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不能完全相信風荷那“良心發現”似的自白,可她那么認真地告白她的真心。那時,我被擊倒了,無法再堅信自己的愛情,也無法再堅信自己愛人的美好。那番話,就像最鋒利的矛頭,打破了我的防護,刺進我的心里。
我向劉明訴說自己的苦楚。朋友永遠都是最后的堡壘。
劉明淡淡地說:“她說的也是實情。你能給她幸福嗎?她能給你幸福么?當然,如果她因為自己給不了你幸福才那樣,你會好受點。可是現在,她說的這些有點兒殘酷。”
于是,我記起了風荷的話:“我想要的你已經給不起我了,你想要的我也給不了你了。”我掂量著到底是因為哪一條才會讓風荷那樣說?重點在哪一條上?哪一條才是風荷甘愿那么絕情的原因呢?
我愿意相信她覺得給不了我幸福,才說了絕情的話。為了我能給她正常的生活,僅僅是為了這一點,她還不值得付出這么多。我終于有了信心,又去找風荷了。
房門開了,風荷還在。她肯定舍不得離開。我無聲地進門,站在客廳中間。沉默包裹著我們彼此的心。
然后,風荷就笑了,說:“你怎么又來了?還不明白?我沒有說清楚嗎?你一定要讓我喪盡天良搞得你永世不得翻身?我還有一點良知,好不好?我怕哪一天你突然開竅了,拿把刀就把我殺了。到了那一天,你完了,我也完了。我可不想和你同歸于盡。你別傻了。你真傻,我以前就看中你這點傻氣,可以一輩子疼我,不欺負我,我能做一個有男人疼的女人。現在你媽媽因為我死了,什么都完了。我可不想下了地獄還要面對你們母子倆,張牙舞爪地找我算賬!你明白了?要不要找人再打你一頓你才清醒?”
我就笑了,說:“別裝了,風荷。你不是絕情的人。你說的表明不了什么,只說明你很關心我的將來。你為什么不遠走高飛?嘮嘮叨叨地說這些干什么?你不像絕情的人,倒像一個嘮嘮叨叨的娘們。”
風荷愣住了,我過去摟住她,吻吻她,說:“我們親熱的時候你怎么一點不絕情?你真那樣對別的男人?”她要打我,我制住了她,仍然吻她,撫摸她。
我說:“你連劉明都騙不了,你還騙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的心思你也明白。你這三言兩語的就想讓我離開?可能嗎?”
風荷冷笑了,說道:“你真會自作多情,我裝什么?我有必要裝嗎?你都這樣了,我還怕什么?”
我才不聽她的話,想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去了廚房,拿了菜刀,說道:“你真的不是裝?那好,我現在就寫一個遺書表明我和你沒有任何關系。然后,我走出去,你什么都別管。你能做到?你能做到,我就相信你的話。”
她還是笑著,說道:“隨便,不過你別拿我的刀,也別死在我的房間里。其他的,隨你便。”
我就笑了,說道:“那好,死在外面,連遺書都省了。謝謝你提醒。”不再笑了,我出去,打開了門,沒有看她。
她說:“好,再見。”
于是,我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我覺得自己沒有表明什么,可是她卻怕了,又問:“你打算去哪?”
“春江。隨春江而去,有山有水,也許能被沖到海里。”我說,“我已經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這就是我的命。我為了一個利用我的人,失去了那么多,還有什么臉面活著?原本我還可以安慰自己,她是愛我的。現在,沒有必要了,什么都沒有把你要了。”我看了她最后一眼,心里也被自己的話搞得凄凄慘慘的。轉回頭,我真的要走了。
然后,風荷就哭了,癱下去跪在地上。她念叨著:“你逼死我算了。”
我仿佛從黑暗中走出來,看見了光明,回到了房間里。
風荷問:“你將來怎么活?”
我說:“比我無恥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我為什么不能活?”
她哭著:“我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將來一定會崩潰的。我不想看著你一步一步地走到沒有退路。”
我沒有讓她說下去,讓她再說下去,就會再一次進入黑暗。
她還是說:“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人不認我,我在他們眼里都是沒有穿衣服的。可是你不一樣,他們都不認識你,你還是有未來的。”她跪著,扶著我的腿說:“可是你這樣,我們怎么活?我們在一起能做什么?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只覺得自己又被黑暗包藏了起來,分不清東西南北,甚至上下左右。我沒有底氣地說:“無論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我現在只顧及我爸爸。我不能再對不起他。你明白嗎?”
