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不待下人通報進去便直闖入何夫人的主屋之時正是午飯時間。夏木晚與洛塵依舊站在桌邊張羅著,滿屋半聲不聞。蕭然與夏木晚的目光對上,微皺了下眉,提醒她有事。
何夫人見蕭然竟然就這么闖進來了,連忙將碗筷全放下,穩穩緩問:“可是出了何事。”
且不說今日嚴復嚴大老爺與嚴莫楚二少爺一同外出辦事不在家中,平日里嚴府中的大事小情也是全部都由何夫人在打理,所以蕭然回事從來都是向何夫人回稟。恭敬了神態,蕭然卻似又不著急了一般平穩道:“大少爺的院中亂成了一團,似是有人丟了東西,在大少爺的房中尋賊贓。”
不得不說蕭然實在是很會說話。事關嚴莫寒,何夫人再好的涵養也立刻瞬間消散,狠狠一拍桌子,心頭上最最重要的兒子被人欺負那還了得。“賊贓?搜賊贓竟然搜到大少爺頭上,這種混賬事你居然現在才來告訴我。”
夏木晚與洛塵瞬間互看了一眼,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可以將蕭然驚動的事情絕對不會小,而現在嚴莫寒的房間中只有青玉一個人。鬧起來之后,會吃虧的還能有誰。夏木晚偷偷瞟了一眼何夫人,再對上洛塵也只能干著急不能流露聲色的死板臉,最終看向蕭然,卻只看到他的眉目淡淡、神色舒遲,實在是看不出那院里究竟已經鬧到了何種地步。
嚴莫寒此時卻悠然一笑:“搜到我頭上?此事有趣。”將身邊的丫鬟招過來漱口洗手,竟是連飯也不吃了,回過頭對著何夫人笑道,“娘,兒子回房聽熱鬧去,您要不要一同過去?”
看嚴莫寒這個樣子,何夫人此刻也有些明白過來,重又將碗筷拿起,混若無事:“急個什么,這家里何時將天掀翻過。”兀自對著加快了吃飯速度的嚴芊很是不滿,“嚴芊,我知道你是要去看熱鬧,一時三刻哪里就完了,唬的你跟貓撓了似的。給我老老實實的吃飯,不許這么毛躁沒規矩。”
“大姐不是也一樣嘛。”嚴芊撅了撅嘴,很是不滿的嘀咕。
洛塵手捧了一杯茶送到嚴莫寒手里,不著痕跡的抻了抻他的衣袖。嚴莫寒自然明白那是小書童在擔憂青玉的安危,卻偏要一笑,拉著他自在椅中坐好。
“可是丟了什么,就這么鬧將起來。”將眾人的反應看了個夠,何夫人這才緩緩問道。
“二少爺房中的畫眉說自己丟了一瓶玫瑰花露,指認著大少爺房中的青玉偷了去。”蕭然將眼簾垂下,誰的神情也都不在他的眼中,“現在正在那里搜查賊贓。”
何夫人點點頭,對著臉上已經隱隱浮出一層粉紅的夏木晚意味深長道:“可見著是我們嚴家虧欠了你,連小丫鬟都要偷東西度日,這膽子可真都大得很呢。”這個罪名安得可太大了,直接就指認是夏木晚指示著青玉去偷的花露。
夏木晚神態恭敬的跪下,低著頭,聲音平緩清麗:“太太教訓的是,連主子的房間都敢擅自搜查,最近這些丫鬟的膽子當真是大的很,該當管教。”
這句話說的屋中半點聲響都沒有。夏木晚的意思很明白,沒有主子撐腰,那些丫鬟哪里就有膽子自己便去搜查大少爺的屋子,這時咱們還裝什么清白。再則說了,偷東西事小,現在連奴才都可以欺負到主子頭上,這項罪名好像更應該罪不可赦才對。
聽到這話何夫人終于有些坐不住了。家里亂了規矩就只能說明她這個沒有放權的婆婆不會治家,往后即便是真的有一天將這個家交給了夏木晚打理,惹出了點兒亂子,也會說出是從她這個嚴府上任當家主母便沒能管理好而留下的禍根。
萬事都是規矩當先的何夫人如何能受得了,立刻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反了這些長了臉的奴才了,真當著主子好性便由著他們騎上來。”對著蕭然吩咐,“先把那個膽敢搜查主子房間的賤.婢給我抓起來。我倒是要看看,這家里還能讓那狐媚子降服了不成。”
“夫人。”蕭然連忙提醒何夫人,“這事鬧大了終歸不好聽。源頭是從大少爺房里鬧開的,還是交由大少爺壓服下來,暗中處理的好。也可以讓這些下人都知道,大少爺性情柔和卻也不是任由著他們去欺壓的軟弱之人。”這話說白了就是讓大少爺也立立威,您就別再擋在他面前做老虎了。
何夫人點點頭,對著嚴莫寒與夏木晚道:“你們這就回去,好好懲治這起子目無主子的奴才們。手下可不許留情,誰的臉面也不用看。我定要這府中知道誰才是他們的主子。”說著便憤憤的漱口洗手,自回到屋中生悶氣去了。
如蒙大赦的夏木晚與洛塵同時謝恩。夏木晚當先走到前面輕聲詢問蕭然現在院中的情形,洛塵攜了嚴莫寒緊隨在后。沒有兩三句夏木晚心中便拿定了主意,對著蕭然鄭重拜托:“等會兒可否請蕭管家先不要急著拿人,我自有主意。”
摸不透夏木晚心中所想,但是蕭然毫不猶豫的一點頭:“聽憑大少奶奶差遣。”
回到自家的院前,夏木晚卻又不著急了,站定了身子,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四平八穩的走進院中,對著圍在青玉房前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視而不見,自走進嚴莫寒的正屋主座上坐穩。面上溫雅帶著淡淡笑容,對著隨后走進門來的嚴莫寒輕笑低問:“夫君,今日木晚可要借你的威來救青玉,不知夫君可否讓我狐假虎威一回。”
