪他一眼，“別鬧啊。”

“簡單的說吧，百里文瀚搞出這許多的事來，目的只有一個——”楚千嵐也不再跟她兜圈子了，讓她知道百里文瀚的真面目，以后自覺的離他遠一點也是好的，“他要讓你在大楚身敗名裂再也呆不下去，等到那時候，他再對你伸出援助之手，帶你離開大楚去琉國，便順理成章了。他算到了一切，卻獨獨漏算了一樣——”

“嗯？”若棠還在努力消化楚千嵐的話，見他停頓下來，一副“你快問我”的傲嬌模樣，連忙順從的問道：“哪一樣？”

“他沒有算到這房間竟有個暗格，更沒有算到，謝君氏沖進來的時候，謝斂早已經不在這里了。沒有謝斂，謝君氏就鬧不起來，你的名聲得以保全，不會落到身敗名裂無人能容的地步，”楚千嵐說到這里，忍不住掀了掀唇瓣，“你說，他苦心謀劃的這一切，就這么輕易的付諸流水了，他此刻心情如何？”

想那百里文瀚跟他想的定然是一樣的，謝斂有了這樣一個可以見到若棠的機會，勢必會想方設法的癡纏，哪里能想到，她就那么輕而易舉的將謝斂打發了，從而徹底粉碎了百里文瀚此次的陰謀。“話說回來，你到底是怎么打發謝斂的？”

“這個啊——”若棠垂下眼，眸光有些閃爍，“就是……”

“不許編。”

“好吧。”若棠抬起眼來，“之前因緣巧合之下，我碰到過謝斂嘛，他跟我道歉來著，問我要怎么彌補對我造成的傷害，我就告訴他，如果真的想要補償我，就請他以后離我遠一點。今日他約見我，我就提醒他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記住，方才能算個男人，于是說完話，他就走啦。”

楚千嵐聽得眉心一跳，“你就直接這么跟他說的？”

那謝斂總擺出一副癡戀的模樣來，照理說，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這樣的深情。就算拒絕，只怕也要心軟的勸慰一番，更何況，他這回還帶了這么驚人的消息過來。

其實那一回在端王府，她對謝斂那些毫不留情的話，后來吉祥都轉述給他聽了，他當時不以為意，如今想來，才知道她心志之堅——于她無益的，不是她要的，她就能狠得下心，往對方心窩里毫不留情的捅著最鋒利的刀子。

若棠自然不清楚此事楚千嵐是這樣看她的，她拿眼睨著他，“要不是我快刀斬亂麻，百里的奸計可就真的得逞了啊。王爺難不成還盼著我被百里帶走？”

“胡說什么？”見她沒事人一樣，楚千嵐終究忍不住好奇，“知道百里文瀚對你做出這樣的事，你不恨他？”

畢竟在她心里，百里文瀚始終是不同的。

若棠遺憾的嘆口氣，“倒也沒什么好恨的，以后又見不到面，我再恨他又能如何？不過是浪費精力，且還影響我的心情罷了。只是難得遇到那么一個聊得來的人……”

“瞧你這一臉舍不得的樣子，這可是當著本王的面！”楚千嵐豎眉瞪眼。

“瞧你這酸溜溜的樣子，我這是跟你實話實說呢，難不成你還希望我對你遮著掩著的？”若棠白他一眼，“言歸正傳，知道了晉王要謀反，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不是要到除夕那日才會反嘛，還有好幾天呢，著什么急？”楚千嵐懶洋洋的說道，“況且，想當皇帝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急的？”

“你不想當皇帝？”若棠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我記得曾跟你說過的，當皇帝沒什么趣味——你以為本王拿話哄著你玩的？”楚千嵐有些危險的瞇起眼來。

“那我倒是要好好問問王爺了——”若棠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跳進坑里來，“既然你根本沒想過要當皇帝，那你又是為了什么，非要段清漪手里的寶藏不可？”

楚千嵐一僵，見她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只得回避了她明亮又認真的目光，含糊不清的說道：“本王要那個，自然是有別的用處的。”

“什么用處？”若棠緊接著追問道。

“自然是……自然是有本王的用處，問這么多做什么？”楚千嵐只好又使出他那招百試不靈的爛招來，“你說過相信本王，本王現在不能告訴你，等到能說的時候，自然不會再瞞著你，你就稍微再等等，好不好？”

康王的情報樓里最近又有了皇甫神醫新的行蹤，想來再過些日子，就能確定他到底在哪兒了。等引出她身體里的蠱蟲，她就能明白他的苦心了。

若棠不滿，卻也拿他無可奈何：“每次都這樣說，算了算了，愛說不說——”

見她耍著脾氣，背過身不再理他，楚千嵐松口氣至于，也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已經來了，可去上過香了？”

