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院走出,沿著曲曲折折的走廊,穿過幾道造型各異的拱門,進到花園,在一片光影婆娑之間幾兜幾轉,映目白墻黑瓦一扇不大的門,那便是獨屬于自己的院落。
推開門,撲鼻各種花草的香氣,晾曬了許久,氣味都是干爽的發枯。只是若再留意一些,紛雜氣味之中隱隱有著一縷淡淡的煙草香氣,便是知道誰來了。
轉回身將門閂住,蕭然唇角一抹冷笑。臭小子你來的好。
直走進屋,連鈺翹著二郎腿坐在桌子上面也就算了,那腳居然還一翹一翹的似乎在打著拍子,細縷煙霧從他口中緩緩吐出,將面孔遮擋的晦暗不明。
“怎么?特地回來受死嗎?”蕭然對于連鈺這幾天裝瘋賣傻已是極為惱怒。原想著他也便是走了,沒想到居然還敢回來。
連鈺迅速從桌子上面跳下來,眨著雙眼好一副乖巧聽話的小狗模樣:“小哥哥,鈺兒不是故意的啦。”湊過來直盯著蕭然暗藏笑意的雙眼,愈加的討好,“小哥哥,你也知道鈺兒從小就不聽話。小哥哥你不是一向最能包容鈺兒,現在這么生氣做什么?笑笑!”自己率先咧開嘴笑得滿面陽光。
蕭然實在禁不起他這么鬧,一笑,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多大的人了,還在這里跟我冒充小孩子。”毫不客氣的指揮他,“去,給哥倒茶去。”
被原諒了,可是還是那么霸道的指揮自己。連鈺無奈的揉揉鼻子,狗腿子一般忙顛顛的沏茶倒水,舉到蕭然面前:“小哥哥請喝茶。”
蕭然很給面子的立刻接過來,緩緩飲了一口,抬著下巴問他:“蕙芷和青衣可都已經安頓好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做?”
連鈺立刻束身站立好,恭敬的回答:“今日就讓蕙芷和青衣都還呆在原來的戲班里。明天就去將他們接過來。”說到這里,突然又嬉皮笑臉的湊到蕭然面前:“小哥哥,你也知道我現在落魄的境地。可不可以先將他們接到嚴家?”
嚴家?為什么要接到這里?蕭然只要一想到蕙芷的那種性格就頭疼。大少爺以及大少奶奶對她毫無原則的寵愛,致使蕭然可以非常清楚她的到來會帶來多大的災難。“我要拒絕。”對于每天為蕙芷收拾爛攤子這種事情沒有半分興趣。
立刻一愣,連鈺可真沒想到蕭然會拒絕。原還以為蕙芷和青衣隨他暫住嚴府不過是在飯桌之上添幾雙筷子的事情。“為什么啊?小哥哥。”真是想不明白,“他們兩個可是有什么不妥?”也只能這么去想。
“雖說他們兩人都會被除了樂籍,但是那是以后的事情,現在他們的身份還是戲子。”蕭然說出來不覺有任何不妥,“尤其以蕙芷那毫無顧忌的性子,嚴家絕對不會容納下他們。”
手指摩擦著下巴仔細考慮,連鈺覺得這絕對不是問題,“現在我可是這嚴家的主子,說什么便是什么。這兩個人都是我在養,先住在這里又有何不可。”話說的硬氣,轉臉便又問蕭然,“小哥哥你看如何?”
參考我的意見分明是假,自己的主意早就拿好了。蕭然也不愿意多兜圈子,索性敞開了說:“連鈺,你現在長的大了,什么話跟小哥哥說也是要斟酌再三。廢話說上一籮筐是嗎?”分明已經脫離了漕幫,為何這詭詐的脾氣卻還是學了來。
嘿嘿連聲尷尬的笑,連鈺揉著鼻子,張口再閉嘴,分明還是在猶豫。
蕭然站起身,明確的送客:“天色已晚,我要睡了。有話想好了明天再說。”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誰有時間陪著什么都不用做的小少爺胡混。
見蕭然當真不理自己,連鈺緊跟著幾步湊到他面前,神秘兮兮道:“小哥哥……你……”咬了咬牙,“喜歡夏木晚。”自己就先已經肯定了。
將這話聽進去,蕭然連眼睛都沒眨,脫下外衫在衣架上放好:“說說看,我應該怎么說你才會認為我接下來所說的是實話。”不急不惱,神清氣閑,反正這話遲早都會被人問出來。只要他蕭然一天沒有離開嚴家。
前思后想了好半刻,連鈺最終極為肯定道:“恐怕小哥哥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實話,天大的大實話。就從他隱藏在蕭然身邊的這幾日看過來,怎么也不會相信這位明里暗里將夏木晚護的極為嚴密的小哥哥不會喜歡她。
“那好吧。”蕭然轉回身雙手環抱胸前,“我確實喜歡夏木晚。”一臉笑得奸詐樣,分明就是戲耍成功后的喜悅。
這!這是應了還是沒應?連鈺好一頓窩火,為什么喜歡一個人卻不敢明目張膽的應下來呢。“反正我當做你應了。”耍無賴是嗎?誰怕誰,連鈺耍無賴天下第一。
蕭然還是不急,點頭應承:“你當做我應了,那我便是應了吧。”揎拳擄袖,“既然知道了這個隱秘,看來是留你不得了。”
哎?完全沒反應過來的連鈺眼前一花,下一秒自己就被蕭然卡住了脖頸。知道自己此刻若是再亂動,下一秒他只需手指動動,自己的小命就立刻飛上了西天。立刻雙手高舉,連鈺惶恐到了極點:“小哥哥,你這是要做什么。”不就是因為知道了他心中隱秘問了出來,這點兒小事哪里就至于到蕭然竟會對自己痛下殺手。
“原來連家小少爺也不過如此。”蕭然雙眼微斂,“為了以絕后患,此刻只能對不起你了。”手下便要發力。
察覺這并不是玩鬧,連鈺眼神一沉,食指抵住大拇指,迅疾兇狠彈出。
這點小動作如何能逃出蕭然的眼睛,卻也只能看清楚連鈺確實彈出了一個物體,究竟是什么卻哪里還有時間容他看清。頭向后仰,身體跟著向后仰天斜倚,讓暗器掠面而過,雙腳卻仍牢牢釘在地上,足可見這許多年過去蕭然從未將功夫放下。
若是平常,如此精妙迅疾的一招“鐵板橋”必會贏得連鈺的連聲贊嘆。只是此時性命攸關,趁得蕭然躲避暗器而不得不將手松開,連鈺縱身后躍,連退幾步,猶自不敢相信的抬手撫住脖頸,那里已是青紫一片。
“你!”你可是真的!你可是真的!
