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去學駕照,雖然后來我還是收到了駕照,居然是B證了。也許我還得感謝他們為我的前途著想了。駕照成了愛情的一個實物證據。想想自己連錢都收了,駕照這么麻煩的東西還是留著了。
駕照學習我一秒鐘都沒有去。我還去學什么呢?蘇云給我打了幾次電話,發了幾條信息,我沒有接也沒有回。我不是大度地可以再做朋友、同學的人,看著愛情變成友誼。友情與愛情,在我看來,友情變成愛情很容易,但是愛情變成友情就是一種負擔,自始至終就是一種傷害。不能再面對蘇云,因為我覺得見她一次自己便會更痛苦一些。
直到大年二十九,我還在姐姐家店里幫忙。媽媽打電話問我蘇云去不去我家過年,我說她不去了,住不習慣。姐姐猜出來了,但沒有說破。這時候我的自尊心也許比我出事的時候更加敏感,在她看來。其實,痛苦甚之,敏感就沒有那么靈敏了。
大年三十上午,我才回到家。媽媽問東問西的,尤其是去了蘇云家幾次。我應付地說:“你別問了,才談戀愛,早著呢。現在結婚的也會離婚。”
之后,我幫媽媽做了些家務活,和爸爸一起貼了春聯,天變黑了。
坐在電視機前,包餃子,爸爸在一旁喝酒,我內心居然有了慶幸。相對于城市的熱鬧,我家這里的除夕春節太普通了乏味了。我想蘇云若來了我家過年,年后也會與我分手。這么清冷的春節,如何讓她適應?
可能是我意識到了差距,在自我安慰。
愛情是一回事,生活卻是另一回事。感情可以為生活增光添彩,而現實生活不能只有愛情。蘇云再愛我,也不能能乏味地在這里過一天一月,卻熬不過一年二載,一生一世。與其她在我心上捅一刀,還不如她被別人推著,與別人一起捅我一刀。那樣,我心中的怨氣不會全然沖著我愛的人,或可以對自己寬容,不必那么自苦。
人生是什么?不就是活著時一天加一天組成的?失敗也好,成功也罷,人生還是要進行下去。因為日子是一天推著一天來了,不問你接受不接受。
無聊的大年初一一過,初二爸爸便開車走了。我就忙著去看親戚,一一走個遍,也便到了初六。初七,我覺得在家沒什么意思,去姐姐家也沒有什么意思,便返校了。生活成了一個負擔一樣,始終壓著我喘不過來氣。只想逃避。
學校里人仍然很多,因為我們學校規模太大。每個地方留幾個人,合起來變很多了。我去我和蘇云的小家看了看,沒有一點變化。“鄰居”還沒有回來,蘇云更不會回來了。我收拾了一下她的東西,去樓下的小超市找了幾個大紙箱子,放了起來。
放好了,天便晚了。我沒有心思再呆在那里,就去了風鈴網吧。風荷竟然還在,也沒有回家過年。
風荷看到我很意外,問:“回來這么早?你在家呆不住?你女朋友呢?也回來了?”她笑著。
看樣子風荷這個年過得不錯,雖然生意不是開學的時候那樣好。“給我辦個會員吧。”我把上網卡遞給她。
風荷接過去,便辦了。我上機之后,看到辦的是半塊錢一小時的,還可以賒賬。我說:“給我這么多優待。”
風荷笑說:“你當然和別人不一樣。你不會有心理負擔吧?”
我笑了,說道:“我有什么負擔?你不要錢才好。”
風荷著說:“我怎么會不要錢?我可是千金小姐的價。”
我笑了,說道:“玲姐呢?她回家過年了?”