若棠哼一聲，不理他。

“別的倒也罷了，有個菩薩倒一定要去拜拜。”楚千嵐促狹的朝她一笑，牽了她的手往外走，“走吧，本王陪你一道去拜拜。”

到底好奇心戰勝了若棠那點不甘心，“什么菩薩？”

“送子娘娘。”楚千嵐一本正經的說道，“咱們成婚也有些日子了，王妃難道就沒有想過要給本王生個一男半女的？”

若棠：“……”

她根本沒想過這件事好吧，這身體還沒滿十八呢，擱后世，那還是未成年少女一枚，生孩子什么的，她一直以為那是遙不可及的一件事。

不過細想來，她的身體健康，跟楚千嵐那什么時，也從未刻意的避過孕，他倆那什么的次數也不少……難不成是她這個身體不容易受孕的緣故？

楚千嵐沒想到一句玩笑話惹得她又是皺眉又是咬手指的糾結的不行的樣子，便出聲安撫道：“你年紀還小，本王也不著急，過個兩三年再要孩子也不急——本王聽人說，年紀太小就受孕生孩子，是很損傷身體的。”

看著他笨拙卻認真的安慰著她的模樣，若棠忍不住戲謔道：“那萬一，我生不出孩子來怎么辦？”

不想楚千嵐竟毫不在意，“生不出來就算了，孩子什么的，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東西。”

若棠再一次掉了下巴，連孩子在他的眼里，都只是有趣或者無趣的東西？

“那咱們還去拜什么送子娘娘啊？”若棠嘴角直抽。

楚千嵐的眉心亦是跳個不停，“難道你就聽不出來，本王就是想跟你出去走走嗎！”

……

陪著傲嬌的某人在萬佛寺瘋玩了一天，到底還是去拜了送子娘娘，采青也如愿的吃到了好吃的不得了的齋菜，一行人才游興未盡的在天黑前回到了湘王府。

只是回了湘王府后，楚千嵐就又見不到人影了，聽說段清漪那邊也見不到人，若棠就知道，他定是為了除夕那日在做準備呢。

想到晉王要謀反的事，若棠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晉王妃來。

不說晉王原本謀反的贏面有多大，現在他要謀反這個消息已經被人知道了，若這樣都還能被他反成功，那楚千嵐跟康王還謀什么皇位啊，趁早歇著吧。

現在看來，晉王謀反只會是失敗的結果。歷來謀反失敗的下場也只有一個，抄家滅族——當然，晉王的族人是不可能滅了，但是晉王府里的人，皇帝卻未必會放過。晉王妃與晉王再是不合，那也是晉王妃！皇帝先還對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期待，晉王舉起反旗那一刻，皇帝還能容得下晉王妃母子兩個？

一想到這里，若棠就坐不住了。但是楚千嵐不在，她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在屋里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大半天，若棠一拍腦袋，“采青，快讓人去福仁胡同請小舅爺來王府一趟。”

康王奪嫡的事小舅不但知情，還參與其中了，旁人若棠不能說，小舅卻是可以商量的。

周厚元來的很快，還沒進屋，若棠就已經撲過來了，“小舅，你快進來。”

周厚元一頭霧水的被她拉進屋里，又見她神神秘秘的遣退屋里所有的下人，仔仔細細關好門窗，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由得好笑，“這是要跟我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還真是見不得人的事情。

若棠拉著他坐下，茶水都忘了要給一杯，就與他并著頭將晉王要謀反以及晉王妃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嘀嘀咕咕的講給他聽了。

周厚元袖手沉吟。

若棠說完了，見他半天不說話，心急的推了推他的手臂，“小舅，你倒是快想個能令晉王妃脫身的法子啊！”

周厚元睨著她，“這個晉王妃當真那么重要？重要到你的小舅來了半天了，你連一杯水都不記得要給一杯？”

“呃……”若棠都要急死了，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小細節，聽他說了，連忙就去倒水來，“小舅，你說有沒有可能，皇帝看在平國公府的份上，不會對晉王妃怎么樣？”

“天真。”周厚元接過茶杯，嗤笑一聲，“晉王謀反那是大逆之罪，論罪是要株連九族的，皇族不好誅連，晉王府連貓狗都活不了，更何況是晉王妃，還是懷著晉王孩子的晉王妃！”

果然情況跟自己想的一樣糟糕，雖然若棠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此時聽著周厚元毫不留情的將這話說出來，她還是覺得心驚肉跳的厲害，“那，那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晉王妃呢？”

“你先說說，你是怎么打算的？”周厚元喝口水，放下茶杯，重又袖著手，慢條斯理的問道。

這又不是攸關他可愛又貼心的外甥女兒的性命的事，他自然是不著急的。

若棠見他絲毫不著急的模樣，一咬牙，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我想讓晉王妃死遁。”

