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一開始沒有開網吧,而是開了音像店。我還是常去光顧,玲姐對我不冷不熱,風荷倒是很是熱情,可是我知道我們之間還是陌生的。我還不知道她們是哪里人。實際上我們也只是算認識而已,僅從一般狀況來說。我有了一張風荷的大頭貼,其他也沒有什么了。我把風荷當成了真正的朋友,一個特殊的朋友,說不清道不明一樣的關系。如果割去我受傷以前的記憶,我們也許會了解更深一些,甚至我也許會追求風荷,忘記以前的心上人,因為風荷更容易接近,她沒有一層無形的保護殼。可是,我們到底不能深交。
夏天快來了,天氣熱了起來,雖然樹葉更富有生機了。連續熱了幾天,下了雨,涼了下來。我最不喜歡夏天。冬天如果冷,我大可以穿的厚厚的,可是夏天怎么辦?有免費空調的地方還是太少了。網吧也會漲錢,因為開空調。也許只有大學周圍才這樣,因為那時候網吧供不應求。可是這一場雨,會讓那種炎熱的天氣再晚來幾天。
那天下午從網吧出來,告別了劉明,我去風荷的音像店。風荷病了,重感冒。她看到我笑了,說:“你能幫我看下店吧,我去買點藥。玲姐不在。”
我聽她重感冒的聲音,有些可憐她,就說:“我陪你去吧。可能要掛吊瓶。現在好像一進醫療室就是吊瓶,沒有別的。我再找人幫你看店。”
風荷想了想,說:“好,對他說有買的就按標價好了。”
我也只能相信劉明。劉明到了,看到風荷就快樂地答應了,沒有多說什么。美女找人幫忙也很容易。他的表情表明他認為我在追風荷。我想回去再和他好好解釋。風荷也從劉明的笑里覺到什么,就笑笑。
大體異性之間的關系和戀愛有切密不可分的牽扯。
醫療室里人很多。醫生只是一聽風荷說話,就說:“掛吊瓶吧。”他也沒有好的法子,飛快地寫了處方,交給了忙得手忙腳亂的護士。醫療室只有兩張床,一張床上坐倚著兩個病人。風荷就在靠后墻椅子上坐著掛吊瓶。我為她拿了過期的報紙讓她看,自己出去到租書店拿了一本小說看。風荷看是《神雕俠侶》,說:“你還沒有看過?”“看過,不過沒有什么可看的,就再看看。有些情節記不清楚了,溫習一下。”我說。
我們對面是一隊情侶,坐在床上,女的在掛吊瓶。女的說:“是不是滴得快了?不好受。”男的皺皺眉頭,為女友放慢了一點,就繼續擺弄他的手機。
一會,女的又說:“你帶的餅干呢?我餓了。”男的沒有回答,從包里翻出餅干給自己女友。可他看了一眼風荷,我看到了。我看了一下對面的女的,發覺那女生也發覺自己的男友在偷看風荷。風荷笑著看我,說:“我餓了,給我買點蛋糕。我不想吃干的東西。”
我說:“嗯。”站起身,我從病人叢中擠出去了。出了門,我才想到也許我們早就開始互相關注了,不禁笑了笑。買了蛋糕回來,我就發覺那女友的白眼就沒有離開過自己。也許是心理作用,我老覺得女友在拿白眼瞧我。風荷只咬了一小口,就說:“你吃吧,我不餓了。”我問:“那渴不渴?”
