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很快就來了。
期末考試這種東西,是很多大學生認為比必要有去一定有的難關。我是一個失望的學生,對所謂的期末考試也是抱著那種心態。但是我還是不能忽視它的存在,因為它像生理現象一樣決定著我的學生命運。
在那種情景下,我就不得不認真對待這件事情。那時候我感覺對于期末考試這種東西,就像女人每個月的大姨媽,來與不來都讓人煩惱。兩個星期的忙碌和辛苦,搞定了考試,仿佛一個學期也就可以萬事大吉了。
于是到了期末考試的前兩個星期,我們就是借了認真做筆記的同學的筆記本,到復印社一張一張地復印。更有聰明者則取下載了老師的講義,直接打印厚厚的一摞,奉為經典,細細背誦。老師可能做夢也想不到學生會為了讀自己的講義到了成夜不眠的地步,就差懸梁刺股了。
風荷看著我們居然不去網吧了,對著筆記和講義認真研讀,就像圣徒在讀圣經,對我和劉明的考試態度很有意見,簡直嗤之以鼻。當然我們倆也不服氣,可是無論我們倆如何向她講解中文系的考試怎樣具有臨陣磨槍的特點,她還是說我們倆所有的理由都是混子學生的歪理,質問:“到你們真正用到的時候怎么辦?”
劉明說:“歪不歪我們不管,只要考試的分數不帶來麻煩,就可以了。那就是效率啊。現在是金錢社會,效率社會。可以用一份力拿到畢業證,為什么要用十二分力氣呢?你不怕別人笑話,我害怕別人都笑我是傻蛋。”
風荷說:“對,這個金錢社會,效率社會,你們學東西的時候是有效率了,看樣子也過關了。可是你這是自欺欺人,你真的會有效率嗎?在你工作的時候,面對問題的時候,我就怕你們倆回到感慨:書到用時方恨少。那時候,你怎么辦?真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傻蛋。”
劉明笑著說:“沒那么嚴重。現在那么多技術類的學生都是現上崗先培訓,我們怕什么?如果我當一個中學的語文老師,我已經合格了。如果我當一個小學的老師,我更能勝任。為什么你們這些人要把事情搞得那么難?”
風荷就笑了,說道:“真是自足常樂,五十步笑百步啊!”
我說道:“我就特別崇拜老子那種小國寡民的思想。你想,我們現在的各種煩惱不是因為我們太聰明了嗎?如果我們都能減少一點欲望,誰都不會難為水。教授放下難為學生的心態,高考放下分數的心理障礙,生意人丟掉大賺一筆不義之財的想法,貪官不去貪財,等等,這個社會就好了。”
劉明聽了倒攻擊我,說道:“林福,林爺爺,你別丟我們中文系的臉了。你說的這些話和我們討論的問題有什么關系?你一個破期末考試,和安國大計聯系起來了!你看看,你一不小心要成專家了!小國寡民,和我們的考試有什么關系?別沒理了就瞎扯淡!”
我哭笑不得,說道:“您老請,您老請用您的金玉良言開導一下這個姑娘的死腦筋,別讓她看見我們就鼻子直哼哼。”
風荷白了我們一眼,說道:“反正你們是不對的。經史子集,詩詞歌賦,你們多讀一點總是好的。總不能別人問你一句‘能使枉者直’出自哪里,你的第一反應就是上網,搜索!那樣的話,你就算做了語文老師,就算參考書不離手,能讓學生考不錯的成績,你也是不合格的老師。我算知道了,你們的指導思想就是混!一幫混子!”
劉明張了張了嘴,確實無語了,向我說道:“林爺爺,你先認識的她,你先教育教育她。這小丫頭真的太伶牙俐齒了。”
我笑了笑,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你和一個小丫頭較真?孔夫子沒教你么?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風荷冷笑:“我說你們怎么這么多道理,這么大言不慚,原來書都讓你們讀歪了。你們就是一幫歪嘴和尚啊!”
這場辯論讓我和劉明對風荷刮目相看,真搞不明白這個女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吵起架來這么振振有詞。不過,我們不會因為她的一番話就改變了我們的行為。現在的大學里,真正像以前的學子一樣學習的人真是太少了。反正我們系里忙著學習的很少。大環境就是這樣,連教授們都屈服于這種大勢所趨,會對考試重點“指指點點”,我們又有什么臉紅面赤的呢?
