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亭外也是獨自思來想去,看道路通了之後的路邊熙攘客商,也是心中感嘆自己畢竟是此鄉過客,想到此,他便不再多留此地,再次變做行腳道人模樣,手中的長槍化作一根鼓槌,便出一個漁鼓,便敲著鼓,便沿著大道,口唱月兒高,一路朝著那傲來國地界而去。
卻是那城中百姓衆官久尋張誠不見,心心感念他之厚恩,又悔放過真仙人,所以便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重修王良寺,改名隆恩院,塑泥胎金身,遴選廟祝衆勇,年年今朝舉廟會,香火日日皆不斷。
此後事不說……
常言道:德行要修八百,陰功須積三千;滌慮洗心皈正覺,餐風宿水向南行。春回大地,萬物復甦,黃鸝鳴柳,紫燕呢喃,走不盡的好山水,看不盡的好風光,嶺上青梅結翠豆,崖前玄柏留白雲。
自當日一別,已有三月有餘,卻是今日下午,行腳的張誠來到了這麼個平陽坦途的地界。
就見那遠處有條河,河上架著個石頭橋,橋頭有個大通鋪客棧,屋前搭著座茶棚,上面掛著旗幡,上書“十里桃花棧”。
此時的張誠一擡頭,就見日頭已經給那西頭開始沉,恐怕不到半個時辰就要沉到山下去。他心頭當即暗想,雖說一路星辰爲被地爲鋪,風餐露宿早已家常便飯,但是腦袋上有個幾片磚瓦遮蓋也是一件美事,所以也不再趕路,徑直的投入了客棧之中。
一入門,頭戴漬巾,腰繫圍裙的躬身小二自當是迎上,不過沒有給好臉色。
“喲,道長可是化齋?”說話間小兒一甩搭拉在肩膀上的黑灰色的抹布,帶著三分倨傲道:“我這裡的飯菜卻是有數,施捨不得。”
張誠笑道:“呵呵,貧道卻還帶著幾兩散碎銀,你處可還有房?”
道化善良釋化愚,他卻是猜到這店小二看他風塵僕僕,以貌取人,把自個兒當作了孔乙己,故此看碟兒下菜,這車船店腳牙,自古皆是一般模樣,都是該殺,此話誠不欺人。
卻說小二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聽此言,當即便是也笑盈盈道:“喲,瞧道長說得,我們這開店的怎麼能沒有房?不過正好啊,今兒生意好,卻是隻剩下一間上房,算是道長交運。”
也不知他是真刁難,還是確實如此,這及近黃昏,想也不會再來客人,全都是由著他說了算。
看到他這副作態,張誠搖頭一笑。
將軍額上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他雖是“必報”,但卻也“能容”,這不過是一凡夫俗子,若是起了爭端,卻也落了下乘,因此便從袖中掏出來一把碎銀子。
他也不怕財物露白,在那小二面前晃了一晃,言道:“可夠?”
這明顯的很,此處爭端早已是引得了坐在茶棚攤子、一樓飯館中的往來客商的矚目,看見他拿出一把散銀,都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兒一看周遭,當即便是面紅臊耳,沒了先前伶牙俐齒,變成了個鋸嘴葫蘆,支支吾吾道:“夠,夠,足夠了。”
接著轉身便是走到了櫃檯前,問不言語的掌櫃要了塊兒上房的牌子鑰匙,遞給了張誠,便道了聲歉,叫他獨自上樓,接著挑開布簾兒鑽進後廚,只言道吩咐大廚爲道長準備素齋不提。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張誠剛是上到半截兒樓梯,就見門外又是來了一隊客商,只聽見滴滴答答蹄子敲地聲,人馬吵鬧聲,腳步聲,一個滿臉絡腮鬍,戴著頂上頭范陽氈帽的黑衣大漢走進了旅店。
開口便是嚷嚷道:“店家,快快準備幾間廂房,燒些熱湯,老爺們走了一道兒乏得很。”
說著便帶著幾個大差不差的勁裝莽撞漢魚貫而入,個個或是戴著或是揹著一頂綴了朵紅瓔珞的氈帽。
一進門,撿著離得近的座兒,擼起袖子隨手拽過了幾條長凳,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前又道:“有甚麼好吃食,儘管流水介兒上來!”
這立刻讓店主連帶著小二忙活了起來,醬牛肉、肉饅頭、小炒肉的吩咐後廚往上來走,卻說是張誠止住了腳步,存心看熱鬧。
這店小二先前狗眼看人低,言道沒有了下中等的房,只有一間上等房,那老掌櫃也是默不作聲,先不說他縱容姑息,且看這二人如何應對這夥兒漢子,這不計較又不是不看熱鬧。
這些人可是頭上個個兒頂著黑氣,其中只有一個頭上少些,看起來都是些造了殺孽的強人,不似尋常的客商。
而這小二也是客客氣氣的先是爲這些人倒了茶水,便低眉順眼道:“幾位客官,本店卻是今兒人來得多,沒了廂房容納老爺們。”
“什麼?放忒娘狗屁,你這開店的怎能少了房?”
當即爲首的便是虎眼一瞪,另外一個豁牙的也是斜眼一瞥道:“你是在消遣爺爺們?小子活的不耐煩了!”
另外一個離得近的當即便是將小二的領子一揪,將其直接提溜了起來,後者自然連連求饒,後邊的老掌櫃也是急了眼,當即便是跑了過來。
“爺爺們啞,小店卻是沒有什麼客房供諸位留宿,實在是不敢相瞞。”說著便是叩首,又言道:“不過小老兒卻有個主意,我那新進門的兒媳是個病秧子,卻是剛沒了。院上正好留了一間給親戚奔喪住的大屋,還沒有住人,如果爺爺們要是不怕那停靈的婦人晦氣勁兒,老朽倒也願意給爺爺們留宿,分文不敢求!”
卻說幾個強人聽完之後,便各自互相看了一眼,又被那個頭上黑氣少些,面善的勸了勸,也就不再多吵鬧什麼。
張誠看完這場還沒起,就被掌櫃消了的鬧劇之後,心感無趣,便自顧自的回了上房,吃了些素齋,然後燙了個腳,便就此休息下了。
可是睡到半夜,突然聽到了樓底下陣陣吵鬧聲,立馬便是睜開了眼,而就在這時,又是聽見砰砰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