“嗯,渴。你去給我買點喝的。”風荷調皮地說,拿著一塊蛋糕喂我。我紅了臉,沒有張嘴咬,伸手接了過來,就又擠出去了。
我買了牛奶回來,就發覺女友的臉色很不好了,像是被寒流沖擊過。
“怎么是牛奶啊,我感冒了不想喝。想喝橙汁,要匯源的。”風荷昂著頭瞅著還沒有坐下的我說,“牛奶你自己喝吧。”
我看了一眼低頭擺弄手機的男友,說:“哦。”我就又出去買,一路上只覺得好笑。再回來,那對情侶已經不在了,床上換了一個女生和另外一個女生。那個女生遞了一個蘋果給風荷,風荷笑著接了過來。見到我回來了,女生又拿出一個要給我。我沒有接受。我把橙汁遞給風荷不住地笑。風荷說:“這兩位師姐你認識嗎?你們系的。”我搖搖頭。我已經很久不去系里了。一個女生說:“怎么認識呢,我們系里人那么多。”
風荷掛完吊瓶,出來,問我:“那一對真討厭。那男的看我,那女的還白我。不過她也夠倒霉的,她想喝點奶,她男朋友都不去買。什么眼神,找了個那樣的。”
我只是笑,沒有回答。我發覺風荷真的好厲害,也許那對戀人回去就會大吵一架。
“如果你真的是我男朋友,你會跑出去這么多次嗎?”風荷突然問我。
“如果我是那個女生的男朋友就不會看你了,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笑說。
“真的謝謝你,我這么有面子,弄得你那么窩囊。別人都在看你。”
“是嗎?我沒有注意。那么擠,我只想著快點擠出去。”我說。
風荷笑了笑說:“后來你的兩個師姐,我只是把床位讓給她們,就那么客氣。其實人和人之間,有些事情,很好辦也很不好辦。”
“都是些小事情,沒有什么的。他們也許吵一架明天就和好了,也許明天就把你忘了。”我說。
風荷說:“你那么說,一點好的感覺都沒有了。”
“可是這些小事情做得好真的會讓人比較舒服。那個蘋果很好吃吧?”
風荷說:“有點兒酸。”
我笑著沒有回答。
回到店里,劉明識趣就告辭了,說自己去上網了。風荷要請劉明吃飯,他卻說:“還是等著你們倆一起請我,那樣比較有意思。”店里就剩下我和風荷,也許是劉明臨走時的暗示,讓我們都有一些不自在。
店里斷斷續續的來幾個人看看轉轉,可是沒有人買,說起來有些太貴。我想她們做生意真的不太容易。
風荷打過針之后臉色好了一些。我就問:“好些了?想不想吃點東西?”風荷說還是不想出去。我就說我可以去買。風荷笑著問:“真的?”我也說:“真的。”然后我們就都笑了,覺得特別幼稚。風荷笑過了說:“我想喝羊肉湯。”我說我這就去買。風荷要給我錢,我笑著沒有收。
羊肉湯店都在收拾著關門了。我不好意思地求老板再做一份。羊肉湯一般晚飯點一過就會關門,因為晚飯點一過就基本沒有什么顧客了,還有就是羊肉早早就賣完了。吃飯晚的學生大多都不會去吃羊肉湯,其他吃飯的也不會來這里。老板也很熱情,還多給加了一些湯。
我想不到風荷看到羊肉湯會有感動的表情,雖然她在極力壓抑著,怕會被看不起一般。“很喜歡吃羊肉?”我問。
風荷笑著說:“在家里生病了就有羊肉湯喝。”我看著她就覺得她在說謊,只是十分不明白為什么。這是她第一次對我提起她的家。“你媽媽媽很疼你。”我說。風荷笑了,仿佛我無意間開了一個十分不相宜的玩笑。
“生病的待遇就是好。下回你生病了告訴我。”風荷說。我說:“等你病好了我再病吧。”
不一會兒,風荷的手機響了,是玲姐打來的。風荷躲到里面去接電話。我聽到風荷在說:“沒有,今天沒有我的電話。”“我還能怎么著?算了。”“你什么時候回來?”“也沒有什么意思,我該知道的。”“嗯,有點兒感冒,不厲害,打針了,他陪我去的。”“嗯,我知道。回來再和你說。掛了。”
我看著也晚了,就說:“你早點關門睡覺吧。我去找劉明了。”
“去上通宵?”風荷問。其實不用問也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早上開門的時候往往會看到我和劉明從網吧里出來回宿舍去睡覺。
“是。白天沒有什么事,還不如睡覺。”我說,有一些不好意思。我還是一個學生,被寄托了希望,這真是一個笑話。
“我,”風荷說,聲音沉緩了許多,“你能聽我說嗎?”她的聲調一下子讓我想起自己的姐姐。姐姐在勸我時候往往是那種聲音,那種長輩的聲調。
“你說吧。”我說。我明白她也要勸我不要上網了。
“這些日子來,我看你也不怎么上課。考上大學不大容易的。我知道我不應該說你,可是你人不錯,我覺得,不想再看著你這樣和混子一樣上大學。你才大一,以后你都這樣度過嗎?”風荷說,“真的,我想上大學都沒有機會了。我覺得你特別的可惜,真的,所以我才說。”
我說:“李白詩的特點是瀟灑飄逸,杜甫詩的特點是沉郁頓挫,無非說的具體一點。這些在高中考試也都背過了。我是一只天狗啊,我要把月亮來吃了。埃及的夜色我也看不透,看不透,看透了,你們也不明白。你不懂我選錯了專業,多么無聊。”我笑著,滿是嘲笑的神色。
“你不該有這種態度,你自以為很聰明是不是?”
