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些不要想著總去撓它,以后連傷疤都不會有。”夏木晚將千千脖頸上的傷口小心的涂好藥,順手又往盆里扔了一把紙錢,“你何苦要去招惹他。”
脖子上這么難受,越說不要撓就越想撓啊。“是啦,是啦。文藝一點兒的說法,沒有被殺的覺悟就不要拿起屠刀。大眾一點兒的說法,橫的怕不要命的。反正青玉這丫頭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我抽瘋往前面湊個什么勁兒。”雖然托她的福藥是弄好了,可還是怎么呆著都不舒服。千千干脆站起身,兩手著惱的空抓了幾下,上樓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
沒有反應過來的夏木晚直看著千千走上樓,居然還是那副有氣沒地撒的憋悶樣。所以那句“你在說什么?”也只是含在嘴里便放棄了。
此刻已是深夜,自千千離去后便成了真正的寂靜無聲。一根又一根的白蠟燭將這大堂照的分外慘淡。是了,今天晚上,她在給青玉守靈。白色的幔布,白色的紙錢,到處都是凄慘慘的一片白,就連青玉身上所穿的衣服,好像也是白色的。
為什么人死后,要穿的那么凄慘?明明生前是那樣活潑如鈴蘭一般可愛的女孩子。……啊,對了,自從那件事情之后,幾乎再沒有見到青玉如從前一般燦爛的笑出來過。果然還是,自己對不起她更多一些。
青玉,傻青玉,可憐的孩子,你在之前是想對我懺悔道明一切是嗎?可是你知道嗎。
站起身,直接走到后面的停棺處。棺材里面的青玉閉目沉睡,除了嘴唇青紫的詭異,哪里還能看得出來在聽到她慘呼的那一刻沖進去所看到的……絕不愿回想起來的樣子。細細撫摸她依舊年輕的臉龐,可真是涼。
“青玉,傻青玉,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只是……慢慢變得非常討厭你。”低下頭,細細看她唇上咬出的傷口,當時你是多么的痛啊?“青玉,這便是你要的嗎?”。。
“當時你那么斬釘截鐵的對我說出此生不嫁,我信你此話是真心。此后你與紅葛爭寵與我疏遠,我仍信你此舉是真心。世事輪轉,萬事因果推動,人心本就是最不可靠,誓言最易破,所以我從不覺得你錯。只是你為什么要欺騙說那孩子是蕭然的?我在你眼中當真是幼稚如童一般任你耍弄嗎?”。。
寞落的坐回去,看火盆中奄奄一息的火焰只需要一把火便再度燒的可以燎原。
“青玉,你曾經是我多么好的姐妹啊。你我自幼同床共枕,多少心事可以對你說我從不曾做絲毫隱瞞。只是等你大了,可以將所有心事盡說與你聽,你卻早已不愿留在我身邊。女兒家大了,心也大了,總是要隨男人走的。”
聲音一顫,“你總還是走了。不過,趁我還可以送你一程。你小姐我,便將最后一件心事說給你聽。你我姐妹一場,木晚這點兒心愿,你便隨了我吧。”
“夏木晚隨遇一生,從不曾爭取過任何東西。只因我從未有任何可以執著之物,只因我,從不知自己會遇見蕭然。”
“我只道世間之情皆算計,卻不想遇見了他。只是他為何而在,我自知曉;他為何相伴,我也知曉;他為何而去,我卻百思不得其解。竟是他為何相伴,木晚心心念念,千回百轉,連自己也都信不得了。”
“你只道柔情蜜意、小心低服便可將世間男子攏聚身旁。我卻也曾癡心妄想這世間得一男子,盡知我美,盡曉我丑。惱我心腸狠毒卻甘愿替我沾染滿手血污,憐我命不得已只求得唯我歡喜三千圓滿。”
“我自知世間之情之事再敵不過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便是此情不變,此心不變,卻也該是物是人非。卻不想當此殘局忽到面前,才知其快、其猛、其猝不及防。唯今嘆只嘆:君若知我,何故;我若知君,何此。”
滿目的火光映得眼中紅成了一片,映出此地已經不是嚴家宅院,映出此時身旁已再無人,那個從來都是緩緩展露眼前,清晰的此生都忘記不掉的身影,當真遍尋不見。
他有著藍色的布衣,月夜下銀亮光輝亦可溫暖人心。他有著清冷的眼眸,煙火繚繞之時亦可轉瞬間來到自己身前。還有那為達目的而故意笑得溫柔的唇,為將自己困在身旁而有力的雙手、可依靠的胸膛……
是的,夏木晚一早便知道你將她困在嚴家不得掙脫,夏木晚一早便知道你留她在身邊不過是為了物盡其用,以報嚴家養育大恩。可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蕭然蕭然夏木晚有多驕傲,你怎不知。夏木晚有多虛偽,你怎不知。夏木晚人后百般流淚人前亦要永生不悔。這些,你怎不知”
“你為何仍要離我而去?你可是當真不知?你松了夏木晚的手,便永生永世再無可能相牽。只因夏木晚,心中唯你一人。”
雙手按在銅盆邊緣,這疼痛有多么刻骨,蔓延至心臟不得解脫。
就這樣吧,夏木晚再也不愿茍活在這世間。
“你不告訴他,他當然不知道”
從天而降的一聲,將夏木晚的目光從那火盆移開,抬頭向上看,千千站在樓梯上不知已經立了有多久。一身鮮紅衣裙在這慘白世界里面分外扎眼,不管有多傷多痛,都不肯讓自己以狼狽軟弱的面目展露人前的女子,有多脆弱,便有多剛強。
“你方才在青玉面前所說的話語,可有半句曾對蕭然透露過?”千千一步一步的往下走,盯緊了夏木晚意欲掀翻火盆的手,字字鏗鏘,步步有力,“你對蕭然的歡喜之情,可曾對他展露過半分?你可曾對蕭然說過,今生今世不愿他離開你身旁半刻?”