考完最后一場,我們高高興興地叫風荷一起去慶祝考試成功,因為考的內容都在“指點”的江山之內,沒有不及格的理由。
風荷還在生我們的氣,不理會我們的邀請。不去也罷,我們正好和宿舍的一大幫人去喝啤酒,本來邀請她就是表示我們很禮貌。
考試之后,一個學年也就過去了。暑假開始了,同志們就像鳥獸散一樣帶著
行李各回各家了。
我回家呆了一個星期就呆不住了:在家里沒有什么意思,每天都像在喝白開水。我就要回學校,爸媽對我不大放心,怕我在外面惹事。我從一個好孩子變成壞孩子仿佛一夕之間就完成了,失去了父母所有的信任。假期里沒有課了,我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誰還管著?那種擔憂讓我只在家里呆著比較安全和保險。
后來還是姐夫說二十歲的青年不應該在家呆著,我才早早來到學校。這就像當局者迷,而我姐夫是那個旁觀者,可以點化我的爸爸媽媽。
學校也沒有什么人,除了一些值班的人和一些需要特別努力復習考研的,就是各地來學校鍍金的“老學子”,各色需要后續文憑的人。因此風鈴網吧的生意不太好。劉明也回家去了。網吧里風荷玲姐成天沒事就在網吧打撲克牌。風荷在學校網吧轉了兩圈,就建議還是擺舊書攤比較好。因為各地來的進修的“老學子”總會買一些書回去,可是正規書店的太貴,并且嚴重資料化發展,價格還很高,對于函授的人們并不實用。函授的學子需要一些實在的見識和知識回去和別人談論。可是他們并不去上課,反而花錢去雇在校大學生去替他們上課。所以一些舊書,既能讓他們知道些什么,也不要花費太多。我說這是個好主意,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她們也有渠道弄舊書。
她們馬上就開始行動。玲姐去弄書,我和風荷就在學校里擺攤。我做得盡心盡力,一絲不茍。風荷不敢相信這個就是那個成天泡在網吧里的我,仿佛我才是販書的小老板,風荷才是打工領錢的小工。可是在我看來,每賣一本書,我就有一種成就感,仿佛我還是能做一些事情的。這不是我被動的去做,而是主動地去做。這些也引起我很多很多的感觸,面對風荷。
也就兩個星期書賣得很好,之后就馬上賣不動了。我說老師們都買的差不多了,風荷說也是。我們行動也晚了一些。風荷算了一下還是賺了一些,可是她卻沒有給我工資。我沒有提,風荷還是沒有給。玲姐問了一次,風荷說:“林福是來幫忙的,你見過誰給幫忙的錢了,都是請一頓飯就完了。” 玲姐笑了笑,就沒有再問。風荷就真的簡單地請了我一頓飯。這才是朋友之間的交往,我感到。
可是那頓飯吃得很沉悶,我們不像賣書的時候那樣有事情可以談論,頂多也就是談談菜做得怎么樣。兩個人點了四個菜,也沒有多少談資。
吃過了飯,風荷說去學校里轉轉。我們就在校園里無目的地走。風荷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偶爾問一句我家里的事。我說一個姐姐,結婚了。對于父母,我說農村的,就那樣吧,沒有什么特別。于是風荷也不再問什么了。
我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我面對風荷總有一種自卑的感覺。因為那自卑,我怕風荷了解我更多,仿佛那有無盡的危險。是啊,我多次想這個問題。在她面前,我發覺自己是那么的沒用。我拿著父母的錢在學校里逍遙自在,什么也不做,卻還痛苦不堪一樣。那么我算什么人呢?我是一個痛苦的青年,還是一個空虛的學生,或者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敗家子?一次失敗的追求,成天的上網,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得不想這些問題,面對自強自立的,從失敗和低估里走出來的風荷。這也許就是我們之間始終有隔閡的原因。
那次也碰到了蘇云,在女生宿舍樓下。我們無意中就走到了女生宿舍那里。風荷后來挺后悔讓我無意中就走到了那里,因為在那里我們碰到了蘇云。憑著女人的直覺,她馬上感到我和蘇云之間有“故事”。不過當時風荷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當做我就是碰巧遇上了老同學。而蘇云卻是一臉的愁容,像病了一樣。她淡淡地給我們打了一個招呼。我擔心蘇云有什么事情,可是我這個被拒絕的人就只能在心里擔憂,就像在太后工作的人很擔心走到前臺。風荷笑說:“你怕什么?”我說:“我什么也不怕。”她越發笑了,說道:“你擔心她就問問她怎么了,一句話也問不出來?”我沒有回答,繼續沉默地走著。之后我們就沉默著逛了很長時間。我沒有說回去,覺得和她在一起走著,感覺很好,就好像真的有一個好朋友在陪伴孤獨的自己。她沒有說回去,說回去也沒有什么事情做。
也許我們都在想說什么好,可冷場之后,就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學生陸續返校了,網吧生意恢復了不少,我在網吧幫忙。那樣,對我來說,優惠也享受得心安理得。雖然日子還是一樣的平淡無奇,不過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風荷玲姐也學會了玩游戲,但她們并不著迷。我感到她們在心里看不起玩游戲的人。她們還是覺得刻苦勤奮的學生是好學生,而我則是混子。
之后劉明也回校
了。“在家實在沒有情趣的很。”他說,“以前的同學不知道為什么都有了隔閡,還是現在的朋友讓人倍加懷念,所以我早早地回來了。親人們啊,你們好啊!”
