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癡迷于自己的傷痛,如一只受傷的野獸舔舐傷口,時間久了,人也會疲倦。時間是神奇的,無論偉大還是渺小,痕跡總會被抹去,無論人的心是多么柔軟多么敏感。
曾經我以為再也走不出失戀的悲哀,再也跳不出失戀帶來的情感困境。我錯了,我不是那種千古一愛的癡情人。我大約只是一個不好不壞的男人,甚至有些好色,還是忠厚無能老師窩囊類型的。如果不好色,我為什么總會瞟幾眼路過的美女呢?
這個不好掩飾。
人不應該掩飾,更不應該欺騙。我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放不下,只是因為時間還不夠長久而已,心里還抱有希冀。
等時間足夠長久,希冀破滅的已經死透徹了,我也就放下了吧。
當我足夠平靜,甚至平淡地對待程龍寄來的信件的時候,我意識到心上的傷口已經干了,結了疤。在我親手遞過程龍的信的時候,蘇云看著我手里的信,臉有點不自然。
蘇云還是接過了信,我卻說:“把郵票撕給我,劉明那小子集郵,我看有票不錯。”
蘇云有些慌張地撕破了信封,把郵票遞給我。我看著她的手,心想那是自己曾經可以緊握著的手,溫軟的手,現在只有不經意間才能碰到,不免心里暗笑自己流氓。
男女之間,多么奇妙的關系。相愛的時候,萬無禁忌,分手了,多看一眼也得偷偷的,別說觸碰了。這真的讓感情的分量很重很足。
我小心地接過那小小的郵票,以免碰到她的手。“最忌怎么樣?”我問,也只能不咸不淡地問一句了。
“還行。”蘇云說的很簡單,“你還好吧?”
聽著蘇云話里的歉意,我心里還是蠻舒服的。我說:“還行。”我也說的很簡單。沒有特殊的目的,一般都是很簡單的表述。時間是最好的解藥,對于任何疑難雜癥。我笑說:“哪回程龍來了,我請你們吃飯。”
蘇云笑著說:“好。”她的笑沒有快樂,至少沒有接到男友信件的喜悅和男友被人認可的高興勁兒。
可是,蘇云不快樂不是為我,我多想什么呢?我想我終于甘心了,也接受了這一切。以后送信的時候,我都是把蘇云的信親自送到,直到我的生活再次改變。那是以后的事。但在單獨送信的那段日子,我的心情還算不錯。程龍不在蘇云的身邊,我與她還是很好的朋友。
每次見面,蘇云都會問我的學習,特別是英語。規定已經出來了,英語不過四級的人士不給學位證。我想不給畢業證才是對的。如我等僅僅是文學學士,英語不過四級,為什么不給學士證而給畢業證呢?大約因為英語四級是國家考試而不是國家課程?
我這小小的臉面是思考不了那么嚴肅的問題。既然如此重要,我只有應付了。于是蘇云給我一堆她用過的資料,讓我復習用。 唉!我只有從命。這事關學子的尊嚴。連四級都不過,我算什么本科生?可是,我過了四級便是合格的本科生了嗎?
現在,四級也改革了,改發成績單了。進步真是快。計分方式我搞不明白,但是學校說了,四百七十五以下的別想拿學位證。我對此能說什么呢?
我寫了一封信投到了校長電子信箱。一周之后,我得到了回應:來信已收到,正在研究處理。但是等到我研究生畢業之后,校長也已經換了人了,研究的結果也沒有回復我。
天下之大,事情之多,我是無緣收到那“漂流瓶”了。任何事情都宛如愛情的話,看樣子,這世界也不會充滿浪漫。所以,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都是騙人的鬼話。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才是實打實的真話。
說再多,我還是應把四級過去。因此,四年我考了三次四級,四百七十六,四百七十四,四百七十五,果真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所以,我至今仍記得四級第一次考試的情景。
那天天氣晴朗,春風沐面。如不是考試,人的心情會很好,簡直會好得不得了。可惜那天要考試,倒不如春雨綿綿,陰風割面了。
梁寬進考場之前,給我發了條信息:“我真想走在田間的小道上,牽著如水般溫柔的手,對著柔和的陽光仰面而笑,曬曬我們如夢般的幸福。”
我直接回了他四個字:“去你媽的。”回完信息,我自個兒樂得不行。梁寬這小子肯定考不過。
考試之前的聽力試音,聽得我頭昏腦脹。一遍又一遍,那鳥語在整個教學樓里飄蕩不止。沒有那噩夢般的試音,我真的會多考幾分,最起碼會考四百七十七分以上吧。
不過,我浪費那一分干什么呢?我真的會如熱愛自己的生命一般熱愛英語事業嗎?我愛天愛地,愛妻子愛孩子,愛美女愛鈔票,博愛天下萬物,也不會愛上英語。多考那一分做什么呢?那能證明我就是一個學英語的天才?將來我的天才傳記中會有這么一句:林福
者,天才也,生而能言,尤善英夷語,及至西洋諸夷語,皆能善言,大哉賢士。那么我一頭撞死以謝后人算了。于是傳記末尾再添一句:感其空乏精神,一日得悟,觸首而亡,終歲二十有五。
胡思亂想歸胡思亂想,聽力一響,我還是得嘔心瀝血聽廣播,做聽力題。然后,讀那滿卷糊涂文。總之下了考場,我面對蒼天祈禱:“蒼天啊!為子孫計,讓我過去吧!我不貪心,只要四百七十五分,一分都不多要。”作為一個老實本分的青年,我活的很忠厚,卻不快哉!