怎么可能透露,她夏木晚,一直都是嚴莫寒的妻。只要有這個身份在,她便什么也都不能想,什么也都不能做。便是那一日……她對他,說出的亦是——“取悅我。”
“不曾。”火光漸逝,幾乎有些瘋狂的容顏再度緩緩慘淡下來,“他說過會永遠留在我身邊,他說過與我生死不離。”言猶在耳,他卻已經不見。
“所以你便當真信了他不管任何情況都會留在你身邊?”千千真是受不了磨嘰糾結的人,“你也不去想一下,如果嚴莫寒知道你們之間的心思,拿將你浸豬籠沉塘作威脅,蕭然怎么可能還會留在你身邊?便是他死了,他也只要你活”
夏木晚猛地站起身,那手心有血流下卻也是顧不得:“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我與他什么都沒做過”知道千千肯定不會相信,幾近失控的嘶聲喊,“我現在還是處子身,我沒有做過任何不貞之事我與蕭然發乎情止于禮,清清白白”
這一點可真是將千千嚇得不輕,嗔目結舌半天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反應才對。話說,嚴莫寒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夏木晚居然還是處子之身……嚴莫寒腦袋壞掉了
許是夏木晚最后這一嗓子喊的太響,塔上頓時傳出了嬰兒的哭泣之聲。千千合上嘴好好思量了片刻,對著塔上高聲吩咐一句:“將那孩子抱來給我。”反正火盆已經打翻,那些殘紙灰也沒引出大禍,方才還硬生硬氣的千千聲音柔和了很多,“我們就不要糾結蕭然為什么而離開你。此刻你終于肯承認你只喜歡蕭然,怎樣?要不要逃出去,去找蕭然。”
去找蕭然?去找他?慘淡一笑,夏木晚怔怔的只看著地上亂滾的灰飛破敗:“去找他?我去哪里找他去?”蕭然的本事自己再清楚不過,若不想被人找到,任人也無法可想。
“管他在哪里,一路走一路找,就算找上一生一世也總比你被困在這塔中一生一世強,難道不是嗎。”手中已經將那嬰孩抱住給夏木晚看,“你看,他是個多么可愛的孩子,他是青玉的孩子啊,你可忍心讓青玉死后也不得安心?”
只是夏木晚還未表態,嚴莫寒冰冷的笑聲從塔上傳下來:“千千,我以為青玉的死已經給了你足夠的威懾力,卻不想你這丫頭著實大膽。”樓梯間,他自凌駕于萬人之上的傲姿凜然,“你想帶木晚走?可是想到哪里去?十殿幽羅,十八層地獄,我此刻便可送你去。”
同是冰冷的一哼,千千比嚴莫寒更加的倔強:“嚴大少爺,千千早就知道你在聽著。只可惜你卻沒能猜到千千此刻要走的一步棋。”手腕間一抖便是數根銀針,根根對準懷中已經安靜下來的嬰孩,“嚴大少爺,讓你身邊的跟班告訴你千千要做什么。”
洛塵趕緊粗略說了,便聽嚴莫寒又是笑:“你以為拿我的孩子便可威脅我,天真太過”
“這可是青玉的孩子啊。你不在乎,夏木晚在乎。”千千聽了這一晚可不是白挨凍的,“你也聽到了吧,夏木晚可依舊拿青玉當做姐妹。你若不放我離開,這孩子出了何事。只怕夏木晚此生此世都不會原諒你。”話音一轉更添陰狠,“我不要這孩子的命,我留著他終生殘疾,眼不能視物耳不能聽聞,只留一張嘴待到日后日日問你。我可是你的親兒?你為不救我?你為何害我至此”
嚴莫寒全身一顫,自己身上的苦痛若是留到子孫身上體驗報應不爽……這個假設確實將他震動了。再加上夏木晚可以不理會青玉如何,但若是無辜的孩兒因他遭禍,只怕此生確實再聽不到她的一言半語。
“滾”
時不我待,千千趁著塔外安睡的土匪們都還沒對塔中變故做出反應,扔下一句“我會回來的。”懷中抱緊嬰孩迅速跑遠,竟是這樣便逃離了嚴莫寒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