周厚元挑眉，“哦？怎么個遁法？”

“表姐夫不是大夫嘛，他應該弄得出能令人假死的藥來吧。等表姐夫將藥弄好了，我就往宮里去一趟，讓晉王妃服下藥，晉王妃假死之后，勢必就要送出宮來，到時候再將晉王妃偷出來不就好了？”

“好膽量！”周厚元贊她一聲，“想的也不錯，但是實施起來，卻會有很多問題——首先，晉王妃服下假死藥后，宮里的御醫能不能查出來？其次，晉王妃被運出宮，那也是直接進入晉王府，你要如何偷人出來？再來，尋常人家死個人也要停靈七日，晉王妃死了，怕不止七日那么點時間吧，如今又是冬天，不用擔心尸身腐爛的問題，那么停靈這段時間，她是要一直假死下去嗎？躺在棺材里，要瞞過所有人的耳目，不吃不喝不動，最后只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具體細節，咱們不是還可以再想辦法嘛。”聽周厚元說此計并非不可行，若棠一顆心頓時放下來一大半，“小舅，其實我仔細想過的，倘若晉王舉兵造反，晉王妃除了死遁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當然，平國公可以去求皇帝，但是皇帝盛怒之下，只怕連平國公府也要遷怒。平國公以及平國公府里的所有人都對我很好的，我實在不忍看著百年軍侯世家就這樣無端的沒落了……小舅啊，你就幫我想想嘛，我頭都快要爆炸了啦！”

她使出這撒嬌耍賴的絕招來，周厚元哪里扛得住，不住聲的道：“好好好，小舅幫你想辦法。”

滿口就答應了若棠的請求，半點沒有想過此事若是失敗，周家會面臨什么樣的危險。

“首先，是你表姐夫肯定能弄出假死藥來——他能弄出來嗎？”周厚元問她。

若棠眨眨眼，“應該……能吧？我這就讓人去請表姐跟表姐夫過來！”

“只叫你表姐過來就行，那呆子就算了，這么大的事，免得嚇壞了他，你表姐還要心疼好半天。”

若棠眉角抽了抽，一想也是，便讓人去請周靚云了。

等周靚云來了，三顆腦袋并在一處，你一句我一句，說的好不熱鬧。

當緊閉的房門再度打開時，送走了周厚元與周靚云，若棠原本焦躁不安的神色早已不見了，“果然三個臭皮匠能賽過諸葛亮啊！”

……

翌日，周厚元一大早就過來了，二話不說將一只精致的白玉瓷瓶交給若棠，“呆子說了，這藥的藥效能持續十個時辰。還有一點要先說明，呆子也不能肯定這藥會不會對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損傷。”

若棠愣了愣，想到晉王妃對她肚子里孩子的看重。

但眼下這危急時候，哪里還顧得了那么多，“先把大人保住了又再說！”

“你就那么肯定，晉王妃會不管晉王，獨自偷生？”周厚元完成了他此行的任務，閑閑的與若棠磕著牙。

“晉王那樣的人，哪里值得晉王妃跟他一起死！”若棠撇撇嘴，“他們之間的情分，早叫晉王折騰完了。小舅，你是不是覺得，晉王妃陪著晉王去死才是正理？”

“那倒不是。”周厚元笑了笑，“我只是擔心你一廂情愿的忙活這半天，萬一晉王妃卻不這么想，咱們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若棠朝他笑道：“我了解她，她不會讓咱們白忙的。小舅，我不認為她這是在偷生，是不應該的。晉王謀反，晉王妃半點不知情，憑什么要晉王妃為了晉王的野心送掉性命？誰的命又不是命呢？何況晉王妃還是一個十分熱愛生活的人，我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無辜被牽連受死的。”宏名有扛。

“知道了，小舅又沒有看不起她。”見她一本正經的認真模樣，周厚元不由得也認真了起來，雖然她的話在他聽來未免有些孩子氣，但她是這樣想的，就努力這樣做，這一點，的確像極了他們周家人，“小舅要提醒你，不能光顧前不顧后——你又有沒有想過，就算你成功的救出了晉王妃，往后呢，她的生活你又是怎么安排的？留在京城，一輩子就過著膽戰心驚躲躲藏藏的日子？你說了，她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這樣的人，又怎么受得了過這樣的生活？最要緊的是，你要把她藏在哪里？”

若棠：“……”

她還真是顧頭不顧尾，只想著怎么救下晉王妃的命，卻根本沒空去想救下來之后要怎么辦？

“不管了，先把人弄出來再說！”楚千嵐說過除夕那晚本來就會亂起來，再加上晉王要謀反，一大堆爛事兒，皇帝定要忙得焦頭爛額的，如果晉王妃愿意離開京城，那正是最好的時機。

現在么，救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