風荷說:“你這樣沒有感情的人畢業之后也會和我們有陌生感。人走茶涼。”
劉明說:“畢業了我們也在一起不就好了,我還是給你們打工。反正我也是混子,不會找到工作。”
玲姐樂呵呵說:“我們可不敢讓大學生給我們打工,開不起工資。”
劉明說:“哦,原來大學生還是那么值錢啊。我降價處理你們都不要?”
“要你做什么?”風荷問。
“凡是男人能做到的我全能做到,你們不要么?并且還是降價的,實惠的很。”
玲姐罵了劉明一句。
劉明回來,我就解放了,雖然風荷還是想留我在網吧里幫忙。我笑著拒絕了,雖然我也想留下。可是我總是覺得和風荷有一種無形的尷尬。那尷尬一直困擾著我們,使得我們始終都是普通的朋友一樣,沒法深入相互了解。我有時能夠和玲姐開玩笑,卻無法和風荷說一句笑話,即便是不疼不癢的笑話。我覺得和風荷開玩笑,無論怎么樣,總會有些聯系到我們以前的關系。這也是一種做賊心虛吧。在這種心情下,我就刻意地躲著。風荷有時想和我多談談,可是她不知道從何開始。我就像一個密封起來的人,別人只能接觸我的殼子。我也不想,但是我沒法從殼子里走出來。我總是害怕別人看到我殼子里的景象。
劉明回來當網管,我也就回宿舍了。劉明不在,我住在網吧看網吧。風荷玲姐一般都不在網吧里過夜而是回家,她們租的房子。女人到底不如男人安全。男人被劫了,頂多就是錢財,而女人則不同,有太多的意外可以發生。可是暑假里我與她們卻越來越隔閡一樣。
劉明回來,總是和玲姐不停地鬧著玩。我都是在一旁觀看,像是一個觀眾,永遠不可能參與到舞臺上的故事。風荷看著我被晾在一邊,總想拉我到舞臺上去,可是我與她又有難言的隔閡,她也不好把握深淺一樣,不知道怎樣拉我到舞臺上去。于是,我就是一個靜靜的觀眾看著他們三個人再網吧里熱鬧。觀察中,我發覺風荷其實也是一個安靜的觀眾,也是在旁看著,并不大參與劉明和玲姐之間的玩鬧。她也許覺得劉明和玲姐走得那樣近并不好,也許她拉我到舞臺上的目的就是讓劉明玲姐疏遠一點。可是,我們倆誰也不適合擔當那樣的角色。
于是我想自己也許就那樣等到開學。開學了我也許就要開始學點兒東西了,因為大二就要考英語四級了。傳說今年開始英語四級不再發四級證書而是發成績單了,也許大家都想不要太重視英語四級了。也許要考研吧,有時我那樣想。本科就這樣混著,將來工作一定不好找。如果考研的話,我就能晚幾年,也還以玩幾年再工作。如果要考研的話,英語總不能太差。我這樣打算著新的學年。我也不能總這樣無聊下去,雖然學習也是很無聊。可是對于愛我的親人,我還是一種驕傲和安慰。另一方面,雖然我也很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毅力堅持學習,像備戰高考一樣。不過,高考不是也過來了嗎?現在的我也不像高中那樣單純了,只想著考大學。我要想很多事情,更多的是人生吧,可是也有一種感覺是:我思索自己的人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自己仿佛沒有足夠的底氣來做成考研那件事情。
上大學之后,除了追求蘇云,我還不曾努力做過什么事情。所以,現在,英語四級,成了一個關口,成了一個十字路口。我要努力,通過努力學習英語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態,改變生活狀態從而改變自己的人生狀態。英語四級那時像一塊石頭,拴在我的腳上,把懸浮著的我拉向地面,拉向了現實。因此,我開始改變自己的生活,有意減少去網吧的時間,多呆在宿舍里看書。一開始我看一些小說。小說還有趣味,讓我在宿舍堅持不短的時間。網吧對現在無聊的生活具有極大的誘惑力,我必須慢慢克服,就像慢慢地戒煙一樣。有時,我也會堅持不住,去了上網。回來之后我就自責,深深地自責。我想有志者常自責,就像自勵一樣可以起到自我鼓舞的作用。
慢慢地,我的上網時間越來越少了。我感到高興。我開始忘掉很多事情,只想著一些比較實際的事情,比如一張較高分數的四級成績單,比如幾頁比較重要的筆記。也許成功考研會比我考上大學更能使親人滿意,我想,更會改變我墮落的形象。我需要改變了。也許我真的要長大了,成熟了,我這樣激勵自己。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我暗中以風荷為自己的榜樣。我想,那可能源于我的自卑,或許也是我的驕傲。風荷的確給我很多很多啟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