風荷聽了,說:“可是還會有很多人關注我,會連累到你。我不能那么自私。林福,求求你,我不想看著你一步一步被別人的口水、眼光、冷嘲熱諷,慢慢地逼瘋。我求求你別再來找我了,就當我已經死了,把我埋了就算了。我這樣子,好
歹都沒什么了。可是,你不能這么讓我給毀了。我怎么說你才能明白?我愛你,真的很愛很愛你。如果我能給你幸福,我無論怎么樣都不會離開你,把我千刀萬剮我都不會離開你。如果你能快樂,我做什么都愿意。可是現在,我能給你的只能是羞辱,只有恥辱。我不能那么做。我寧愿自己下地獄也不想讓你和我一起被別人嘲笑鄙視。我永遠在心里愛你,永遠愛你,永遠在心里想著你,直到我死。但我們不能在一起。你要活得方方正正清清白白。就算我們不再見面,我也高興,我也幸福。”她伏在我的腿上,哭訴著,“我這些天只是想讓你離開我,對我一點牽掛都沒有。求求你理解理解我的心情,把我當成垃圾一樣扔了。再這樣下去,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我們都完了。你因為我毀了,我肯定不活了。”
“你別說了。”我說,“你能不能別說這個?我們倆好好相處不行么?每一次見面,我們就相互折磨。你什么都別想,只和我好好相處一段時間,行不行?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別再相互折磨了。”
“我不說這個,我說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說。”風荷說,“我心里只有這個,只有你好了,我才能靜下心。”
“我讓你別說!”我大聲說,“你是我的女人,你能不能聽我的?能不能聽我的!”然后,風荷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子,風荷抬起頭,無限柔情地看著我,說:“行,我不再說了。”她站起來,擦干了淚水,微笑著。那笑,怡人的笑,好久不見了。她問:“你還沒吃飯吧?”
我說:“|沒有。”
家里除了方便面什么都沒有。“煮方便面行不行?”風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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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出去吃,我請你吃好的。你看你瘦的。”我說,“你想吃什么?”
她笑著說:“羊肉湯。”她的笑有些勉強。
“好,我也愛羊肉湯。”我說。
我們閑逛在街上。風荷戴了一頂帽子。我摘下了她的帽子,扔在路邊。
她問:“帶著不好么?”
“不好。”我攬著她的肩,“劉明和鄧霞分手了。自從打掉那個孩子之后,他們就不對乎了。劉明現在空落落的,一點都不適應了。”
她說:“男人和女人是分不開的。男人少了女人,女人少了男人,都不正常。他們在一起這幾年,感情都是真的,一分開,肯定會想著對方。”
“所以你不能離開我。”我說。
“不光我一個女人啊!”她說,“你別死心眼了。我說的是男人女人,不是說你和劉明,也不是說我和鄧霞。”
我反問:“世上只有我一個男人?”
“你找一個新的女人,我就找一個新男人。”她說。
我說:“你敢!”我捏她的胳膊。
“不敢,不敢,我這一輩子都為你保留我的心靈和肉體,從今往后,甚至自己都不復存在,只為你。”她笑著說,“只為你一個男人。你就是我的神,我就是那個神的女祭司,一切都奉獻給你。”
我笑了,舒心而又滿足。
那天,沒有人認識我們。我們找了一家羊肉湯館,大吃了一頓。我們倆好久沒有這么舒心地吃一頓飯了。從羊肉湯館出來,我問:“現在干什么去?”
“上網吧,好久沒上好了,有點像他們了。”風荷說。我們去了一家不錯的網吧,要了一個雙人包間。上線之后,我們看到劉明、方子羽和梁寬都在線。劉明組上我們倆。五個人在一起,我心里有點酸,如同最后一次相聚似的。
我們在隊伍里打字聊天。
方子羽說道:“風荷,好想你,你不在,沒高手了。他們這些人都不行,全是豬一樣的隊友。”
風荷說:“呵呵,姐姐我快成一個傳說了,是不是?有沒有善男信女專程去網吧瞻仰我?”
劉明說:“哪有啊!風荷,你可憐可憐我們的林福,別讓他自生自滅了。這年頭,什么事都不好說。要是他哪天說沒就沒了,你不得后悔啊!”
風荷說:“呵呵,我都讓他欺負死了。你也該反思一下了,把人家氣走了,現在舒服了?氣走了人家,你有什么好?”
劉明說道:“有什么?換個老婆而已嘛!我還能打了光棍?再說,我這么年輕,怎么會要死要活的呢?”
我看了一眼風荷,說道:“她現在是煮熟的鴨子,絕對飛不了了。”
風荷回頭打了我一下。
方子羽說道:“現在是游戲時間,少聊那些沒用的了。”
梁寬突然說道:“我三十歲之前不會結婚。結了婚,有了家,孩子老婆孩子,柴米油鹽,衣食住行,人生就真的是剩下了人生。”
方子羽說道:“小孩子,別冒充。”
梁寬說道:“你不知道人生,沒有發言權。知道打裝備的小子懂得什么人生?”
劉明說道:“沒有發言權的是你。人家小方同學可是有過一個小家庭,有過一個美麗的小媳婦。你有過什
么?吃個全雞宴,還被人騙財騙色!”
