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云家里,我等著劉芳出來,和她告辭。我實在受不了那種氣氛,好像自己站在了不屬于自己的位置上,被別人嘲笑來嘲笑去,被別人說成“臉皮厚可敵國”。但她老不出來。
另一方面,王珂老是打量著我,我便覺出了點味道。她是在看我的斤兩。
我對著王珂笑了笑。王珂仿佛受到了我的指點,便開口了。
王珂慢條斯理地說:“林福是吧?你父親是做什么的?”
我說:“司機,長途司機。”我想蘇云是愛自己的,有什么可讓這個女人看不起的!
“哦,他經常不在家了?”王珂點著頭,明白了似的。“你媽媽應該很好,可以讓你爸爸從事這個職業。”
我笑說:“是的。程龍他爸是做什么的?”我不能老被攻擊,不還擊。
王珂答道:“你知道石山銀河汽車城市中心嗎?那是他爸開的。”她生怕我不知道,補充道:“就在廣場那兒,很大的一個汽車城。”
“不知道,我沒去過。”我說。我絲毫不客氣。其實我是去過的,隨我爸爸去的。那個汽車市場是石山地區六縣四區二市最大的一個汽車交易市場,春水省的西半部數一數二。
“嗯,以后要買車,可以去看看。”王珂笑了笑,仿佛看透了我心思,故意說,“我可以讓他們給你最大的優惠。”她笑著,好像一個慈善家的和藹。
我點點頭說道:“買車的時候會考慮的。”
“你入黨了嗎?”王珂問,好像很隨意想出來一個談資。
“沒有。”我說。坦白可以讓人無敵無懼。
“程龍馬上就是預備黨員了。”王珂驕傲地說。
“我只是笑了笑。原來是為了對比。
我們學校一個黨員五千塊錢,北京也許貴點吧,多少錢?”我問。你家不是有錢么?一定不怕花錢,我笑著。
王珂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北京還是很清明的,那里有什么多少錢的事?”
我笑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北京那么遠,我也沒有去過。”
我剛剛占了一點上風,劉芳出來了,看了看我,坐到王珂那邊去了。她說:“林福,全知道了。謝謝你愛護了蘇云,在那種情況下。我知道作為一個男人,能夠那么做,我從心里很感激你。但是,你應告知到,感情是不能勉強的。這一點,你要比我明白。你這么愛蘇云,就應該讓蘇云按著她自己的心意去選擇心儀的人。”
我很意外,一下子慌了,如同自己做了虧心事一般。
劉芳繼續說道:“你是農村來的孩子,成熟早懂事早。你應該明白,你們不合適。蘇云她還是小孩子脾氣。她肯定不會不喜歡成龍了,畢竟程龍很優秀,和蘇云從小就是同學。現在,成龍也是真心懺悔。作為蘇云的媽媽,我也很氣程龍的所作所為。但是,你也明白,我還是得為蘇云的將來考慮。作為一個母親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們真的不合適。將來,你們再分,恐怕會比現在痛苦得多。我想你不會想發生那種事。”
我不適合與劉芳談下去。何況王珂也在場。我起身,說:“阿姨,你說的我全都明白。有什么話我覺得現在還不能說清楚。我先走了。”
我不等她們兩個表示什么,便出門去了。出了樓門,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終究沒有忍住,淚水流了出去。我抬手抹掉,可還是止不住流淚。在小區的一個角落里,我控制了再控制,才止住了流淚,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
我想我的愛情還沒有死,蘇云什么也不知道。劉芳不就是等女兒睡著了才出來和我攤牌。他們兩個婦人還是怕蘇云不放手,而不是我放不放手。他們在設計陷害我,我想。
我還是太年輕了。我不該從蘇云家出來,不該這么沖動。蘇云醒了,劉芳還不知怎么講我的壞話。我打蘇云的手機,已經關機了。林福和王珂很精明,早早就設計好了吧。就算蘇云和我分手,我也得讓蘇云親自對我說才行。我怎么能聽了劉芳的三言兩語就離開了呢?
心情慢慢平靜了,我乘公交車回了姐姐家。家里沒有人,也許都在批發市場上忙。劉家雖然錢不少掙,但是太忙了,一年到兩頭,從早到晚,不得安閑。有時我也在想姐姐是不是幸福的。
劉亞除了錢財還有什么值得愛的呢?
那天,在劉亞家里,我又想了這個問題。那次,我反過來問自己:“姐姐有什么值得愛的呢?姐姐年青、美麗、聰明、能干,是值得劉亞愛。但我又有什么值得蘇云愛呢?”
