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人生便是受苦,生、老、病、死,諸多可見的與不可見的都是苦,只是有苦便有樂,就像有悲就有喜。大悲與大喜之間的玄妙,分不清,道不明,喜幾分,悲幾分,早已攪在一起成了一片混沌。而人的一生,也許俱是被一輪復一輪的大悲大喜層層堆築而成。
清湮果然還是沒事。
朝中一片力保清湮的呼聲,說清湮這些年來的兢兢業業不可抹煞,說清湮忠心耿耿絕無半分叛逆之心,最淺顯易見的,是說若真是與叛黨勾結,又怎會只搶走區區三十石軍糧?一切只是個意外,是清湮馬失前蹄,而那本奏摺則純是出於嫉妒陷害污衊。皇上終究沒查出個脈絡分明,於是也便就勢順勢依了衆人的話,不了了之。只是無論如何,丟失軍糧還是難辭其咎,於是下了一道禁足令,罰清湮在府上反省一個月,並扣發當月月俸。
皆大歡喜。皇上還是那個明察秋毫的聖明君主,顏面半分無損,清湮也還是那個年輕有爲的得寵將軍,官職未降,不過是少了一月的俸銀,卻換來整整一個月的空閒,壞事麼?抑或是好事?誰知道呢,反正我說不清楚。
清湮回來的那天,府中上下一片歡呼,簇擁著他進門,接著不由分說的將他推去沐浴,待他從裡到外都清爽了,又端出火盆在正廳將污衣燒了個乾淨,說是去晦氣,壓小人。有些歲數大些的,更是合了雙手觀世音菩薩如來佛祖地念著,聽得我好不可笑,觀世音?怕是忙著在普陀山一心教她的弟子,哪有閒工夫管這些?
亂糟糟的一片,卻不可否認的透出一股溫馨。我安靜的坐在那裡看,看他們樂不可支,看他們忙碌不停,偶爾循著清湮的視線衝他笑笑,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何看著這熱鬧歡欣的場面心中卻是無比的落寞冷清。
離奼,從此以後你便叫做離奼,悲歡離合人間萬象,雖不能事事如願,但看這好一場奼紫嫣紅,也是有幸。
不,我要做夜舞的羅剎,所以,我要叫做離剎。
也罷。
“離剎?離剎?怎麼了?很困嗎?回房睡吧,”有人輕拍我的臉,我睜開眼,才發現我竟然在正廳裡這麼坐著就睡著了,眼角微微有些濡溼。
“少爺,少夫人這些天爲了你的事,也沒少奔波,確實是勞累,你們快些歇息去吧。”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我忍不住顰緊了眉頭,心中也不知哪裡升起來的煩躁,一波一波的往上涌,眼看著就要溢出口……
“走,我們回房。”清湮極是時候的抱起我,不著痕跡的擋住我的臉。我便順勢偎了過去,闔上眼。
“你……怎麼睡著覺還能哭出來呢?”清湮小心翼翼的詢問,故作輕鬆的語氣,手卻是摟得死緊。
我用力搖了搖頭,索性將整個臉埋入他胸膛。我方纔哭了麼?呵,可是離剎,任你再怎麼哭,你也已經做不成羅剎了,這一點,你不是已經很明白了嗎?也許有些東西,真的註定是再也回不去了。
“清湮,”我仍是閉著眼,悶著聲音緩緩說道,“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位極人臣和隱姓埋名,你選哪個?”
他不吭聲,半晌,才艱難的吐字:“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該讓你擔心,可是,身不由己,已經由不得我了……”
身不由己,是啊,身不由己。
“那……清湮,你給我一個孩子好不好?”
他的腳步頓住,手臂微微有些顫抖:“離剎……你確定?你確定你願意?”
睜眼看一眼他臉上奇異的神采,我又把臉埋回了他的胸膛,輕輕地“嗯”了一聲。