蕭然早已直起身,失了先機倒也不再著急,只回頭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那枚暗器究竟是什么。卻只見到一枚翡翠扳指在地上滴溜溜的打轉。原來這扳指等物皆是富貴男子平常有的,連鈺戴在手上絲毫未曾引起蕭然的注意,不想此刻卻是救了他一命,也虧得連鈺好機敏。
“你可知道我沒有同你玩鬧。”蕭然看著連鈺那張倍感受傷的臉,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柄燭臺,手指輕彈,上面所插蠟燭飛起穩穩落到桌面上。將燭臺橫擺胸前,點頭行禮:“若不回手,你必死于蕭家人手上。”
蕭家人!連鈺眼眸緊縮,迅疾掏出翡翠煙槍將沖上來的蕭然手中燭臺抵住,咬牙之間委屈的聲音都透出小狗乞求憐憫之時的嗚咽聲:“小哥哥,我雖然是連家人,可是連鈺不一樣,蕭然也不一樣,為什么要如此執著這些身外之事?”
“蕭然逃過一劫卻不肯舍棄祖姓,你道為何?還當真天真到以為我已經將前塵往事全部忘卻?”蕭然說話之間手中燭臺已經連向連鈺周身大穴游走了一遍,只聽燭臺與煙槍相交清脆聲響如爆竹一般,“我自知蕭家沒落皆因禍起蕭墻,可你敢說這其中沒有你連家的身影。”
蕭然如此咄咄逼人連鈺卻也只有勉強招架的地步:“我知道我身為連家人只能招得小哥哥討厭,可是鈺兒自小就追隨在小哥哥身邊,總是認為自己對小哥哥來說是不同的。”連連后退到墻壁避無可避,可只見眼前燭臺光影幾乎模糊成了一片,稍有分心立刻便會被刺中。
手中煙槍倒轉,對準燭臺尖刺插入,順著蕭然的力道將他拉到自己身前,連鈺眼中神色不定,另一手點出卻是直點蕭然持著燭臺的手腕。
“天真!”蕭然對于連鈺的出手留情嗤之以鼻,同是另一手點出,目標卻是連鈺胸前死穴。
手掌連忙反轉阻擋,蕭然連番痛下殺手終于將連鈺一顆心傷得盡透,只瞬間便連點蕭然手臂幾個大穴,緊攥住已經使不出氣力的手臂,抬腿便是一記重重的膝擊。
一手已經無法使力掙脫,蕭然拔地而起,翻身頭向下,早已將燭臺向后遠遠丟開,單掌狠狠拍向連鈺的頭頂。
連鈺怎么敢怠慢,手指反轉將煙槍插進衣袖,用盡全力迎向蕭然居高臨下的一擊。
這卻是虛晃一槍,半道改掌為指,向著連鈺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掌虎口重重一擊。趁著連鈺被迫松開手,蕭然雙腳在墻壁之上猛踹,斜身撲出,半空之中團身落地,迅速回身,手中已將扔在地上的燭臺重新握住。
連鈺見他另一手護在胸前,竟只是在縱身撲出的那一瞬間便將手臂之上的穴道全部解開,心下暗驚蕭然流落多年武藝的掌握與臨場的機變竟然都不在自己之下。真不愧是當年三家孩子之首的“小哥哥”。
深吸一口氣,連鈺手臂一抖,翡翠煙槍出袖:“小哥哥,看來連蕭兩家的恩怨。今日你定是要在我身上要回來了。”握住煙槍旋轉成花,“連鈺可是極愛惜自己這條命的。小哥哥,你若一定要如此。”眼神沉冷成冰,“鈺兒再不會手下留情。”
蕭然站起身,平平常常的立著,只笑出九寒冰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