我思來想去覺得我的任何一個優點都不足以讓她愛我一生一世,除了我很愛她,會愛她一生一世。難道你愛別人一生一世也要別人愛你一生一世嗎?在劉芳看來,這根本就是老蛤蟆想吃天鵝肉。
思考著,可這思考讓我痛苦。我的父親為什么不是一個百萬富翁呢?我越想越怕。我得去守著蘇云。我不能讓她單獨面
對她媽和程龍的媽媽。這時候我的希望就是蘇云的一顆心。
我急不可待地跑去了蘇云家。我在樓下按她家的門鈴。可是她們不開單元門。我叫了兩聲,也沒有人理會。我繞到陽臺那面再喊,還是沒有理會。我再去單元門那等著,還是沒有人給我開門,我就去樓外等著,等著鄰居啥的開門,我就跟進去。
我走了兩步,突然發現了程龍的那輛寶馬車。剛剛坐過那車,我認了出來,雖然我不記得那車牌號。
我再次跑到單元門那兒按門鈴。按得再多,也沒有人應一聲。我猜程龍也許正跪在蘇云劉芳面前懺悔,甚至痛哭流涕。我打蘇云的手機,仍然關機。
可是,說來也怪,那天單元門近兩個小時沒有人進出,而我只知道在那里傻等,直到蘇明來了。
蘇明問:“林福,你怎么在外面呆著?”他很意外地看著我。我明白,他還什么都不知道。
我說:“叔,你快讓我進去。”我幾乎帶著哭腔了。
蘇明便按門鈴,仍無人應答。他打妻子的手機。他說:“你在家么?”“快開門!”
門終于開了,我搶在蘇明前面跑了進去。我仿佛再跟時間賽跑。
到了房門前,劉芳卻守在了門前,說:“你不能進去,林福,蘇云她不想見你。你進去也沒有什么可說的。”
“就算分手也要和她當面說清楚!”我叫著,要擠進去。可劉芳就是死死擋住我,不讓我進去。劉芳好像真的和我打架。
蘇明來了,有點生氣地問:“你擋著門干什么?讓他進去。有什么話當面說清楚!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進了房間,我看到蘇云坐在沙發上,程龍和他媽媽坐在她兩旁。
“你們太卑鄙了!”我對王珂說。
蘇云不看我,說:“林福,請你原諒我。我我還是愛他。我對不起你。”她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不能相信她說的話。我問:“你說的什么?你在說什么?”
蘇云只得又說:“我們之間誤會了,他沒有女朋友。”她說完,低著頭,但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神讓我感到絕望。女人的軟弱讓蘇云在幾小時之內就被徹底改變了。
“怎么會?他一直都沒和你聯系。”我說,“他在騙你。你怎么能相信一個拋棄你的人!你難道忘了你做了什么?”
蘇明問:“這是怎么回事,蘇云?”他過去,王珂和程龍讓開了,讓他坐在他女兒身邊。“你在做什么?”他又問。
劉芳替女兒答話了。她說:“什么怎么回事?咱們閨女本來高中就和小龍談戀愛了。現在小龍去了北京,兩人離得遠了,有了誤會,讓他鉆了空子。”她指了我一下,好像我是一個罪犯,她是證人,在指證我!
“不是你說的那樣。”蘇云說,“都怪我。我把林福扯了進來。我讓他變成了替罪羊。都是我的錯。程龍一直解釋,我沒聽,和他產生了誤會。”她好像神志不清,說不清楚。也許是我神志不清了,不能理解他們的話了。
不過,看著他們的表情,我有點懵的頭腦總算明白了怎么回事了。蘇云還是愛程龍的,只是她以為他不愛她了,誤會他不愛她了,才接納了我。現在真愛回來了,我便要退出了。我問:“這是你蘇云心里話嗎?”
蘇云這次抬頭看著我,很清楚地說道:“對不起,林福,你愛我,就求你別勉強我!”她的淚水掉了下來。看這樣子,她是真的愛別人了,也真心地覺得對我不起。這淚水就是最好的告白。
我在他們“一家人”面前笑了,轉身,打算離開。我真的一秒鐘也到不下去了。那種時候,我就是一個多余的人,并且是全部人的眼中釘。
可劉芳說:“等一等!”
我站住,劉芳走過來,遞給我一個大信封,說:“這是你爸媽付的住院費,你帶回去吧,我們就不去看望他們了。”
我看著那信封,王珂一旁說道:“你爸媽掙點錢不容易,拿著吧,別使志氣!”后來我想,王珂這個女人真的很有心機。
我便又笑了,說:“是,我爸爸媽媽掙錢不容易,謝謝你給了這么多。”我接到手里。我又看了蘇云一次,說:“蘇云,我走了。希望你會幸福。”我說得很大聲,一定讓她聽到,最好能警醒她的心。可是,奇跡沒有發生。
我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必須離開了。再糾纏下去,他們倒可以給我更多的羞辱。再美妙的愛情,再渴望的愛人,當失去了她,失去了她的心,我便失去了一切可以在堅持的理由。連愛人都成了敵人的愛人,我還可以再堅持什么呢?