“她也沒有。她現在有了主,就是那個賣海鮮的,雖然有錢,但傻傻的笨笨的,挺老實,很喜歡玲姐,不計較她的過去。”風荷慢慢地說。
我笑了,沒有再說話的欲望,上了游戲。
網絡游戲最大的好處便是躲避了現實生活。在游戲中,無論何種方式,都可以讓你在現實生活之外,以另外一種方式獲得滿足,特別是滿足了不用考慮現實生活的需求就能夠很快樂很滿足。
看著我控制的角色一步一步地前進,我也覺得玩游戲真好。游戲里的規則是固定死了的,沒有現世里不可捉摸的伸縮性和變異性。當然,那種以金錢決定一切的游戲必定要遭到其他玩家的唾棄。玩家就是到虛擬世界中避世來了,游戲還要以“金錢論”設計,必死無疑。因此,唯利是圖的游戲終要夭折。
玩了整整一夜,我感到很滿足。回到了故鄉的感覺如同醉酒的感覺,可以陶醉于某個片面之中。
早上,風荷買來了豆汁蒸包。她看我要走,便說:“有你吃的,別走了。”
“我不想吃。”我說,“我得回去睡覺。”
回到“小家”,躺在床上,我卻怎么也睡不著。我還是懷念蘇云,想再看一看她的東西,可懶得去翻箱子。手機上有她的照片,我找出來,呆呆地看著。如果她還是我的戀人該多好。可惜她已不是了。淚
水又流了出來。我任淚水流出來。我以為我可以堅強地忘記她,卻無法做到。
我悲傷欲絕,比那天從她家里出來還要傷心痛苦。孤獨可以無限地放大被掩飾的痛苦。我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哭出聲來,我才明白那被壓抑著的傷悲到底有多沉痛。我哭著,放心地哭起來,沒有人會來打擾我。我蒙著被子,鄰居還沒有回來,可以盡情地哭泣。
后來,哭了很久很久,我平靜了下來,看著手機上的心上人,一狠心,刪除掉了,連同她的手機號碼也刪除了。
永遠是一個陌生人了,雖然我仍舊愛著蘇云。她也許永遠是一個夢了。前男友!前男友,特別是初戀的前男友,有特別重要的特殊地位,就如蘇云對于我來說。回想了交往的這幾個月,我幾乎不能相信我曾經擁有過她。慢慢地,我就睡著了。疲憊像一條巨大的蟒蛇吞噬了我。
我睡得死沉死沉的。再睜開眼,房內已經暗了。我數不清自己睡了多長時間,數那個有用么?我看窗外的黑暗,愣了好一會兒,才懶懶地起床。洗了洗臉,牙也懶得刷,我昏昏然地下了樓。出了大門,風荷突然就出現在了我眼前。
“你怎么來了?”我問。
“沒什么事,來看看你。”風荷笑著說,“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一直想和你吃飯,謝謝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感覺你很忙。”
“你發財了?”我問,“這么著急讓我替你花錢啊!”
“炒股,發了點小財。”風荷笑著說,“自從生活改變之后,我發現自己可以做的事情,生活真的豐富多彩。”
“走。”我說,“既然吃飯有這么深厚的意義。不過,你真的要讓我吃好。”有的人悲傷中就是很餓,我就是其中一個。
我們去了一家炒雞店,點了一個黃燜雞。
“夠吃么?”風荷問。
“吃著看,反正這里關門很晚。”我說,直視著她。她倒轉頭東看西看,不看我。
“沒回家過年?”我問。
“這兒就是我的家。”風荷說,“或者我沒有家。”她又說:“早沒有家了,我還回什么家?我家里什么人都沒有,我就當他們都死了。”
“戶口還在家吧,”我說,“怎么還沒有家?”
“戶口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嗎?”風荷反問,“家是什么?我永遠也不要回去了。我就是我的家。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你的家人傷你很深吧?”我問。
“說那些干什么?我不想這頓飯吃不下去。”風荷說,“你也不想看著我吃不下去吧?”
我不再說話。提別人的傷心事做什么?我瞅著電視,正在播放新聞聯播。我看著,沒有感覺。
風荷突然問:“你失戀了,對不對?”這次她盯著我看,等著我回答。她接著說道:“你的狀態很不對。”
我笑了,還是問:“怎么看出來的?”
“看你缺少了很多東西。”風荷說,“還有,一回來就上了一個通宵,連一個電話都沒有,還沒有結婚,這很不對。我想,你一定失戀了。”
“只是缺了一個女朋友。沒什么,死不了人。”我裝作無所謂地說,“你別太當回事了。吃完飯,你回去吧。”
“有沒有補上的?”風荷問,“找一個替補就可以了。一個人很難忘記。”
“暫時沒有。”我說,“我剛剛被受傷,神速也找不到。”
“將來呢?”風荷又問,“你不會像情癡一樣終身不娶吧?”
這時菜送上來了。風荷又去要了筐瓶啤酒。
“快點吃。今天有活動,得早點回去。”我說。
風荷聽了,只是起瓶蓋,給我一瓶,她自己留一瓶。“別用杯子了。”她說,“今天我陪你喝,直接對著瓶子吹好了。我們是好朋友,在你傷心的時候,我陪你喝酒。”她笑著,很好看。
我突然感到了些什么。我看著風荷喝了一大口,笑著看我,還是那么美。我喝了,想:“她是愛上我了嗎?什么時候愛上我的?為什么會愛上我?”我心里猜測著,卻不敢確定什么。我想想自己真的沒有什么特別的,猜測不會是真的。
“你酒量應該很好。”我說。
風荷笑了,嘲弄自己似的,說:“練出來的。酒量不好是不行的,以前。其實我不愛喝酒,不是酒鬼。”愣了愣,她說:“心里難受,有說不出來的味,是不是?”她彈著酒瓶,看著我笑著,笑的樣子很漂亮。
“也沒什么。傷心歸傷心,人反正都走了,我想的明白。”我說,“生活還是要生活,我不會要死要活的。”
“有時候,我也想這樣一個問題。”風荷邊吃邊說,“你說,如果我是一個在校大學生,會不會有很多很多人追我?”