“我沒有做什么,我也不想去學那些!我是學生,可是我也不想成天對著那些東西浪費時間還讓自己痛苦。我不想了,不想了!”我突然冷冷地笑著對風荷說,“你不明白別亂說。”然后我就笑了。我被她教訓的口氣傷著了。我像是被人欺負地很慘很慘了,被逼在一個墻角里,就要發出了拼命的吼叫,可是卻笑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的好心卻換來了羞辱,愣在原地直直地看著我,丟了魂一樣。她太失望了。她以為我們已經是不錯的朋友了,作為朋友,她應該給我提一個醒。
我喘了幾口氣,說:“對不起。你是好心,我不該對你發火的。我走了。”
出了門的我無比失落。我不想對著風荷發火,可是一聽到她的話我的真的控制不住。那些話已經有太多的人對我說,無非是指責和失望而已。我到了網吧,劉明笑問:“你還來啊?我以為你住那里,今晚我一個人了。”
我說:“我和她只是朋友,沒有別的什么,別多想。”
劉明看了看我的臉色,沒有再說什么。他想我大概遭到了拒絕吧。
那一夜,我始終很沉默。是的,有些問題是該仔細想一想,可是我卻始終覺得自己是那樣無力改變什么。我像一片春天的綠葉,是那樣的軟弱,無法保護,只在陽光下被照得光閃閃的。
早上,我們從外網吧里出來,風荷也正好開門。她遠遠地看見了我們,想要叫我們一聲,可是我失落地轉身,裝作沒有看見。我覺得自己肯定被風荷看不起,因而也懶得見她。劉明也配合著裝作沒有看見風荷。風荷站在門旁看著我們走遠。我想她有點兒氣我,也覺得我可笑。
一天睡得昏天暗地,我睜開眼已經是傍晚了。劉明還在睡著,我沒有叫他,依著枕頭摸出一本書看著,隨意地看,有時甚至也不看書名。我床頭總放著幾本書。高中時我總覺得很累很累,總夢想著有一天能夠舒服地躺在床上懶洋洋的看書。可是現在允許了,我卻沒有心情了。
劉明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對著我笑著。我有時覺得劉明那種笑很傻很傻,有時也覺得那笑是很幸福的笑。我想問劉明為什么醒來那樣笑,可總開不了口。我們是死黨,一起上網一起玩游戲,可是很少談及理想幸福之類的東西,更很少談及關于愛情之類的。當然我們會談論色情電影。伙伴強于朋友,我有時這樣想。
“吃飯去?”劉明問。
“嗯,快點起。
”我說,仍躺在床上。
“你怎么不起?”劉明也躺著沒有動彈。
“你起來我再起,我是下鋪,比你快。”
都是很無聊很傻的談話,可是我們每天都這樣打一番官司。沒有事情可做,無聊也好,怎樣也好,只不要一片空白。
吃過飯,我們也不由自主地去了網吧。那時我有了個習慣:去網吧之前總會先到風荷那里看一看,甚至只是打一個招呼。那天我只遠遠地看看店內的情景。我意外地看到了蘇云,還有那個程龍,天之驕子。我們那個縣在我們高考那年出了一個天之驕子:程龍。姓程,也很自然的被起名為龍。他果然也成了龍,考入了北大。我也夢想過自己能夠考入北大,可是想想做多少努力也可能不可實現,就覺得不值,就放棄了。可是我們那個破縣在那一年卻出了一個北大學生,并且在我們班,這讓我十分感慨,同時也知道自己永不可能做到。蘇云,也是我們班的,也就是讓我的愛情死在萌芽里的我的心上人。
剛來到春江大學的時候,我以為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只因為蘇云。可是很快我就失戀了,或者根本算不得失戀。我只是給了她情書,然后遭到了拒絕。可是現在我看到程龍和蘇云,一下子就明白了,甚至馬上形成一種自卑的感覺。原來只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別人不理我。我還是進店去了,劉明也跟著。
“林福!”蘇云仿佛很吃驚的樣子,“來買磁帶?”