從考場出來,我仿佛大病了一場。英語,我連這兩個漢字都不想見。我全身好像沒有了一絲力氣,走路都懶得邁腳。也許那不是累,也不是病,而是懶人在緊張與疲憊之后的輕松心情。回到住處,我倒頭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我看手機,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我睡了很長很長時間嗎?我仍然懶得起床。沒有靈魂的我躺在床上,不思考,不做夢,沉沉地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被渴醒了。嗓子痛得厲害,如被火烤一樣。我生病了。起床,看著黑下來的街道,再看看手機,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想喝點水,可暖瓶里都是冰涼的水。
出門,方子羽房間里沒有人,我就鎖了門,去飯館。晚上的風冷多了。我禁不止冷顫。感冒了,也許還有點發燒?我想。
到飯店,我要了一大碗雞蛋湯,一大碗肉絲面條。吃了兩口,我就吃不下去了,只喝光了湯。到了診所,輪了很久,我才輪到一聲。醫生問了句:“不舒服了?”
我點點頭,剛要說哪里不舒服,醫生就遞給我一個溫度計,說:“先量量體溫。”他回頭就讓護士配藥,給我開了三瓶水,之后打發我到一邊量體溫一邊掛吊瓶。
量了半個多小時的體溫,掛完了一瓶水,我終于忍不住了,自己拔出針頭,把體溫計,扔到了醫生的桌子上,出了診所。他們甚至不問我要錢。國人為什么要走后門?因為只有走后門,國人才能享受到正常或者比正常稍好一點的待遇。
也許他們把我當成了神經病,不敢追我。
出了門,我去了藥店。服務員一摸我的頭,說:“發燒?給你打一針?”我點點頭。她連白大褂都沒有,就麻利地給我打了一針。我又買了一盒藥。她說:“十二塊錢。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回到住處,我蒙上被子,倒頭又睡著了。那一覺我睡得十分酣甜。睜開眼,房間內異常明亮。不知日月,豁然開朗啊!一轉頭,我嚇得差點掉床下去。風荷正坐在對面看著我。
風荷說:“考了一回四級,至于消失兩天?我以為你考得慘不忍睹,自裁了。”
“我病了。”我說,“發燒感冒上火。”
風荷笑了,說:“我給你買了羊肉湯燒餅。”
風荷把羊肉湯熱了,房間里頓時被肉香烘托得很有家的味道,并且是在家過節的味道。我的肚子一下就恢復了知覺似的,餓得不可承受。我說:“你回避一下,我穿衣服。”
風荷笑了,背過身去。那時,我突然想起了蘇云,在這個房間里生活過的女人。剛開始的時候,蘇云也回避我穿衣服,后來就不再回避了。可現在呢?我連看一眼都難了。
那種傷感來得很快,去過也很快。我餓得要命,狼吞虎咽,吃了肚圓。吃完,我才問風荷:“多少錢?”
風荷笑了,說:“真見外。”
我說:“不見外就不好了。”
風荷點點頭,說:“一斤羊肉,四十。”
我就真的給了風荷四十塊錢。
風荷低頭很隱秘地咬了下下嘴唇,抬頭笑了,說道:“好了,你還沒有死,我算完成任務了,了了一個心事。”她接過了錢,說道:“你沒事,我就走了。”
風荷走了,我沒有送她。我明白風荷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可是心里有道坎,我邁不過去。事情就是這么簡單。我看著她走,覺得有些失落。男女之間的本質是在一起生活,可是我們偏偏在意本質之外的一些事情。
風荷走了之后,我一個人坐了很久,感到很疲乏。不一會兒,方子羽回來了。他見我在房里,說道:“你這兩天做什么呢?沒見你。”
我的天啊!方子羽竟然沒有發覺我就在房里病了睡覺。和這種人做鄰居,真是夠危險的。我要是死在房間里了,他可能一年半載都不會發現。于是,我問:“你女人呢?”