嚴莫寒自坐在另一側,點頭笑道:“太太不是說了,讓你好好懲治這些奴才呢。我只負責在一旁聽戲便好。”說著轉頭對著門外道,“姐姐與芊兒既然都來了,便也趕緊入座吧。”一早便知道她們肯定是會跟過來的。
“我來看妹妹打狗,順便助助威。”嚴陽一臉得意的笑容拉著嚴芊坐在客座,對于看好戲他們可都有著極大的興趣,“妹妹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插嘴的。”看戲是要緊的,但若是把自己也摻和進去,那可就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夏木晚只是一點頭,轉過來吩咐:“還請蕭管家將那一干鬧事人等全部帶過來。”端正著自有一股威儀,“總還是要問清楚才好。”
蕭然出馬,自然是不過片刻雙方便都老老實實的進到了屋里。說是這么說,鬧事雙方的待遇可就差了個千差萬別。畫眉依仗著自己是何夫人的陪嫁、尤家媳婦的親閨女,嚴府二少爺的房中大丫鬟,走在哪里身后不是要跟隨著一群人眾,都是她手下的小丫鬟們。
而青玉卻是被五花大綁的推搡進屋,竟然連賊贓都沒有搜檢出來便當了賊人的對待。
夏木晚險些便要起身,手指在扶手上攥的青白,憋住了氣,終于還是忍氣含恨的坐穩椅中。先只開口:“好個沒規矩的,這里主子坐了一屋子,眼中竟然一個都不曾瞧見。”
沒有指名道姓,算是把所有的奴才丫鬟們都算進去了。這下里里外外不管是身在其中的還是站在外圍看熱鬧的,立刻齊刷刷的跪在地上口中亂哄哄的開始胡亂請安。
本是有心立威便不叫眾人起來,夏木晚眼睛一掃,只看著蕭然,慢聲問:“蕭管家不是說二少爺屋里丟了一瓶玫瑰花露?”好生疑惑。
“是的。”蕭然應聲點頭。
“可是這里分明就是丟了一柜子花露的模樣。”夏木晚口氣涼涼,“還是說,我嚴家虧待下人,這么多丫鬟居然只用得起這一瓶花露?”
隨跪在畫眉身后的一眾小丫鬟面面相覷,有些乖覺的已經悄悄自行挪跪到屋子外面。蕭然只一抬手,屋中的閑雜人等便都退了下去。再轉回身,蕭然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內容:“按例,丫鬟們是沒有資格使用花露的,不過是用香皂一類的便已是有些身份的才可以。”其實這句話已經很是挑刺。當初公中分月錢、份例的時候,青玉也是有著一瓶花露的。可見主子房中的大丫鬟自是與旁人不同。
而畫眉則是不同中的不同。她是二少爺嚴莫楚的房里人,就差開了臉的通房丫鬟,何況是何夫人指去的,更在所有人之上,眼里哪就放得下一個受眾人欺壓的有名無實的少奶奶。梗著脖子仰起頭,言語里透著輕驕狂傲:“旁人不能用我卻用得,那瓶玫瑰花露本就是二爺賞給我的,府中再無第二瓶。”
公然對主子不敬,直言挑釁。蕭然冷然一笑,原來他也很不喜被人頂撞的感覺:“你說那瓶玫瑰花露是府中再無第二,為什么?府中眾位太太小姐各有喜好,很多東西并不是公中采買,一瓶玫瑰花露又不是什么奇異的東西,如何便沒有重復的了?”
畫眉直起上身,理直氣壯道:“二爺最喜愛迷迭香的香氣,但凡是二爺屋里所有的熏香,并親近丫鬟的脂粉,都親自制了迷迭香的香粉或花露對進去。所以說是丟了一瓶玫瑰花露,其實是二少爺親手制的玫瑰、迷迭香的花露。玫瑰的香味散去之后會有淡淡的迷迭香的清冷香氣,這府中自然再也找不出第二瓶。”
原來那一日在他衣服上所聞到的奇異清香竟然是迷迭香的香氣。將藥材制成香露,嚴莫楚的心思倒也真是精巧。夏木晚突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想來那瓶玫瑰花露其實就是被嚴莫楚對制了迷迭香的特殊花露,若要拿人可真是方便。
哼,你如何認定我就一定會用那瓶花露。嚴莫楚,你也太小看我了。
“果然呢,獨你是個出挑的。”夏木晚站起身,直走到畫眉面前,居高臨下道,“只是不知道畫眉姑娘搜檢這了半日,你不小心被人偷走的那獨一無二的花露可自我丫鬟青玉的房里搜出來沒?”
“俗話說‘拿賊拿贓’。”緩步走到青玉的面前站定,夏木晚轉回身擋在青玉面前,柔聲問道,“我的丫鬟既然已經被當做賊人對待,那么,就請畫眉姑娘將賊贓拿出來。我也好秉公辦理,將人處置了或打或賣,大家也省事。”
“她早就藏起來了!”畫眉滿是不服氣道,“一個大丫鬟,妝盒中竟然連一瓶花露、脂粉、哪怕是盒胭脂都沒有。哪里有人素凈到這步田地的。”小聲嘀咕,“連府中的下等奴仆都不如。”
“這話才是正理。”夏木晚立在當地揚聲道,“你找便找錯了地方。丫鬟是賊,我這個主子便是賊首。她偷來的東西都是在我房里收著,一針一線都離不了我的眼去。要搜,便該搜我的東西。同理……”將手一伸,“要綁,也該綁我這個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