“林福,我們說明天去找你的。”程龍也很是熱情。看樣子,蘇云沒有說過我追求她的事情。
“你怎么來了?”我十分尷尬地說。問完,我就覺得自己太笨了。這都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我還問。
他們笑笑,程龍說:“不快五一了嗎?就早來了幾天。”
“林福,你好久不上課了,只上網嗎?”蘇云說。
我笑笑,蘇云又說:“劉明,你也是吧?”
“別說別的,這個妹夫是哪里來的?把我們系花怎么拐走的?怎么著?不請客,我就給我們班男生打電話了。我們班的男生就算在西藏,也坐飛機趕過來。”劉明笑說。
“這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學,程龍。”我介紹。
蘇云在那邊打了劉明幾下,劉明躲開了。
程龍笑著看著,很是幸福。
我說:“我們都吃完飯了,下回讓程龍請吧。”
蘇云說:“大老遠來的,該你請啊。”
我說:“也好。”我心里有另外一種傷心。我的追求在我們之間仿佛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而我因為她那么的痛苦,有一種沉疼難言的傷感。
然后我把風荷介紹給蘇云。之后,我們淡淡談了幾句就分開了。
風荷覺得蘇云程龍和我之間不像老同學那樣親密,可是想想昨天我的表現,她覺得也沒有問的必要。劉明心里猜得差不多。年前,我有幾個星期神秘的表現,他就猜想我是在追求哪個女生。可是這是我的私事,本人不談,劉明更不知道怎么過問。不過,他也明白個差大體。我們住在一起,什么事情也不會是秘密。
程龍他們走了之后,我們在店里聊了幾句。到九點半,劉明說:“好了,走了,該上班了。”風荷笑說,仿佛沒有昨天的事情一般:“去吧,你們真準時。過幾天你們別去別的網吧了,我和玲姐就要開一個網吧了。”劉明馬上說:“那好啊,我給你們當網管,怎么樣?什么游戲流行什么游戲有人玩,我全都知道。”
“不行,我可不想找一個網蟲當網管,太危險了。”風荷笑說,“其實一開始就該聽林福的開一個網吧。玲姐這幾天就在跑網吧的事情。基本都定好了。”“把配置弄好點,現在游戲要求都挺高的。”劉明說。“知道,這個我看你們就知道了。你們放心,電腦我還懂得點。”風荷自信地說。
“是嗎?看不出來。你怎么沒有上過網啊?”劉明問。
“我不愛玩游戲聊天什么的,能成天上網?”
這樣劉明和我就成了風荷的短工,幫著安裝什么的。我驚奇地發現風荷對電腦真的懂得不是一點點,比我們兩個老網蟲專業多了。我問風荷在哪學的,風荷笑說自己看書鉆研的。我和劉明都不信,可是她不說,我們就不再追問。
“風鈴網吧”正式開業了。那一天玲姐請了不少人來,不少人都是地面上的人物。我在旁看著,就覺得前事如夢,我像重新認識了她們兩個一樣,也對玲姐刮目相看。劉明也十分在意地拷問我她們的底細。雖然大家都明白我遭到了什么樣的搶劫,但是決不會知道我是去找風荷才出的事。在多次被劉明逼問之后,得到劉明保守秘密的保證之后,我也向劉明說了我是如何認識風荷她們的。劉明那時仿佛被嚇倒一樣,沒有任何表示。我知道劉明不可能沒有什么想法。現在這個復雜的時代里,復雜的人們都和思想家一樣有著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劉明當時沒有什么表示,可是第三天,他就向我說:“真的想不到,我不敢相信。”我沒有回答他。沉默是因為我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對她們的看法。我有一種說不清的迷惑。不過,我們都把那個秘密放在了心里,當作不知道一樣。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我們所需要做到的。那樣,我們四個人相處得才十分和諧融洽,如朋友一樣,彼此都看不見那一層隔膜。劉明也真的當起了網管,他把玲姐叫“大姐”,把風荷叫“小妹”。我卻沒有那樣叫她們,我也沒有做網管,雖然幫一些忙。風荷就給我一些優惠。這樣,我倒離得風荷玲姐遠了,比著劉明。這讓我感到輕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