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嚴家扇莊走出來,夏木容仍然不忘記好好嘲笑自家的姐姐一番:“好姐姐你可真會當家,居然連自己家的本錢是什么都不知道。這都已經嫁過來多少時日了?看看那些伙計瞅著你的目光,必是都在心里偷偷笑話你呢。”
“嚴家的少奶奶進到自己的產業竟是不知不識,說出去還不要笑掉旁人的大牙。”越看自家姐姐那一臉不自在越高興,夏木容幾乎就要當街嚷出來了。
夏木晚的脾氣就算再好也受不得自家妹妹這么奚落。“怎么?若不是我家的本錢,你以為這扇子就這么容易便到了你的手上。沾了我的光,卻拿我這般打趣……”迅速一伸手便奪扇,“這扇子我還是收回來的好。莫耽誤了我發財。”
從小一起打鬧長大的,夏木容還猜不出自家姐姐接下來想要做什么。連忙將扇子舉起來,口中依舊不饒人:“真是可見姐姐這是嫁人了,耽誤發財這種話都說的出來。嘖嘖!”搖頭啊搖頭,“姐姐也不怕沾染一身銅臭氣。”作勢捏住鼻子,“妹妹我躲你躲得遠遠的。”
夏木晚笑著推她:“少來,誰不知道你是夏家的二小姐,自己就是銅臭中養大的商賈小姐。還真當做是世族大家閨秀嗎。”
使勁兒搖著扇子,夏木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世家小姐可有咱們的這番自由?一生一世都只能圈在一座院子里,想想都可憐。生生世世都不能做那世家小姐,便是要進那深門大院,我也要做個男兒身,自己闖一份事業出來。”
“這話真是越說越輕狂了。”夏木晚笑著去掐她的臉,“等到下輩子當真去托生個男人再說吧。”
笑著拿扇子去打夏木晚的手,夏木容笑著也滿是嚴肅:“我可是說真的,便是今后要嫁人,我也不要嫁進官宦世族大家,一輩子都透不得氣、生生要將人憋屈死的地方。”
“真真是瘋魔了,連這話都往外說,羞也不羞!”夏木晚又作勢去打她。
趕忙往前走了幾步躲開,夏木容哼著回身,手向著她一甩,口中猶在俏皮:“怎樣!怎樣!就是不讓你打到。”卻沒堤防這象牙扇柄最是手滑,剛剛拿出店門一柄嶄新又唯一的宮扇就這么飛向空中,打著圈的直直向河中掉去。
同行的幾人都是一聲驚呼,卻眼見著實在是來不及救了。
此時一條游船之上一個人影飛身躍起,展臂一撈,將將搶在宮扇沒有落水之前將它抓到了手里。另一手“唰——”的抖開一柄山水白紙扇,在水面上一拍,飛身翻越而起,凌空兩步便站到了夏木容的面前。
當先便見一塊紅皮白玉籽料手把件,沾了水,露光瑩瑩,霞光輝彩。斜眉飛翹,鼻梁英挺,見他在笑,唇角眼梢上勾挑起一分輕佻狂傲,墨色晶瞳卻幽深著無法窺出絲毫情緒,澄澈清明。修長手指拈轉著象牙扇柄,只見得到白皙之中點點粉紅,果是個紈绔。
一時間樓上樓下,店里店外,依著橋的,劃著船的,齊齊都是一聲彩。更不知有多少雙愛慕的目光齊聚在他身上,熱熱灼人。那人卻只將宮扇捧到夏木容面前,眉毛一挑,笑而不語。
看清了眼前之人,夏木容瞬間瞪大了眼睛,直看著捧到眼前的宮扇回不過神。聽到姐姐在自己耳邊低低喚了一聲“木容?”方才驚醒了心神。定了定,垂眼,一笑,行禮:“多謝公子。”從容伸手將宮扇取回,轉身對著夏木晚道,“姐姐,咱們走吧。”
夏木晚眼神中露出一絲了然,微笑著不說話,只往蕭然的身旁走了幾步,作勢果然是要同妹子一道轉身離去。
那美玉華容的紈绔子立時急了,幾步上來將夏木容阻擋住,面上總是幾分傲氣的:“你這便走了?”