我笑了。可惜風荷不是一個在校女大學生。現實便是這樣,假設雖然有很多理
由,但理由再充分,也不會成為現實。我曾很可惜她的人生,現在更同情她。“如果是,劉明會哭著喊著追求你,馬上甩了他現在的女朋友。”我笑著,舉瓶與她碰了,喝酒,“沒有一個加強團,也得有一個加強營。”
“你呢?”喝了酒,風荷開玩笑地問。
我說:“我是如來佛祖座下草甸子里藏著的一只臭蟲,受了佛祖感化,一生無欲無求了。”我也開玩笑說,自己喝酒。
風荷笑出聲來,說:“那我是草墊子里的另一只臭蟲好了。”兩只臭蟲,也是一對嗎?
我笑了,再喝酒,除了喝酒我們還有什么好說的?我想起那首“我愛的人與愛我的人”的歌,心里覺得很無奈。“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用太在意。”我說,“多想無用,不用多想。這樣我們才能快樂一點。”
“你的理想是什么?”風荷問。
我便笑了,說:“一年級的時候,我想做一名老師,后來想做一名士兵,后來是將軍,再后來想做一個皇帝,后來是政治家。直到現在,我什么都不想做了。做什么不都是我的理想。”
“那什么是你的理想?”風荷問。
“小國寡民,雖雞犬相聞但老死不相往來。”我笑說,“活到那種心境,就是我的理想。誰都不用爭不用搶,平平靜靜地活到老。我就這樣想,那樣生活一定沒有什么煩惱。”
“我不能明白。”她說,“聽起來還不錯。那樣的生活,沒有人煩自己,自己也不會煩別人。”
“可我也做不到。”我說,“我也有各種欲望,碰上什么還是會血氣往上沖,犯錯,犯渾。”
風荷笑了,說:“為什么會分手?放假的時候不還是親親我我的?”
“應該是被分手。”我說。能夠幽默地面對一件事情的時候,我已經徹底放棄了,可以拿來開玩笑了。
“很好啊!”風荷說,“你挺自樂的。以后打算怎么辦?療傷期要多久?”
“不用怎么辦。”我邊吃邊說,“都現在這樣了,還能怎么辦?等畢業了,找結婚對象的時候再說。時間就是這樣,會慢慢讓你的傷口愈合。”
“不再找了?”風荷笑著問,“大學里不再談戀愛了?”
我笑了,說:“談什么談?太累了。以后該結婚的時候再找一個。反正要結婚的,要找一個孩子的娘。”我笑起來。人生并不是非得有愛情才能度過。
風荷聽了,舉起瓶子,與我碰了一個,說:“為了孩子的娘,干一個。”她喝干了酒,我只得也喝干了。我喝完了,看著她,然后我們都大笑取來。我感到我們都笑得很苦,如同剛剛睡醒時口中的苦澀。她問:“你笑什么?醉了?”
“一瓶啤酒會醉了嗎?我只是覺得自己笨的可愛。”我說,“也就幾個小時,蘇云就變心了。我真的不敢相信,女人的心會變得這么快。她剛剛說過要和我過一輩子,然后就原諒了她的前男友,把我甩了。我都不能相信自己睡過她。”我說著笑著。
“你很好,起碼為你喜歡的人做了件很好的事情。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了她。這很好,不是嗎?愛一個人就對那個人好。你做到了。你很偉大,是一個很好的人。何況,她也對你不錯,你們還有很美好的記憶,是不是?你不用裝!”風荷說,說完,起了兩瓶酒。
我接過風荷遞過來的酒瓶,說:“話雖那樣說,愛對我來說,還是自私的。說得再好聽,我還是失去了她。我只想擁有她,占有她,讓她一生一世和自己身邊。愛就是這樣自私。世上唯一不能共享的就是愛人。”
“好了,不說了。”風荷說,“吃完做什么去?還要去網吧?”她不想聽我說我的愛情。
“嗯。”我說,“不知道去做什么。還是網吧好。網吧是我永遠的家。”我笑起來,和她碰了酒瓶。
網吧的確成了我的家。我不知道除了網吧,還要去做什么。我感到做什么都沒有欲望。在虛擬的世界里,我可以忘卻現實生活中的艱澀困苦。雖然在某些方面談不上艱澀困苦,只是我還不愿去那么做而已。我才不要捧著抄下來的圣經般的講義,費勁心血背誦下來,去贏得幾句夸獎和一個得過且過的分數。
我寧愿在網絡游戲里殺怪,弄裝備,殺人,幫助朋友,與雖不相識但親如兄弟的玩家在虛擬的世界里胡鬧一番,快樂自己。
過著這種黑白顛倒的日子,我仿佛麻木于現實生活,不知痛苦和煩惱,也忘卻了未來。世界好像只剩下了網吧、游戲和黑夜。我心中所念的也只有游戲,游戲中我的角色,仿佛我的角色便是我,我想關心自己一樣關心它。它的一切便是我的一切。讓它變得更好比改善我的生活更重要。
其他的,我仿佛瞎了眼,什么都看不見了,也不想看到。我心里也有那么一塊黑布,把蘇云徹底遮蓋了起來,別人看不到,我也看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