梁寬說:“劉明,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小子更沒有發言權,老婆都跟別人了,你還嘲笑我?我沒有過,至少我也沒有失去。”
風荷說道:“你們先別說了,先下副本。有什么問題,你們明天在討論。”
方子羽說道:“他們都不成熟,不吵兩句,不知道自己還小。”
玩到晚上十點多,我們才回去。風荷沒有再說打擊我的話,我也沒有提我們的未來。那一晚,久違的甜蜜如蜂蜜一樣浸漫了我們倆。忘掉那些人生的憂患,我們是兩條游弋在甜蜜之中的魚兒。魚只有三秒鐘的記憶,對于人,想要幸福,也只有三秒的記憶就好。忘記痛苦就是幸福的十之八九。八九十分已經是優秀了,不是么?
那一夜,我還是沒有睡著。我緊緊摟著溫潤柔軟的愛人,靜靜地摟抱著,生怕驚嚇走了我的愛情。風荷倒似放下了一切,沉沉地睡得很香。我盯著她,久久地盯著,暗自傷神。
我不知道未來是怎樣的。我只知我的心仍盼著有一天我們可以無憂無慮地在一起生活,就如春節時那樣。我沒有忘記誰,也沒有對誰對什么視而不見。看著風荷,我知道已經破碎的天堂變得更加遙遠了。可是,無論多么遙遠,那也是可以盼望的。
天亮了之后,風荷醒了,看到我,給了我一個甜甜的微笑。那微笑像清晨第一縷陽光。
“你醒的這么早?餓了么?”她問。平淡的生活,吃什么絕對是每天最主要的內容。
“去喝糝湯,多加牛肉。”我笑著說。
“你沒睡好?臉色這么不好。”她問。
“嗯,摟著大美女,哪里睡得著?”我笑著掀開毯子。
她抱住了我,說:“老公,我愛你,我一輩子都想跟著你。”她抱得那樣緊,那樣熱烈。這反而讓我感到心痛。
“我也愛你。”我說。
“我們是第一次嗎?還說這樣的話。”風荷笑著放開我。
我也笑說:“老夫老妻了,你還害羞了?”我瞧著她,笑意更濃了。
“你不會明白。”她抹了一下我的臉。
我說:“你是我老婆,你害羞什么?”
“男人腦子里都缺一根弦,不會明白的。”她親著我說。
纏綿之后,我們一起去吃早飯,像恩愛的小兩口,戀愛的學生,甚至孩子的爸媽。到了糝湯鋪,風荷叫了一屜韭菜包子,兩大碗加雞蛋多加牛肉的糝湯。
我笑說:“你真體貼老公。”
風荷白了我一眼,說:“不體貼也不行啊。老公是天,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老公如果不好了,天就塌了。”
我笑著,看著她去拿包子端湯。那時,我真的有當男主人的感覺。那種感覺真的很舒心。
早點鋪永遠都是那么忙碌,顧客都要勤快自助,否則早飯只能變成午飯了。風荷忙乎完了,坐下,看我笑,問道:“笑什么?看你笑的這么流氓。”
“真是一種享受,看著漂亮的老婆這么為自己忙乎。”我說,“怪不得男人都喜歡溫柔的老婆。”
“對小女子還滿意嗎?”她悄悄地問。
我笑而不答。
“吃完飯,你該回學校了。”她說,“這陣子你的復習也沒怎么認真。看樣子,你要重新開始了。快放暑假了,你要加油。如果你考不上研究生,我真覺得是我毀了你。你一定要考上研究生。那樣的話,我的內疚也會少很多。”
我看著她笑著握著我的手,笑了,淡淡地說:“考上考不上有那么重要嗎?”
“真的很重要。以前或許不是,現在真的很重要。這是我唯一的心愿。我就在這里支持你。你累了,或者想吃好的,你就來我這里休養休養。我想你將來能做一個成功人士,媽媽也會高興的。你成功了,我可以當做媽媽不再怪我了。我心里也好受一點。”
我默默地吃東西。這道坎還是躲不過去。
她又問:“答應我好嗎?你理解理解我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我說。
“你發誓!”風荷不依不饒,一定要我發誓。
我說:“我發誓。我林福一定考上研究生,一年不行就兩年,一定考上。”
她說:“你用我的命發誓,你一定努力復習,不努力的話,對不起媽媽和我,就讓我不得好死。你考不上,就讓我死。”她那么認真地看著我,逼迫著我。
我按照她的話發了一遍誓言:“我林福一定好好學習,考上研究生。一年考不上,我就考兩年。如果我不認真,考不上,就讓我的愛人風荷不得好死。”是啊,她也很明白,我在乎她的性命,如同她在乎我的生命一樣。
她聽了笑了,當即親了我一下。
“我們分不了手。”我暗暗地說,對著好像在背后看著我的媽媽。
這就是人生無奈的選擇。活著的人都是很痛苦地在人生的路口做出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