夏木容連忙后退了幾步,不解的抬頭問道:“公子卻是還有何事?”神色幾分驚慌幾分惱怒,仿若是遇見了登徒子一般。
夏木晚迅速拉了已經要冒失往前沖的青玉一把,偷偷一笑,示意無事。
“你不記得我了?”驕氣的紈绔子神色切切,迫上了幾步。
側身,挑目,薄紗刺繡宮扇擋在正中,無形間將兩人隔開。夏木容神色淡漠:“公子,您認錯人了。我不認得你。”眼中分明光彩熠熠。
“你!”紈绔子真是被氣得要跳腳,卻又說不出來,更是不敢靠近,生怕當真被她看做是趁機搭訕的無恥之徒。正死瞪著眼無計可施之時,目光突然掃過她五色宮絳上系的那塊玉,急惶惶的連忙伸手一指:“就是這塊玉,當初為了從我手中搶過去,你可足足與我吵了大半個時辰。”
“當日是誰一句,你便是化成了灰,小姑奶奶也認定了你。”
這句話的震撼力太強,夏木晚立刻受不了的轉身甩著手帕透氣,這小丫頭總有一天能氣死她。卻正巧將蕭然忍俊不禁的一抹笑意看在了眼里。
放肆無忌如夏木容竭力鎮靜還是讓紅霞染透了臉。這話雖然是她說出來的不假,但是自己說和別人口中說出來效果自然是天差地別,更別說這句話還是斷章取義的說出來的。
繃緊了臉,宮扇也遮不住的粉腮美目含嗔帶怒:“公子可是見我獨自一人上街,可以放肆欺辱嗎。這算盤卻是打錯了!”直直走到夏木晚身后躲起來。
這下自己想躲也躲不了了。夏木晚幾步上前將妹妹徹底藏到自己身后,對著那紈绔子恭恭敬敬的一行禮:“嚴家夏氏見過蘇煦蘇大人。”方才一打照面就已經認出來了。真是沒想到,可以與自己妹妹當街吵得天翻地覆的富家子弟原來竟是蘇煦。
蘇煦本來還想端起自己的官架子,眼中只見夏木容冰寒的目光射過來,連忙俯身親自將夏木晚雙手扶起,口中笑聲爽朗:“原來是大嫂,當真是巧遇。”目光不住的看向夏木容,俊秀如玉的臉上悵然若失。
呵,夏木晚心底一聲笑。方才還是風度翩翩、輕驕狂傲的蘇煦蘇大人,此時這樣一副被欺負足了的傻小生的樣子是做給誰看。口中淡淡回應“當真。”回過頭看了夏木容一眼,低垂了臉恭順道,“還望蘇大人看在我妹子年幼無知……”
“原來是大嫂的妹妹!”蘇煦一句話迅速插了進去,見夏木晚忍著笑又略有些不滿的目光看過來,立刻閉嘴不言了。
夏木晚看著他老實了,慢慢悠悠的繼續自己方才未說完的話:“便不該這般調戲我的妹子,大人可是想依仗著自己的官家身份,當街無禮不成?”到底顧忌著他的身份,這話說得含糊了好幾分。
只是這樣的話便已經將蘇煦惹紅了一張臉,兩只手空張著當真是不知道怎樣為自己辯解。“呃,大嫂……”張口結舌啊,張口結舌。
“姐姐,走吧。與那登徒子有什么好說的。”夏木容瀟灑轉身,只將纖細曼妙的身影留給眾人。
夏木晚也不再多說,轉身跟上夏木容,將聲音壓低,勾挑著聲調:“就這么便走了,你可確定他一定會追上來?”看著那張遮擋著宮扇卻泄露出來的得意笑臉,心知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妮子又要玩一場游戲。只不過……
“你可掂量好了,什么是可以玩的,什么是不能觸碰的。”
又開始老古董了,娘都沒有這般的管束過。夏木容搖著扇子道:“你看著吧,我何時玩出過亂子。”這點小手段居然便以為可以瞞的我去嗎?未免也太被小瞧了。“哼,以為把我誆騙到這里,自作瀟灑的現身便可以將我騙到手嗎。姑奶奶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才是‘釜底抽薪、金蟬脫殼’的手段。”
這話說得奇。夏木晚思量了片刻也沒能明白夏木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兩計一起用?還是一個不成再看時機用另一個?”反正就是沒能將這蘇煦看在眼里就是了。心下暗暗回想了一遍當日大婚時見到的蘇煦,只覺得今日之事仍舊有著蹊蹺。
夏木容偏著頭也認真想了片刻,最后還是一句:“看情況再說吧。誰知道對手的底細。”
“也是。”夏木晚卻覺得有一個這么肯費心思與夏木容這樣一個刁鉆古怪的丫頭斗法的妹夫也不錯,不過終歸是自家的妹子,不提醒一句良心上過不去,“你還是小心些為好,別一輩子玩鷹,最后竟被家雀啄了眼睛去。”
夏木容卻有著絕對的自信:“就他!”鼻子里面一聲哼,“這么年輕便可以在官場里面混的讓人尊稱一聲‘大人’,誰會相信他方才那副愣頭青的樣子。真將我夏木容認成了只在閨中不知外面天地的蛤蟆嗎。”
“怕是認成了只相信戲臺上那些油頭粉面的小生的戲癡子吧。”夏木晚想起來就是好笑,無意間一回頭,見蘇煦竟然遠遠地跟著。見她看過來,蘇公子蘇大人穩穩站住了身子,風姿颯爽的人秀于群。
事事隨了你意,又怎能將我妹妹記在心里,有事無事心頭繞三回。
想定了主意,夏木晚對著蕭然一聲吩咐:“蕭管家,將蘇大人攔下。”特特的加了一句,“告訴他,我夏家的女兒最是與旁人不同。若要再做糾纏,不管他是不是官家,定要揪著他到知府衙門去求個清白!”
“姐姐!”夏木容一聽就不高興了,使勁拽了拽她的衣袖。
夏木晚笑著示意蕭然只管照著自己的意思辦。再轉回來打趣道:“怎么?是害羞了還是心疼了?”搖著頭,“有這兩條可都是危險啊!”
“才沒有!才沒有!”夏木容下了狠勁兒的跺腳發誓,“我才不要嫁進官宦府第,這一生一世都不要!”
點到為止夏木晚還是知道的,只在心里加了一句:又沒說不能嫁給做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