“回宿舍了。”方子羽無精打采地說,“現在經常鬧矛盾,也不知怎么了。我看她不順眼,她看我也不順眼。我們好像誰也不了解誰了。”
我不想和方子羽談論他的女友。我的女友都離開了,談女人做什么呢?我說:“初戀不一定就要結婚。你看開點。不管怎樣,你總沒有吃虧。”不知道怎么回事,恢復過來的我想法總是那么流氓。
方子羽明白我的
意思,有些難為情地笑了。
我說:“走,上網去。現在趁年輕,不醉一回,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方子羽真的跟我去了網吧。我讓他游戲,他就建了一個女性角色,名字是王麗文。于是,他入手很快,一停沒停地完了一夜。理科生接受游戲操作什么的比我們這些文科生更加迅速。
此外,我想方子羽把此“王麗文”當成彼“王麗文”一樣呵護。在以后,他真的給了“王麗文”超乎想象的愛護。那也是一種寄托嗎?玩游戲還有這種附加的意義?
那天夜里,過了十二點,我就累得不行了,方子羽還是興致勃勃地問我游戲問題。聽著他樂不知疲的詢問,我想也許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嗎?我怎么這么容易就累了呢?
早上,我們去吃了包子,然后回住的地方睡覺。我倒頭就睡了,不知道方子羽什么時候又去網吧。我醒來的時候,方子羽已經不在房間里了。當時,我完全意識不到我犯了一個大錯也做了一件極好的事情。
我實在不應該讓方子羽跟我去網吧。他與我不同。我上網玩游戲是因為無聊,打發糾纏生命的空虛,他完全充滿了熱情和興趣在玩游戲。時光不會倒流,我是永遠無法挽回我的錯誤了。當時,我真的沒有意識到我做了一件大錯事,因為上網的事情直接造成了王麗文的的離開。
我以為方子羽僅僅心煩而已,調節一下心情,上網玩玩。不見了方子羽,我沒有多想什么。在當時,我吃了點東西,就去院里拿信。
送信成了我的主業,上學才是我的副業。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重要的。我沒有發現我哪門課會不及格。最難的英語,有了蘇云的資料,考了四級,期末考試也不會是一件難事。挾四級之余烈,我肯定拿下了。其他的科目,我大體不**溝里翻船。
入黨的學習我也游刃有余。因為我政治歷史的底子好,一些知識性的東西我不用去特意學習。生活在那時像一曲讓我昏昏欲睡的輕音樂,聽得我懶洋洋的,乏得很,無論干什么,都很疲乏。
也許英語這只老虎走了,愛情那個美好的追求也遠去了,我可以游山玩水般欣賞風景,或者享受我的大學生活了。
人有壓力怨有壓力,沒有壓力怨沒有壓力,真是太犯賤了。我也許就是那樣的一個人。太難的事,我害怕不成功而不去做;太簡單的事情我覺得太容易而不屑去做。可什么都不做,我又閑得難受,全身的骨頭要散掉,癱掉一樣。還有,風荷不是很好么?為什么要為蘇云孤獨呢?想到這里,我就笑了,笑我自己。
我還是一個有偏見的人。我知道自己的偏見,卻不改正。也許在那時,我就潛意識地認為我即便愛上了她,也會有許多的困難等著我。我不是一個堅毅的人,慣于逃避。
送完了信,我不知道做什么好,只得去吃飯。吃完飯,我想去看會書。剛到住的地方,我看到王麗文正在我房門口守著。
我問:“方子羽沒回來,你倒回來了。”
王麗文就笑了,說:“林福,你把他帶網吧去了?”我只得帶著這個女人去抓她的男人。上網這件事在她看來,好像和出軌一樣。
我只得笑著點點頭,說:“我看他心情不好,去放松一下。”小時候,我不寫作業,偷偷出去玩。玩得正高興,老姐或者老媽,更可怕的是老爹殺到。當是時,我氣惱加懼怕,恨不得自己飛了去。
我想方子羽在網吧里被王麗文抓住,也許有我的那種心情。他正在網吧里全神貫注地升級做任務,猛地看到王麗文,臉馬上紅了。他緊張地問:“你你怎么來了?”他的舌頭很不利落。他雖希望她找自己,卻不希望她回來了,在網吧里找到了他。
王麗文什么也沒多說,轉身就走了。方子羽沒有反應似的,呆呆地坐著,看著王麗文走的方向。
劉明說道:“追啊!笨蛋!”方子羽才追出去。
風荷說道:“但愿他別再回來了。”
劉明問我:“你還走嗎?晚上缺打手。”
我笑了。鄧霞說道:“打到我的武器,我請你們吃飯。”我覺得她笑得很夸張,讓我覺得我認為那把武器比劉明重要多了。我說:“我也缺武器。”
她說:“我們可是兩個人哦!”
劉明說:“人家也是兩個人。”
我說:“那也比不了你們,你們是三個人。”
風荷在旁邊聽著,沒什么說的,就一直靜靜的。這讓我感到有些拘束。
那天夜里,果然打到了鄧霞想要的武器。她大叫了半天,激動地親了劉明。看著他們,我只覺得自己很累,真像做了很久的苦力。
我想鄧霞看到武器的那一刻是幸福的,我與風荷,只是乏味的看客,看著別人的歡樂。
其實看客也不錯,什么也不參與,也就不在意什么,也就什么也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