讓夢在心靈深深隱藏,讓悲傷在心底埋藏,讓敵人在視野里消失,我也必須高傲地離開。愛情已死,我不能沒有尊嚴,更不能讓我變得下賤可憐。
下樓的時候,我差點摔倒,是蘇明扶住了我。我不知道他跟了來。他說:“我得送送你。”
我笑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他說:“以后,你有什么困難,盡管來找我。”他從口袋里掏了一張名片放進我手里,說:“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這上面有我的私人電話。”
我突然感到蘇云的爸爸明白我的心情,便對他點點頭,笑了笑。有他的心意便是一個很大的安慰了,雖然我就算挨餓要飯,也不會上蘇家的門討飯吃。
我離開了,離開了我的愛人,丟了我幾個月的愛情。也許這便是我的命。不是說命里沒有莫強求,強求得來終歸無。我出了小區,坐上了公交車。我心里難受,不知要去哪里。
那時,我特別想劉明。我真想他就在我面前,向他訴說我的苦,我的痛,訴說我失去愛情的心。我有淚,卻哭不出來。人生在最低谷的時候,要么讓你欲哭無淚,要么讓你死生不能。
我還是撥打了劉明的手。
“喂!林福,你小子死丈母娘家了?回去也不和我聯系。”劉明說,“你終于良心發現想起哥哥了?怎么,在老婆甜蜜的懷抱里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我失戀了,蘇云和我分手了。和你期望的正好相反。”
“是么?什么時候的事?”他問。
“剛剛。當著她前男友的面,甩了我。我是不是應該宰了那小子?還有可惡的丈母娘!”
“你不知道前男友都是***畜生?你為一個相中畜生的女人傷心,值得嗎?”他嘲笑我,“你丈母娘是什么東西?你還值得傷心?”
“問題是,我連畜生都不如。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嗎?我真的想把他們都生吞活剝了!”
“我草!”他說,“你別裝死了!什么大不了的?就當你睡了別人的女朋友幾個月,你傷心個屁啊!你占了大大的便宜,給別人帶了一個大大的綠帽子。”
我苦笑,掛了電話。他說的話都很不錯,只是我的女友、愛人失去了,說那些有什么用?自欺欺人,掩耳盜鈴?我做一個快樂的阿Q?
我坐在公交車里,看著一站又一站過去了,心情沒有絲毫感覺。事前沒有任何征兆,愛情便離開了我。我不明白這事情為何會發生。我摸著那沉甸甸的信封,估計的有一萬元。
這一萬元算什么?上次以為是我的原因,因此住院費讓我家來付。現在查明了真相,這筆錢應由“真兇”來付,因此連蘇云也不再屬于我了。
這錢算什么?補償費?想到這里,我想扔了那個信封。打開車窗,我也就真的扔了。扔了之后,我反而輕松了很多。這就像連同蘇云一起扔了,我真的什么都沒有了,一身輕。
我不會要那錢,但也不會留給他們。誰拾到算誰幸運。我只埋葬了我的愛情與幸福,過我自己的生活。我或許能當那是一個夢,而現在是夢醒時分。蘇云只在夢中和我相會了一段時間,現在天亮了,她就離開了,像一個無情的女鬼,帶走了我的生命和靈魂。
我又給劉明打電話。我還是有訴說的欲望。
劉明問:“什么事?你不會告訴我你哭了吧?”
“我剛剛扔了一筆錢,大約有一萬塊,厚厚的一疊。”
“什么錢?你小子撿到錢包了?”劉明驚問。
“分手費,算是吧。我不是為人當一回爸爸么?這是孝敬我這個爸爸的錢。”我很好笑地說,忍著心中的悲傷。
“你混啊!拿來請我們吃飯也好啊!你白白扔了!混啊你!你***是大款嗎?你不知道一萬塊錢可以干很多事情?就算去找.小姐也可以找很多回啊!”
“那我去撿?”我大笑著問。
“去吧,趕快回去撿。”
“去你的!我坐公交車扔的,早不知道誰撿走了!”
“天都黑了,這么冷的天,誰撿?你快去!撿到撿不到,你回來都得請老子吃飯。”劉明說道,“你標準的一個傻蛋!”
“你***無賴!老子失戀了,你倒吃我的請!”
“行了你!快去!勞苦的人民弄點錢容易嗎?你給扔了!”
“你行了!掛了!”我想老子怎么可能回去撿那錢?
公交車到站了。司機說:“我到總站該下班了,你還要坐的話,可以去做通宵環城車。”
我點點頭,下了車。總站離姐姐家很遠,我只得走回去了。走路還可以讓我稀釋我的痛苦。
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往回走,對寒冷沒有絲毫的感覺。分手的打擊如同一層厚厚的油蒙住了我的心,好似豬油蒙了心吧。我的心里只有傷悲,只有痛苦,沒有快樂,沒有幸福,更沒有了愛情。
我走著,走著,不知疲倦地走著,走著。突然,我看到了那個信封。天哪!錢還真的沒有被人撿走。
我猶豫了一下,過去撿了起來。那時我想,劉明說的對,不能白白地扔了。錢多好啊!為什么要扔了?特別是現在,我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為什么還要扔了自己所剩不多的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